98.乱世生殊(二十)
萧公馆
“长官, 刚接到复电, 被祁舟辞扣押下的那批枪.支弹.药果真被藏在南城兵工厂西库。”萧今副官左迅恭敬地道。
萧今靠坐在椅子上, 拿起一支雪茄:“果真如此。”
上一世祁舟辞便是把那批枪.支弹.药藏匿在南城兵工厂西库, 他那时的确没想到过祁舟辞敢冒这样大的风险,把那一批军火直接放在他最可能发现的眼皮子底下。
副官点燃洋火, 躬身递至萧今面前:“长官料事如神。”
萧今捻起雪茄放在洋火上缓慢地转动, 他专注地注视着加热中的雪茄, 转动三圈后, 点燃:“按照祁舟辞谨慎的性格,恐怕你们在打探消息时他便已经发现了。”
左迅迟疑地道:“不会吧?”
潜伏在南城的线人复电时并未禀报过被发现了行踪, 而且少帅是派人从南城郊外一条荒废多年的地道进入的西库,祁舟辞便是再神通广大又怎么会发现。
萧今斜睨了副官一眼:“祁舟辞此人,城府极深。”雪茄的香味逐渐弥漫时, 他似笑非笑地道, “以你的猪脑子如果能料到祁舟辞想做什么, 那他也不配当这祁系军系未来的参谋长了。”
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嗣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更何况是祁舟辞这种自小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 历经倾扎的唯一嫡子。
祁舟辞工于心计, 深不可测,行事更是毫无章法可循, 完全无法推敲他的下一步。
他若不是重来一世, 也万般料不到祁舟辞的想法。
论城府谋略, 他的确及不上祁舟辞, 但他可以推测将来, 他就不信他已经掌握如此多的消息还斗不过区区一个祁舟辞。
这一次,他必定要打得祁舟辞措手不及。
左迅惭愧地低下头,讪讪地道:“长官教训得是。”
他稍作停顿,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祁舟辞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今夜是否应该按兵不动?”
萧今微眯起眼,雪茄的香气完全弥漫开时,他轻吹后吸了一口,极浅的烟雾伴随单音调缓缓吐出:“不。”
左迅迅速收起洋火,惊诧地抬眸:“按原计划?”
“既然都已经打草惊蛇了,为什么不去?”萧今笑得意味深长,“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他解释:“祁舟辞已经被惊动,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以为我真的这么蠢。”
“你派一队亲兵时刻盯紧南城所有交通要塞,只要一有异动,立刻向我禀报。”祁舟辞知道他动了强抢的念头必定会转移那批枪.支弹.药,而南城的交通要塞无非只有那么几个,他不信堵不住祁舟辞。
左迅不傻,经过萧今一提醒,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萧今的想法,以强抢枪.支弹.药为□□,让祁舟辞增强戒备心,自发转移枪.支的藏匿地点。
等枪.支在转移途中,防守最为薄弱时再出其不意地抢回被扣押下的枪.支。
他谄媚地笑:“长官足智多谋。”
萧今冷淡地觑了一眼左迅:“还不下去办事?”
“立刻去,立刻去。”左迅恭敬地哈腰点头,转身往外走。
他推开门便看见了刚扬手要敲门的云舒曼,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萧今,又隐晦地扫视了一眼云舒曼,讨好地道:“少夫人。”
这一声少夫人明显叫得云舒曼颇为愉悦,她扬起唇角:“左副官。”
“还不走?”冷淡到夹杂着冰渣的语调砸入左迅耳中,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走近的萧今一眼。
只一眼,左迅却感觉浑身都被冰冻住,副参谋长身上的冷气好像更浓厚了,整个人仿佛都被冰寒的气息包围。
往常云小姐来找副参谋长,副参谋长通常都是满脸愉悦的,难道是因为祁舟辞的事情,所以今天见到云小姐也不开心?
想不明白,他迅速低下头,行礼离开。
那离开的速度,犹如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云舒曼见了,打趣地笑道:“你这么吓唬左副官做什么?”
萧今听见左迅叫云舒曼“少夫人”,心头那团怒火一瞬间被点燃,见了云舒曼也没多少好脸色,但又不能骂云舒曼,只语气不虞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第一次见萧今发火,云舒曼诧异地问道:“怎么了?左副官办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萧今眼底诡异的光芒一闪而逝,看了一眼左迅消失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
他收回视线,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温柔地问道:“舒曼怎么来了?”
萧今脸上的笑太勉强,不似以往看见她一般愉悦,尽管也很温柔,但却带了明显的敷衍,云舒曼断定他有事。
她拉住萧今的手,认真地道:“你有事瞒着我。”
萧今是第一个对她这般好的人,曾对她许下过山盟海誓,在不涉及利益的情况下,她会力所能及地帮他。
萧今轻笑着,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极口否认:“真的没有。”
萧今否认得太快,云舒曼更加起了疑心,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一字一顿地道:“萧今,你说过我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如今才过了不过短短一个月,你就忘记了吗?是我看错你了。”
萧今拧眉:“我没忘。”
“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萧今温和地道:“真的没什么。”他拉住她的手,往楼下走去,转移话题地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去后花园走走,我为你养的花正巧开了。”
云舒曼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质问道:“你真的不愿意说?”
萧今面露难色。
“好,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她挣脱开他的手往外走,赌气似地道,“既然连最基本的坦诚相对都做不到,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
她刚迈出两步,手便被拉住,她转头,萧今站在她身后:“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云舒曼没有挣脱开萧今的手,正是因为他对她的细致体贴,所以她才想为他分担一些肩头的重担,她很清楚,她喜欢他,也许还达不到爱,但若是就此割舍倒也会不舍。
在这段感情还对她有用,也不会反噬到自己时,她会尽可能地维持下去。
萧今看了一眼云舒曼脸上的神色,眼底滑过一缕暗色,沉声道:“禹南军系密谋攻打海城,祁舟辞狼子野心,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果卓系经此一役一蹶不振,祁系便能真真正正执掌中央。”
“他为了坐定卓系的败局,甚至根本不打算出兵支援,还扣押下了我在A国订购的那批军火,南北军系的兵工厂又都在祁舟辞的辖制之下,没有军火的支撑,这场战役,卓系必输无疑。”
他微低下头,目光与云舒曼的视线齐平:“虽然我只是想要保住卓系,并不会与祁系为敌,但你是祁舟辞的表妹,我不告诉你不是怀疑你,只是怕你为难。”
云舒曼抿紧双唇,她一直知道萧今是为什么回北城,但却没有料想过祁舟辞的想法,毕竟她的目的只是攻略祁舟辞,并不需要转动脑子理清楚几大军系之间繁琐复杂的政.治关系。
想起祁舟辞,云舒曼脑海中禁不住反复转动着这三个字,她今天去拦祁舟辞的车,然而却被他忽视得彻底,她眼中闪过浓烈的恨意。
萧今望进云舒曼眼中,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冷意,却在云舒曼望过来时尽数化为释然,低声道:“舒曼不必为我担心,我总会找到祁舟辞的弱点,只要是人,必定不是无坚不摧,只要我能找到祁舟辞的弱点,便能以此胁迫他交出那批枪.支弹.药。”
弱点。
祁舟辞的弱点。
萧今平静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像是祁舟辞眼中唯一地倒映着玉微的身影一般,她的目光闪了闪,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我有一个办法。”
萧今诧异地看向云舒曼:“嗯?”
云舒曼强行忽略掉心底的那一抹刺痛,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来得重要,便是萧今也不能。
那种窒息的绝望她再也不想体会到,只有那么靠近过死亡,才能体会到对生的渴求,她要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活得更好,玉微挡了她的路,是她该死。
她眼中有狠戾一闪而逝。
她提醒:“玉微就是祁舟辞的弱点。”
萧今眯起眼:“舒曼的意思是?”
云舒曼踮起脚尖附身在萧今耳边,萧今配合地听着,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里的神色却越来越冷,看向云舒曼的目光冰冷无情,似乎在看一个死人。
等云舒曼一走,萧今立刻扫下了书案上所有的书,哗啦啦的书籍落地声中,他阴沉着脸色,咬牙切齿地道:“云舒曼!”
居然敢把念头打到微微身上,果真是一点没变,阴狠毒辣,便是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的喜欢也依旧阻止不了她前进的步伐。
那个贱.人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浮于表面,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便会变得不择手段,甚至她每次的片刻挣扎心软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欺瞒她自己还是良善的,假装看不清自己的心已经黑透了,当做完自己无罪,是别人逼她如此的心理建设后便开始毫不手软地铲除异己,哪怕是无辜如微微。
祁舟辞的心是那么好要的?云舒曼就这样赶着凑上去,是为了祁系军系如今的权势?为了当上祁家少夫人?亏他那时还愚蠢地以为云舒曼是因为嫉妒微微曾经是他的未婚妻,所以才不顾一切地针对微微。
萧今狞笑,而他竟然愚不可及地为了一个贱.人亲手杀了微微,最后云舒曼却为了祁舟辞杀了他。
云舒曼该死。
他至今都还能记得云舒曼背着他勾.引祁舟辞却被他发现时的那种错愕,云舒曼说晚上去和他解释,他还真的相信了,认真地等候在约定的郊外,最后等来的却是子弹穿透他腹部的灼痛感,而云舒曼就拿着枪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树前。
萧今眼中的狰狞之色渐盛,是不是如果他没恰巧撞见她勾引祁舟辞,那个贱.人就准备这样一直隐瞒下去,瞒天过海。
忽起的敲门声拉回了萧今的思绪,他收敛了眼里的癫狂,整了整衣襟:“进。”
左迅应声而进:“长官,办妥了。”
看见一地狼藉时,他眼中闪过惊愕。
萧今看见左迅却是微眯起眼,冷声道:“过来。”
“长官。”
左迅刚走近几步,猝不及防的力道让他仰倒在地,一阵又一阵的绞痛从腹部蔓延开来,他额头冒出冷汗,咬紧了牙关。
萧今在左迅身边蹲下身,揪住左迅的衣襟,眼神阴鸷地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左迅摇头,他刚办事回来,的确不知,眼看着萧今的脸色似山雨欲来,氤氲着狂风骤雨,他心头直跳,绞尽脑汁地想,突然联想到副参谋长的脸色是在他和云舒曼短短的对话时阴沉下去的,他略微一思索,试探着道:“是和云小姐有关?”
没再叫少夫人。
“算你还有些眼色。”萧今松开了左迅的衣襟,目视着他,“记住,你的少夫人只有一个,叫‘玉微’。”
玉微。
左迅的瞳孔微微一缩,那不是……祁系军系副参谋长的妻子吗?怎么会成为长官的妻子。
虽然早有耳闻自家长官和祁系军系副参谋长夫妇之间的事情,但那日祁少夫人来萧公馆找少帅被拒之门外,近些时日长官又与云小姐走得极近,他还以为云小姐才是长官未来的妻子。
没想到……
长官竟然还惦记着已是有夫之妇的祁少夫人。
似乎看懂了左迅眼中的惊疑,萧今冷笑道:“我以后不希望再听见‘祁少夫人’这个称呼,她是我的妻子,明白吗?”
玉微从来都是他的妻子。
“明……明白。”左迅迅速收敛起眼底的震惊,语气却依旧不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