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伊田也没再说话了,苏文更是没吭声,是他们自己不管不顾撞上去的,也怨不得别人。
县城的医院只有几个值班的人,见他们过来也是爱答不理的,给伊田伤口清洗了一番,又上了药,看了看他的腰,让他直接去钟顺市的大医院看。
苏文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应该只是扭伤了,你们怎么就不能治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再说了,咱们这只是个小医院,不是什么设备都齐全,就算真的齐全了,人家医生也是要过年的好吗?有这个时间在这里等,你们去市里的大医院更快一点。”
护士脾气也不太好,这种合家欢的时候,她们还要坚守岗位,自然不太开心。
苏缈给了钱,淡淡道,“能忍吗?能的话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去市里,要是不能的话,现在去。明天我再下来接妈。”
“没事,我……”
“别听他的,我们还是去市区吧。”
苏缈到现在晚饭都没吃呢,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她也没说什么,直接开车到了市区,送到医院的时候晚上十一点。
这边也只有值班医生在,没办法做全面的检查,只能等到大年初二之后,但他们先给他开了药,让他住院了。
这大过年的,医院也冷清了不少。苏缈直接送苏文回了家,她自己则回了别墅。这边儿除了少数商场以外,其他商店基本都关门了,整座城市像是座空城,以往都不会有这样的冷清。
凌晨十二点的时候,苏缈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身边是一罐啤酒,膝盖拱起来,手肘绕过膝盖,捧着手机,大拇指停在温盛予的微信上。
屋内没开灯,手机的幽光照射在略带疲惫的脸上,终于下定决心发送了一条新年祝福。
之后她便将手机放下,喝完啤酒后看了一眼还没回应,也没管手机了,直接爬到床上睡觉。这一觉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苏缈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林春芳让她不论如何要和她一起去山上给父亲上柱香,顺便接他们回来,昨晚那么一闹,她在那边住着怕是也闹心。
苏缈答应了,洗漱一番后就出门,去之前给苏文打了电话问她去不去,她推说要照顾伊田和伊木就不去凑热闹了。
于是,苏缈一个人又往乡下开,下午接近两点才到,整个村子又恢复了安静和祥和,太阳很好,吃过午饭的人都聚集在外面。
时不时地还能在路边看到有人在打麻将,每一桌周边又站了一些人在看。
苏缈停了车后林春芳立即迎了上来,“你大姐呢?”
“她不来了,而且一会儿回去也坐不下啊。”
“净是找借口。”林春芳嘟囔了一句,从屋子里拿出准备好的鞭炮和冥钱,玫红色的香火看起来很是劣质,她抓着一把后手心立即也被染红了。
刺鼻的味道被风送到鼻子中,刺激嗅觉。
但见林春芳兴致很浓,苏缈也只能上前帮忙,小婷在家里等她们,只有他们两人拎着东西往山上走。
好在最近几天都没下雨,小路很好走,两边的田地里都种了油菜。才刚冒出来一点。
走到田野上时往回看能把整个村庄都看在眼底,如画的风景也不过如此了。苏缈突然问了一句,“当初你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去城市工作?”
“那时候你爷爷是当兵的,为人老实,被人喜欢,后来就在县城给你爸和叔叔伯伯们预留了两个位置,你爸那时候不想让家里人为难,决定自己出去闯荡,所以我说,素素与你爸倒是有几分相似。”
话到这里林春芳叹了口气,“只是你爸看到兄弟姐妹们过得好自己也开心,但素素到底心性不够,你们都是姐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我去找你爸了,你可得好好照顾他们。”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明明是最小的。”苏缈不太愿意聊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其实也是她们一直在忽视的问题,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母亲的年龄也越大了。
“你虽是四个里年纪最小的,但是你们越长大,我越觉得,你反倒是最像你爸的。素素像了皮毛,你才是深得精髓。妈之前对你也苛求太多,只是……”
林春芳重重的叹口气,她低头往前走,没再说话。苏缈跟随着她的步子,之后都没再说话了,直到到达那座竹林。
这座山上埋了很多人,有些立了墓碑,有些没立,有些坟已经塌下去了,有些因为每年都有人翻新看起来还像是新坟一样。
其实按照惯例应该是在大年三十这天吃午饭后来祭拜的,有个说法是辞旧迎新,要给长辈亲人辞个年。但当时家里事情多,林春芳本决定正月十五再上山的。
经过昨晚那么一闹,她也想早些回钟顺市。
“就是这里了。”
林春芳突然停下来,苏缈看着眼前长满荒草的坟头,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太久没来了,有些陌生。
她们把东西都放下,林春芳开始清理坟头的野草,苏缈学着她的样子也来清理。
“你爸生前爱干净,看到这些野草肯定会生气。当初他不顾家里的反对非要去市区,如果能活着,你们几个应该能更幸福点。”
说着她开始抹眼泪。苏缈心底被触动了,愣愣的看着她手上麻利的动作和往下滴入土壤的泪滴。
她的妈妈一向都很强悍,强悍到在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以为她不会哭泣,后来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她经常在她面前假哭。
那样哭的次数多了,苏缈见着她真哭时,心底受不住的也跟着悲伤起来。
“不都是这么过吗?我们现在都挺幸福的。”
她声音幽幽的说了一句,然后装作没看到她的眼泪,跟着一起整理坟头的荒草,“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想着再找一个?”
苏缈问了一句,她离婚后林春芳三天两头的逼着她再找一个男人,当初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也差不多这么大,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林春芳自己都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才记起那般低声道,“也有人给介绍,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但希望能把女儿送出去两个,不然很难养。我没答应。”
她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一段苏缈丝毫不知情的过往,像是局外人在看别人的人生一样,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心疼,那种酸酸的疼。
“你一个人岂不是更难养。”
“是啊,所以就养成了这幅样子。当时就赌一口气,但对你们来说,未必是个好的选择。去别的人家,说不定条件更好,对你们也更好。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
“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了。万一当时遇上个不好的家庭,天天虐待我们呢?还是一家人在一起的好,你没做错。”
“是吗?我没做错你二姐怎么不要我了呢?”
原来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苏欣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苏缈以前一直觉得林春芳每过一段时间都出门找找苏欣只是为了过自己心底这关,现在才发现,或许更多的是想碰碰运气,万一找到了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帮不了我们,也没办法为我们的选择负责任,都该自己承担的事情,你也不用自责。”
她声音幽幽的说了一句,想想这两年来自己何尝不是偶尔会埋怨她当初收下的林浩五十万块钱,可是就算当时知情,她最多就是阻止林春芳收这笔钱,如果她一意孤行,估计也不会让她打消要嫁给林浩的决定。
苏缈突然发现,她何尝不是在苛责他们。
“妈,这些年你都辛苦了,我们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诶……”
林春芳反倒是叹了口气,也没回话,把坟头的野草都清理干净了,她又细心地把那些掉在地上的土用手捧回去,争取让坟头整整齐齐的。
苏缈忙着把冥钱点燃,又点上蜡烛,插上香火。
“真应该让你们姐妹们都整整齐齐的站在这里给你爸磕几个头,这样他也就开心了。”林春芳直接坐在地上,看着下面忙碌的小女儿,几个孩子中她看起来最任性,但骨子里也最稳重。
“会有这么一天的。”苏缈回了一句,也说不上是安慰还是真有这样的期待。
之后林春芳对着旧坟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一会儿说嫁给他吃了不少苦,一会儿又说嫁给他也挺好,一会儿埋怨他不负责任,一会儿觉得自己没做好……
爸,您可能未必认得现在的我,但您看,坐在您坟头的这个女人,好强了一辈子,为了四个女儿操劳了一辈子,但她始终最惦念的应该还是您。就冲着这点,我想,您应该是个好男人吧。
苏缈在心底默默地说了一句。
两人一去一回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回来时小婷已经把家里收拾干净了,该关的水电也关了,该锁的门窗也锁了,三人上了车,苏缈开完笑的说了一句,“现在后悔回家来盖这么一栋大楼了吗?”
对方望着眼前的房子,声音幽幽的回了一句足够让苏缈铭记终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