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防道章节, 作者追文去啦!李曼青大惊。
如果让二姐夫再去要钱,惹恼了姓季的,原先说好的赔偿能不能兑现得了就不好说了,她为唐家争取来的农家院才是最值钱的……不行, 不能让他坏了事儿!
况且,就二姐夫上辈子那尿.性,她不信他会没私心, 别到时候一层层瓜分,轮到老人手里的还赶不上现在这点钱呢。
正巧隔壁建华媳妇, 她叫声嫂子的来了。李曼青赶紧扯着嗓子喊:“爸妈, 云芬嫂子来了。”上头杜海涛的话才刹住。
唐家的邻居姓李,有三个儿子, 帮着去叫大姑姐和二姑姐的建华是老小一个, 他媳妇叫杨云芬。云芬见李曼青居然在厨房里, 倒是诧异得很,他们家这媳妇儿也有下厨房的时候啊!
原来她是代公婆来问问唐家, 可还有啥要帮忙的。二哥跑回来传了话又跑回矿上去了,家里只有他们两口子在, 两个老的也是七老八十的年纪了, 根本做不了什么。
唐家也知道他们家的为难, 不肯再让他们帮忙。
曼青趁婆婆送云芬的时候, 赶紧劝她:“妈, 咱们同季老板说好的事儿, 要不还是别变了……以前丰年就说过, 季老板是个厚道人,从来不会扣发他们工资,连一天都不会迟的……”
老太太也有些犹豫:“可你二姐夫说能要到四万呢……这……不是我们老的贪心,我们也没几年好活了,只是你肚里的孩子,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就当是为了他……”
“我知道爸妈的苦心,只是咱们同人家说好的,出尔反尔怕起了反作用。而且二姐夫找朋友不也得给人家钱,到时候还欠人情……”她做媳妇的,不能直说姐夫会昧钱,只能旁敲侧击。
果然,老太太一听也是,二姑爷那脾气,到时候大手大脚进几顿馆子抽两条好烟,这钱还不是白要了?
想到这儿就下意识的看了看媳妇肚子,他们现在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能给孩子保住那三万六就成了——“得,那我让他别去了。”
吃过午饭,村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大多数是劝唐家人看开些的,也有来打探得了多少赔偿金的。在整个宣城县老百姓眼里,只要矿上死了人,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报.警不是料理后事,而是要赔偿……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但悲哀又能如何?宣城县在西南山区的大山沟里,靠种地只能混个温饱,想挣钱只有上矿去。私人煤矿作业不安全这谁都知道,国营的稍微安全些,但不是大学生又进不去,你怕死你不敢去,那有的人等着要去呢。
当年的唐丰年要不是和李建华家做了邻居,也轮不到这样的“好事”。
好在唐家老两口也不是大嘴巴的,别人问赔偿金的事就推说还不知道,得等半个月才下来,希望到时候大家都别再关注这事了。
“舅妈,你手上戴的啥?”
正在自个儿房间打瞌睡的曼青被吓了一跳。这两天婆婆和大姑姐进来都会先敲门的,这么大个半小子突然悄无声息跑进来,怪吓人的。
她也不客气:“小峰以后进来先敲一下门,怪吓人的。”
杜峰噘着嘴,吊儿郎当的四处转悠,嘴里说着“怪讲究”,手却拉开梳妆台抽屉,捡起昨天晚上的口红看了看,似乎是不感兴趣又“啪嗒”一声摔回去。
曼青心疼极了,那是唐丰年的心血啊……
“你动作轻些,别翻了,没你们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嗨,舅妈真小气,我连看看都不成麽?问你手上戴的啥也不说……”臭小子一点做错事的自觉都没有。
对这种熊孩子,李曼青也懒得啰嗦,扬了扬手就说:“手表,以后好好读书让你爸妈给买一个,现在先出去吧,我要歇会儿。”
“那给我戴戴看成麽?”
李曼青头疼,这个侄子,照二姑姐说的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若是不值钱的东西借他看一下也就罢了,这可是唐丰年三个月的血汗钱呢!她今早刚决定,以后再也不脱下去了,就当是让他陪着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以后她还能说这是爸爸的东西。
遂也轻笑着说:“不成的呀,这是大人的东西,你小孩子看了也没用,快出去吧。”说完转头不再看他。
“小气鬼喝凉水,不就是块破表吗?戴一下都舍不得,还不是我舅舅买的,你吃的穿的戴的没一样不是舅舅买的!”
李曼青愣住,他说的倒是事实,只是:送我那是你舅舅的事儿,你臭小子激动啥?话要出口,又忍住了,跟个十多岁的孩子斗嘴她才不屑呢。
见她不说话,他也自觉无趣,四处鼓捣一圈见真没啥好东西就出去了。
曼青早已经不是真正二十岁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了,这么几句话不痛不痒的没当回事儿,再加起得早,刚怀孩子容易疲劳,床上躺着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
迷迷糊糊间,感觉左手痒得很,像有什么小动物在碰她,她刚想动动手,哪知那手就被人捏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卡擦”一声,手腕上一轻,她赶忙睁开眼,“啊”的惊叫一声,就见杜峰拿了她的手表怪笑一声……跑了。
跑了?!
李曼青第一反应是赶紧去追,上辈子她也没被抢过东西,只听说一起做钟点工的同事,在火车站被人抢了金项链,她又追上去给抢回来了。
电光火石间,她刚想起身追出去,突然间想到肚里的孩子。对,孩子!孩子不能有事儿,于是又喘着粗气坐回床上去。总之就在家里,他爹妈也在,她就不信了,还拿不回来东西!
如果没记错,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可不是两三岁不懂事的孩子,连偷带抢,这是要上天了啊!
现在连她一个大人的东西都抢,以后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又比他小那么多岁,又没爸爸护着,还不知得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呢!
看来不止要拿回手表,还得治治这熊孩子!
“叮铃铃——”
电话响了,李曼青又被吓一跳,仿佛电话那头正有张血盆大口,等着她跳下去一样,她突然就怯场了:“妈快过来,你来接吧。”
老人家从来没打过电话,也被那响个不停的铁筒吓一跳,不敢过去。
“诶你们磨蹭什么,还不快接起来?响过七声不接的话,他那头就得断了,重新打过来又要再花钱呢!”所里专门有一个守电话机的工作人员,动不动就要说她“电话机跑着钱呢”,又不是不给她钱,着什么急。
曼青定了定心神,“啪”一把抓起听筒,放到耳朵前。
那工作人员又翻着白眼咋呼:“你轻点!抓坏了可得赔呢!”见她抓起来半天却又不说话,她又不耐烦道:“听声音用上面那头,说话用嘴巴冲着下面那头!”以为她也是不会用电话机的“土老帽”。
李曼青却充耳不闻,全副心思都只在那被人捏得热乎乎的电话听筒上。她接电话从来不喜欢说“喂”,感觉不够礼貌,都是习惯性等着对方先出声,她再想要怎么称呼人。
何况,不知道是谁,她也先不出声,等着电话那头先出声。
然而,那头也不出声,只听得见听筒里“滋滋滋”的电流声。
如果是唐丰年的同学的话,她要怎么告诉对方,丰年已经没了?哭是暂时哭不出来,对方听她太冷静会不会骂她铁石心肠?丈夫死了居然哭都不哭一声,确实不像话。
难道真是云喜煤矿的人?这么小远的距离,也犯得着打电话?可真够糟蹋钱的……诶,对,钱啊!她们接电话的也要出钱呢!每分钟三毛钱,她可不是来听电流声的。
“啊喂!说话啊,别哑巴了,不说话钱也照样要跑呢!”曼青又被电话员吼了。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发声:“喂?”
然后,感觉对面的电流声都加重了似的。就像是有个人在那头,呼吸突然就加粗加重了。
她在心里纳闷,到底是谁,花钱来听电流声,真是人傻钱多!
“喂?请问是哪位?是找唐丰年的吗?我是唐丰年老婆,丰年半个月前没了,家里只有我和公公婆婆,来一趟乡里不方便,你有啥要说的能不能麻烦快点说……”待会儿还要赶路回家呢。
不确定他同学是不是本地的,怕人家听不懂她的宣城口音,她还特意憋了一口普通话。
然后,感觉电话里的电流声更大了,还伴随“刺啦刺啦”的摩擦声,像摩擦了塑料袋,又像电线冒火花了一样……嗯,上辈子看过的恐怖片都涌上心头,什么裹.尸.袋,什么电锯……
曼青突然就毛骨悚然。
“喂?请问你还在吗?如果你不认识我,不愿意和我说话的话,让我婆婆来接,你和她说好不好?”她温声细语商量着,希望对方能答应,就是“嗯”一声也行啊。
但那头依然没有人声,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打错了。
“喂?你好,我们这里是云岭省宣城县太平乡,我们是唐丰年的家属,如果不是找我们的话,你是不是打错了?如果打错的话,你能不能先把电话挂断,好让排在后面的人接打?”
那头依然没人说话,李曼青一看手表,急了,这什么情况啊,她听了三分钟的电流声?!那可是一块钱啊!一块钱!都够她未来孩子吃两碗米线了。她们省吃俭用来,连米线都舍不得吃一碗,可不是来听电流声的!
她内心是非常、十分、极其的想挂电话,但心头总有个声音提醒她:万一是真找她们的呢?万一真是唐丰年的同学呢,人家好心好意慰问一下她这“遗孀”,可不能拂了人家好意啊。
“妈,你来接吧。”曼青把听筒递给婆婆,又小声教她:“问问他是谁,怎么不说话,你就说你是丰年家妈就行,看他说不说。”
老太太一脸懵神,捏着听筒的手紧作一团,将话筒凑在嘴边,学着媳妇“喂”了一声,又问媳妇:“曼青啊,咋里头没人说话?村里人不是说只要我这头说话,电话里也有个小人说话吗?”
李曼青又气又好笑,这可不是有人躲在电话机后。只是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不说话?于是又在老太太耳边一字一句的教她。
于是,电话员在旁听见的就是:“喂,我是唐丰年的妈妈,请问你是谁?找他什么事?如果不是要紧事的话就算了,你们找别人吧,他已经不在了。如果是要紧的,那对不住,他也帮不了你了……”后面这些是老太太自个儿哭着说的,曼青没教她。
曼青心头一酸,婆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这莫名其妙的电话勾起来,那边到底是哪个王八蛋?!
气急了,一把抢过电话去,故意恶狠狠的“威胁”:“喂,你别寻我们孤儿寡母的开心,我数三声,再不出声就挂了啊!”却不知她自个儿的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哽咽起来。
“一……”
“二……”
“三……”
“我挂了啊?”
……
曼青气急了,王八蛋,这到底是人是鬼,不说拉倒!“啪”一声,她挂了电话,才发现有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
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戏弄哭的一天。总觉着心底有莫名的委屈,令她鼻子眼睛都发酸。
“八分三十二秒,两块七毛钱!下一个……”
李曼青一听,气得心口都疼了,明明还没满九分钟,她偏收了她们九分钟的钱,将近三块,都够她们一家三口,哦,不,算上肚子里的是四口,都够他们四口两天的伙食费了。
这电话真是接得莫名其妙,一肚子火气,又气又委屈。
但这时候全乡只这一部电话,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除了乖乖给钱,别无他法。而且还得痛快些给,不然那女人又开始叨叨叨的数落人了,仿佛电话机是她宝贝儿子,碰一下都心疼。
婆媳俩离了邮政所,再买了两斤盐巴味精啥的,就已经三点钟了,再耽搁不得,紧着往家赶。
晚间,曼青躺床上,耳边仿佛都还能听见那“滋滋滋”的电流声,下意识的要看时间,才想起来手表已经摘下来了,她只得摩挲着光洁的手腕,渐渐出神。
二十一岁的她,手腕纤细,一直在外面读书,没做过几天农活,皮肤白皙光泽,骨肉纤和有度,比一般女子要好看得多。老年人也有爱美之心,她慢慢摩挲着就傻乐起来。
夜里做梦也梦到电话响,她胆战心惊接起来,突然那听筒就多了个液晶屏,屏幕那头居然有个高大的男人,但无论她怎么看,也看不见他长相,只隐约看出来理了个平头,精神抖擞。
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后生了。现在电视上多的是花样美男,乖萌精致有余,阳刚威猛不足。
等醒来,她才反应过来,梦里的“现在”其实是她上辈子了。
因为夜里做了梦,睡眠就不太好,早上天亮了好大会儿也不想起床。听见院子里有公婆剁猪草的“叨叨”声,公公抽旱烟的“吧嗒”声,春日里鸟儿觅食的“叽喳”声……仿佛就是春日乡村里的欢快乐曲。
肚子也“咕噜噜”来凑热闹了,曼青摸摸小.腹,真是个小馋嘴……嗯,虽然它现在还啥都不是。
“曼青起了?快洗漱去,热水在温瓶里,洗过赶紧吃早点,炒了蛋炒饭,还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端来。”说着就要歇下手里的菜刀。
曼青赶紧拦住:“妈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端去。”想到什么,又道:“妈,晚上丰梅回来正好,星期天咱们一起和她进城去,医生让我半个月后照b超,你跟爸正好也去检查一下身体。”现在唐丰年没了,她就要替他尽到责任。
“检查啥,不费那钱,我好着呢,带你妈去就行。”唐德旺抽了口旱烟,可能是吸得急了,“咳咳”的呛起来。
自从有了孩子,李曼青就谨小慎微,知道“二手烟”危害大,想要劝公公别吸了,但老人家也没啥爱好,唯这一口烟,又正逢丧子之痛,她也不好开口。不过,常年四季吸烟的,肺上可得注意。
“爸也去,给你们都检查一下,人家城里人每年都兴体检呢。”两老自是舍不得钱,怎么也不肯。曼青知道一时半会儿她也说服不了他们,想着等晚上小姑子家来了再劝劝。
唐丰梅还有两个多月就高考了,家里人也不敢让她做事,地里活计有老人去,家里猪鸡饭菜有嫂子操持,她就只用吃饭睡觉看书就成。
可小姑娘闲不住,一天跟在曼青身后,眨巴着哭红的大眼睛问:“他会踢你吗?嫂子。”
曼青“噗嗤”一乐:“咱们生物课本上不是学过嘛,他现在还是个受.精.卵呢,不急,等你高考完,应该就会踢人了。”眼里满是期盼,她也好想好想看看他或者她长什么样啊!
丰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问:“那嫂子现在有啥想吃的没?我下次从城里给你买回来。”她摸了摸口袋,那里还有哥哥活着时给她的零花钱,她一分没舍得用。
嗯,以后都买好东西给嫂子和侄子吃!
“季老板去过?”她微微转头看着男人,说话时眼睛不看人显得不礼貌,但与他对视她又不自在。
还好,季云喜自己先咳一声转开头去了,避免了她的不自在。
“我们老板何止是去过,还打算在那儿办个糖厂呢,都去考察过好几回了。诶你们家是连安哪儿的?镇上的还是哪个村的?”
办糖厂啊,那确实是个好主意,连安乡就在金沙江的支流旁,水资源丰富得很,气候又足够热,不止一年能种两季水稻,还能养鱼种甘蔗。那里出的甘蔗跟别的地方又不一样,是又细又泡还足够甜的……李曼青想着就咽了口口水。
这姓季的果然是做生意的,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他。
“李家村的,我这两年也没怎么回去过,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以前乡里倒是有个糖厂,我读高二时候还在呢,现在不知倒闭了没。”当年她哥哥就是在那厂里打工的。
“嗨,那国营的是吧?早倒闭了,不倒闭也干不过咱们私营的,一个个混吃等死哪里赚得了钱……”小刘嘚吧嘚吧嘚,另两人偶尔搭一句,很快就到了大渔乡上。
二十年前的太平乡别说这样银行那样银行了,就连农村信用社都没有,存钱都得去到隔壁的大渔乡才行。几人办了转账,李曼青见绿绿的存折本子上确确实实多了三万六,这才仔细的将存折贴身放了,准备上县里去。
车上,小刘代老板说了,他们事先看好的农家院有三处,都在宣城县靠近大渔和太平这边,也就是县西边。一所是刚盖起来两年的红砖房,有两层,每层只两间房,房顶没有浇灌,仍然盖的瓦片。
一所盖起来五六年了,也是红砖房,不过只有一层,但有整整六大间,以后有条件了再浇灌两层不是问题。
最后一处是快十年的土房子了,但因为盖起来以后没人住,勉强还算新的,只是墙体被风雨侵蚀,有些掉了皮。但它屋子更多,分为前后两进,足足有十二间之多,也是大平房,还搭了个院子。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李曼青就选了最后一处,但表面上却还是说“都去看看”,先去前两处看了看,见果然都是红砖房,屋子虽住过人,却也是干净整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