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荒域也有类似的人, 但被称为杂役。得一宗也有, 宗门里的脏活累活都会交给这些没有修炼前途的弟子去做,相应的他们能得到一点修炼资源和指导,却又比凡人好上了许多。
而现在她们这些“低等星域”的人正在被送往上面去充当劳役或者别的什么。虽然不清楚具体是做什么, 但白得得可以肯定那绝对比杂役弟子凄惨一百倍, 否则这些人何须大动干戈地降临一个低等星域而捉人。
紫君和黄甲女子口中的那位小姐,其大营就在离此地不远的行宫中。
那是一座硬石碉堡式样的房子,造型是白得得前所未见的怪异, 尖而高耸的屋顶,上面插着一面巨大的黄色旗帜, 画着一头翱翔的苍鹰。这堡垒想必是他们从上界带下来的。
紫君牵着绳子, 像牵狗一般, 将一身狼狈的白得得牵了进去。因为不能施展法术,白得得连清净术也用不出, 洗澡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前几日她还能看到几个觊觎她美色的人上前骚扰, 后面么, 压根儿就没人看她了。
瀚海风沙极大,这会儿说白得得的样子是疯婆子也没差了, 走到最后连鞋都掉了一只, 整个脚掌都磨得血肉模糊了, 她长这么大是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可即便是这样, 白得得也依旧是昂首挺胸的姿势, 就好似她不是囚犯, 而是来巡幸的公主般。其实她也是最后一股精神支撑着了,浑身上下痛得仿佛火烧,嘴唇干裂脱皮,但这一路她一声都没吭,更不提求饶了。
那黄甲女子还屡次拿了水囊在白得得眼前晃悠,白得得恁是没多看她两眼。
走到殿中,正中一个金色宝座上坐着一名年轻女子,身着一席明黄衣裙,外罩银白盔甲,容貌艳丽而透出三分英气,尤其是那两道眉毛,更有着男儿般的英朗。最奇特的是她那满头秀发竟是紫色,仿佛海草一般,初看怪异,看久了也觉得挺有新意的。
在那宝座两边则分列了一队黄甲红缨的持枪侍卫,将那年轻女子给拱卫起来。一路骑马拉着白得得跑的那个黄甲女子正扬着下巴站在那年轻女子的右手边。此外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太太站在那银甲女子的左边。
“小姐。”紫君单膝朝殿中女子跪下。
白得得这一路她看到了不下数百孕神境修士,可想在上界孕神境修士有多不值钱了,所以这会儿看见紫君朝个筑台境妙龄女子下跪,她也不惊奇。
“起来吧。听恩英说你带了个特殊特质的人回来,就是她么?”韩丹凤瞥了一眼紫君身后依旧直挺挺站着的白得得。
“这种低等星域能有什么好体质啊?”韩丹凤道。
紫君站起身,朝那白发老太婆道:“高婆婆,你看出来了吗?”
高婆婆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似乎看不太清楚白得得的样子,便又朝白得得走了几步,在她三步开外站定。
可别看这老太婆一副走两步路都要散架的样子,就连紫君也不敢得罪她,这可是神桥境的尊者,只是因为突破到神桥时年龄已经很大了,才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而高老太婆也乐得大家把她当老太婆看,正好扮猪吃老虎。
“好俊的姑娘呀,就是不怎么爱干净。”高老太婆嫌弃地皱了皱眉鼻子。
白得得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这是她不爱干净吗?
“好姑娘,把你的手抬起来婆婆我摸一摸。”高婆婆朝白得得笑了笑。
白得得双手被缚地垂在身前,闻言也没抬手。她本就是这样“作死”的性子,对着这些人宁可死也不愿弯一下腰的。
“哟,脾气还挺大的,是不是小脸长得太好看了,被男人宠的吧?这可不好,这可不好。”高老太婆连说两声不好,拐杖一抬一击,正好击中白得得小腿骨,只听得嘎嘣脆的一声响,那自然是骨头断了。
白得得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随即就跌坐在了地上,头上豆大的冷汗直往外冒。她有些狼狈,却还想用另一支完好的腿支撑着站起来。
“真是个倔脾气,婆婆我最喜欢调0教这样儿的了。”高老太婆的拐杖腿已经划到了白得得的脸上,“这人啊生得太美,就有些自不量力,还是让我老婆子帮帮你,把这小脸毁了吧?”
说着话,那拐杖腿便已经从白得得的额头斜着划了一条血痕到白得得的嘴角,眼见着鲜血布满了白得得的脸颊,可怖得紧。
高老太婆兴奋地桀桀笑起来,“一个蝼蚁这没有自知之明可不好。”
白得得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道:“既然你们能不尊星域规则,在更上面肯定也会有人不尊星域规则,我们东荒域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你个心如毒蝎,丑得要命的老太婆,有什么好显摆的?”
白得得这话说得虽然解气,可下一刻就被老太婆的拐棍一棍子打在了身上,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来。
星体的脆弱可不是一般的,这一棍子打下来,白得得的肋骨都差点儿断了三根,五脏六腑也几乎移位,不停地往外吐着鲜血。
高老太婆没再动手,反而皱起了眉头,她这一棍说实话连灵气都没用上,毕竟留着白得得还有用,谁知道她一个开田境的修士竟然连这样一棍子都经不起,也太窝囊废了。
高老太婆正想嘲讽紫君几句,说他带回来的都是什么废物,居然还好意思拿到小姐跟前显摆。但她话还没出口,就想起一个传闻来。
“紫君,她难道是星体?”高老太婆道。
不是高老太婆眼力不好,而是这世道能识出星体的人并不多。紫君是家学渊源,且神通特别,又曾经听人详细说起过星体才能发现的。
白得得可不知道什么星体不星体的,她不是什么天灵体么?
“正是。”紫君道。
“真没想到星体竟然会诞生在东荒域这种低等星域”高老太婆“啧啧”道。
“婆婆,那星体是什么啊?”银甲女子从此也走下了宝座,朝白得得走来。
高老太婆高兴地笑道:“如果她真是星体,那小姐必定能当选这一任的圣女。”
“婆婆,你还没说什么是星体呢。”韩丹凤道。
白得得也正好奇来着。
“传说星体十万年方能一遇,可吸纳诸天星辉,穷极处便可召唤诸天星辰。”高老太婆道。
韩丹凤好奇地打量起白得得来,将信将疑地道:“就她这样的,能是星体?”
高老太婆道:“低等域民,能有什么见识,她怕是连自己是什么体质都不知道。”
这老太婆还真是说对了。
对白得得而言,再没有比“没见识”更侮辱人的了,须知她可是一直推崇知识就是力量的人,这老太婆的优越感可真让她想发飙。
“咦。”当高老太婆再次低头看向白得得时,发现她脸上的伤口居然渐渐愈合了,“你的伤怎么会愈合得这般快?”
高老太又抬头看向紫君道:“紫君,星体的自愈能力这么强吗?”
紫君摇了摇头,“没听说。”
高老太笑着眯了眯眼睛,看着白得得道:“看来小姑娘的灵种也不出,正好挖出来瞧瞧。”
白得得有些畏惧地看着这老太婆,不知道是上界的人都这么可怖,还是只这老太婆如此变态。
紫君道:“想让她养养伤吧,恢复得快正好,小姐这边的事情也事不宜迟,这一次我们回去,就要开始选拔圣女了。我们得先准备准备。”
高老太这才暂时放过了白得得,吩咐旁边的侍女道:“把她带下去看起来。”
白得得脸上的伤口虽然愈合得快,可骨头上的伤却没那么容易好,只能被那两名侍女一左一右地架着拖着一只腿走。
地牢里暗无天日,老鼠成群,白得得就正坐在那肮脏的地板上。她吃力地摆正自己的小腿,咬着牙用手固定好了腿骨,然后撕下一截裙摆来将腿紧紧地缠住,但愿不要长畸形了才好,不然将来还得敲断了重新来。
白得得一边正着腿,眼泪一边流着,很快就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不得不不停抬手擦眼泪,然后再绑腿,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着,自己把自己的脸弄成了个大花猫还不自知。
白得得绑好腿后,抬头看着那天花板,眼泪实在太多了,只能仰着头开始想逃出去的法子。
到了这会儿,再等什么时机而不自救可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那些人觊觎她的体质,白得得可不觉得她们能有什么温柔手段,只是她想不出自己的体质和那个什么小姐选圣女有何关系?难不成她的体质还能变到那什么小姐身上?或者吃了她的肉可以让那小姐有什么补益?
这真是越想越吓人,白得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盘腿试图和丹田里的阴阳修容花建立联系,但依旧一点儿反应没有。
白得得小心地挪动腿,往铁栏外看了看,并没见到值守的人,那俩侍女也不堪忍受这地牢里的肮脏都去外头站着了。
白得得松了口气,将手指放到挂在脖子上的小炉子身上搓了搓,许久都没得到反应,她不由再大力地搓了两下,还是没反应。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白得得心想,这炉子小妖怪这十几天都没动静,是故意的还是出了什么事儿?小炉子自从帮她炼制了一下如意珠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白得得这些日子都没呼唤小炉子,本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她对上界的人完全不知底细,也不知道她们看得出小炉子的异常不,那炉子肚子里可有她的如意珠,是她逃跑的最后希望,所以白得得一直克制着自己,假装忘记有这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或者能确保万无一失时,白得得都不会召唤小炉子。
而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啦,白得得使劲儿地搓着小炉子。
过了片刻,小炉子虚弱的声音才在白得得脑海里响起,“姐姐。”
这小炉子还真有些神奇,在白得得被制之后,居然能和她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
“你这是怎么了?”白得得在脑子里想道。
“你们这儿外面灵气质量太差了,杂质太多,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还一直犯困。”小炉子有些委屈地道。
亏她还担心半天,白得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高端货色就是有这点儿不好,娇贵!再没听说其他法器有什么喘不过起来的。“快把我的如意珠吐出来。”
小炉子“哦”了一声,把珠子吐了出来,这也是白得得的幸运。东荒域民身上的乾坤囊这种东西都会被搜剿,而白得得的如意珠因为藏在小炉子肚子里才逃脱一劫。
最幸运的是,那些来自上域的人也没认出小炉子的特别来,只当它就是姑娘家的首饰。那些人自恃身份,还不至于低劣到要抢下等域民衣服、首饰的地步,小炉子这才幸存了下来。
白得得拿到如意珠,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点血上去,没有灵力也开启了它,当初看起来是个大缺漏,现在看着却是错对了。
如意珠里,日月神树和仙英果王都生长得不错,散发出阵阵树木的清香,这让白得得一下就想起了她爷爷,还有爹娘。这两棵树她那么精心的护养,其实就是想待长出果子可以拿给她爷爷和爹娘,他们仨修为增加,她也就更有靠山了。可是现在却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得得腿疼地靠在树干上,又开始低头抹泪。别看她在那黄甲女或者劳什子小姐面前一副倔强不屈的模样,其实私底下一个人时就是个哭包,再没什么仙女范儿了。
如意珠里还有些阵盘和丹药,白得得摸着那阵盘,眼泪就掉得更凶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罪,可千万别跟她一样可怜,遇到个老妖婆。
白得得哭着哭着,视线无意间扫过了那两枚日月果,愣了愣,旋即又摇了摇头。现在即使她把这果子吃了,修为能提升又如何,总不可能突破到孕神境吧?出去也干不过那些人,所以这果子里的日月精华并没办法解眼前之急。
白得得视线最终是落在了容舍送她的画卷上。这画卷或许能让她暂时藏身,但有效期并不长,不一定能保得住她,何况紫君似乎认识这种画卷。
然而现在白得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来医,先躲进去再说,至少当初这幅画连葛半仙那个某修都没看出来。何况白得得总不能一直藏在如意珠里,且不说这里面待不久,而别人来查看的话,肯定不会略过如意珠,那白得得可就彻底被关在里面了。
进到画里,白得得不由自主地抬头四处打量。她上一次进来是在葛宅的时候,那时候她以为容舍落到葛半仙手里了,也没顾得上看这里面的情况,现在才有机会仔细细看。
容舍给她画的竟然是得一宗三脉?
难怪上一次她进来时,没有任何违和感,就好似回到了家一样。正因为是熟悉的地方,才不会费心去打量。
可现在得一宗已经全军覆没,眼前这将来可能都看不见的景色就异常珍贵了。白得得的眼泪哗啦啦又落下来了。
白得得单脚跳着急切地开始往她爷爷的院子里走,她的闺房也在那里。虽然景色一模一样,可是四周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爷爷,爹,娘。”白得得忍不住把双手圈在嘴边大声喊道。
山里有回音响起,却是她自己的声音。
白得得泪眼模糊地上前两步推开院子的大门,本以为看不见一个人的,却见里面居然有个人影。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何况手腕上还带着锁灵链,只能粗犷地直接用袖子横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才看清楚,站在院子中央的人竟然是容舍。
白得得单脚跳了过去,围着容舍看了半天。要不是时机不对,心情不好,白得得真想讽刺容舍两句。这人得是有多自作多情啊,居然在她爷爷的院子里画了一个他?
鬼才想看到他啊。她想在只想见到她爷爷好不好?害得她刚才泪眼模糊地看着一个人影子白高兴了一场。
白得得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地往旁边石桌边的石墩上坐了下去,伸手又横着抹了一把泪。
眼睛这才刚清楚点儿,就见整个身上都焕然一新,干干净净了。这是有人对她施了清净术。
画里的人居然还能动用法术?白得得吃惊地抬起了头。
“你腿怎么了?”容舍问。
白得得答非所问地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容舍不耐地抿平了唇角,往白得得身边蹲下道:“你的腿没正好,想当瘸子吗?”
白得得自问画就是画得再好,也不能这么传神吧?不是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么,容舍这可真是把自己给画活了。显见的此人应该就是容宗主本人了。
“宗主,你怎么进来的?”白得得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
容舍点了点白得得的小腿骨,“介意吗?”
白得得摇了摇头,任由容舍把她的裤腿掀开。
“你知道我爷爷他们的下落吗?”白得得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了,所以压根儿没功夫去计较容舍摸不摸她的腿。
“白太上长老当初不放心你一个人在罪恶城,找你去了,现在不知所踪。”容舍道。
白得得心里为之一紧,大眼睛里又开始蓄起泪花了,“是不是我害了我爷爷?”
容舍回答白得得的是:手一紧。
白得得立即惨叫出声,那声音尖锐得把傻鸟都吓得掉地上了。
“好了,正好了。”容舍拿出一罐子药膏在白得得的伤腿上抹了抹。
白得得被这么一岔神,也就忘了自怨自艾了,怒道:“你就不能提醒一下啊?!”
容舍抬头瞥了白得得一眼,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用两块板子帮白得得把腿固定好了。
白得得也知道自己脾气发得有点儿过了,于是低头小声道:“那我爹娘呢?”
“天变时,你爹带着你娘出门采药去了,也没在得一宗。”容舍起身在白得得对面坐下道。
“宏一哥哥他们呢?我怎么没在被抓的得一宗弟子里看到他啊?”白得得又问,“凤真和周金龙呢,你看到他们了吗?”
容舍垂下眼皮道:“他们都战死了。”
白得得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眼泪已经满溢而下,“怎么会这样?”
容舍道:“他们都是好样的,宁肯战死,也不愿投降。”
白得得也是这种人。她抬头看向容舍,哭得哽咽地道:“那你呢?你怎么没有……”他身为宗主,为什么没战死?
容舍没回答,只是凉凉地看着白得得。
白得得却不再看容舍,转而趴在石桌上开始哭,咬着牙道:“为什么那些人就能降临东荒域?星域法则呢?!”白得得愤怒地锤着石桌,锁灵链在桌面上磕得铛铛响。
容舍没说话,就一直让白得得一边哭一边锤桌子。
到白得得哭够了,容舍才递了一张手帕给她道:“星域法则从来就只有一条,弱肉强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白得得接过帕子擦干了眼泪,然后木楞楞地低头看着手上的手绢,良久后才起身朝在院子一角,正雕刻着东西的容舍单脚跳过去
“对不起,宗主,刚才是我说话太过分了。”这还是有史以来,白得得第一次对容舍真心低头道歉。
容舍侧头看向白得得,白得得没有回避地抬头道:“你是对的。”
后面的话白得得没说完,但容舍却已经听明白了,还扬了扬眉毛,似乎在诧异白得得居然这么明事理。
容舍身为宗主,带着全宗战死固然可歌可泣,但能够低头活下去,同样是需要勇气的,也将要承担更多。
于白得得而言,当她平静下来脑子清醒后,自然是宁愿得一宗的所有弟子都活着,宁愿白宏一他们投降,也不愿听到他们战死的消息。
白得得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指节都白了,看着容舍不眨眼地道:“宗主,你会带着我们得一宗重新站起来吧?”
容舍点了点头。
白得得深吸了口气,似乎得到了容舍肯定的回答才能放心。
“不过我需要帮助,小白。”容舍看着白得得道,“靠我一个人是撑不起得一宗的。”
白得得明白容舍的意思,经历大难,她自然也会成熟些。不过这“小白”两个字怎么听都有些别扭,她道:“宗主,每个得一宗弟子都会帮你的。”
容舍“嗯”了一声。
“还有,那个,你能别叫我小白吗?”白得得道。
“可以啊,小白。”容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