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这王府之中,王爷只有你我。”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但这回不知为何,李茴听出了一丝忧伤的意味。不疑有他,李茴还是颔首应允。
室内静谧,檀香幽幽,玲玎珠帘。
二人正谈得融洽,不知为何外面人声嘈杂,有小厮大呼着“走水”,雪霖神色慌张地跑进屋内,欠身作了半礼,急急地道:“不好了殿下,椒兰轩走水了,请殿下及二夫人且避一避。”
李茴听罢心内一慌,却见花染神色如常,淡淡地道:“椒兰轩到这里还隔着锦绣坊及摘星阁,何必慌张。此等小事,管家必会办妥。想必火势不大,烧不到本宫这里。雪霖,不如你把燕王兄赠予本宫的琉璃玉子棋拿来,再沏壶好茶来。”雪霖听罢也不多言,依她吩咐去置办妥当了。。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火势已灭。管家进来报告:“禀殿下,二夫人,适才外头走水,惊扰到二位,老奴有罪。只是摘星阁丢了日前王爷为殿下备下的琉璃万相花样筒,这...”
花染的声音里依旧只有波澜不惊的淡然,对于遗失之物却只字未提,“管家不必告罪。灭火了就好。若有人受伤,按旧例抚恤。查明了走水的原因,再来禀告。”。
管家心下思虑些许,也不敢再贸然进言,因此应允了正欲退下,却被叫住。
花染问道:“宫内境况如何?”管家一愣,许是未料到她毫不避讳李茴在旁之举,只愣了一瞬,立即恭顺作答,禀殿下,宫内一切安好,只是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宫内事宜由紫荆宫秋信宫两宫主子主管。另外,紫荆宫传来凤函...”言未尽,取出一封印着凤印的信函,欲上呈。。
身旁侍立的雨霁帮着接过,递予花染。花染接过,略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撕开信封,匆匆看了几行,便浅浅笑了,姿态似乎是沉静的。但依李茴看来,却略有几分哀戚的意味,不禁疑惑。只听花染淡淡吩咐道:“管家,替本宫备两套宫装,备好进宫车辆,半个时辰之内办妥。”
“是。”管家立刻领会了花染的意思,瞥了一眼李茴,迅速应答退下了。
永安宫。
珠帘垂曳,隐拂檀香。
帘后的女子婉声奄奄,间或性地咳嗽和轻喘,语不成句,却隐隐透着几分威严和带有关切意味的责备,“不是要你好好呆在慕王府静养么。你自幼身子就弱,又体寒,还一刻不闲地赶到宫里来管事是作甚。也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把你招了来。”
花染一身绯色宫装,素洁清影,淡然地立于帘外,恭恭敬敬地答道:“禀母后,紫荆宫太子妃殿下下懿旨传召,力劝儿臣进宫探视母后病况。”
皇后听罢叹息一声,道:“倒是禾徴细心。她可曾还留了什么别的话么?”
花染似是淡淡一笑,突然转身,用劲儿一把将李茴拽到离珠帘半寸处,而后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母后,儿臣这不是依她的意思给您送礼来了么?”。
李茴吓了一跳。
半路上还在疑惑为何奉懿旨进宫需带了她这个算是半个皇亲国戚的小女子觐见,但是长公主的冷漠神情唬住了她,叫她不敢多问。心内还是疑惑的,适才还是温柔体己的,为何现在冷淡凌厉?就是这般猝不及防地被突兀地拽拉在玉成殿上,冰凉的大理石地,被婢女擦得干净透亮,半映照出她瑟瑟发抖的娇柔身躯。
果然帘后人疑惑了:“花染,你这是作甚。”。
柔美娇嫩的薄唇被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类似嘲弄。连语气都是优柔无辜的,理所当然的不咸不淡:“母后难道不知,堂下女子唤作李茴的,虽是慕昭安新宠,可她父亲,米南星米提刑大人,半个月前因收受贿赂判错案而收监尚司署。这样的出身,母后觉得她适合做幕王府侧妃么?”
“若果真如你所言,”皇后由侍女扶着,在帘后的卧榻上微微坐起,饮了半口茶,缓缓道,“那为何礼部未在月前册封她时上表陈情?你又为何不阻止?闹成这样,皇家的威仪何存?”
花染脸上的表情半是委屈半是娇柔,娓娓道:“母后可知,慕王爷责管吏部,老臣多半买王爷个人情,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女人的嫡兄米列明,曾是我鸢明宫的医官...更加蹊跷的是,他亦坐任碧竹苑的医官尚宫...”
话未尽,珠帘便被撩起,皇后自榻上下来,由侍女搀扶着步至李茴跟前,半曲下身来,倏忽间伸手捏紧了李茴的脖颈,怒道:“果真?”可怜那李茴神色恹恹,还未明白事况如何,便被花染推上了风口浪尖,惊吓得几欲挣扎无果。也不知病了的皇后是哪来的力气,捏得这样紧,李茴似乎都透不过气来,待到皇后眼前一黑,几欲昏倒,众侍女才敢上来扶住她,并劝道,“主宫,歇歇吧。”。
“说,半年前鸢明宫之事,是不是你恶意授意你兄长所为?嗯?”。
芽尖若蹙,银丝似雪。宛若天上来。
花染自永安宫出来,乘着凤辇,缓缓接过雪霖一路暖着的茶,细细地看着碧盏里的茶叶,幽幽地想着心事。
茶是好茶,御前供奉的佳品。由底下奉上来的人细细准备,用着的人却心不在焉。好似这后宫里的佳丽,品貌才学家世,无一不细心甄选,然而有多少人青丝换白首却依旧见不得圣颜一面。
真是可惜。
李茴哀戚的面容隐隐浮现,美人梨花带雨,的确可以引得寻常男子心生怜爱。
自然,她郑家人做事虽果决清明,却自有留尚机予人,自信月盈则亏,因此,她只命尚司署好好看着李茴,尚未要她性命。
只等她的好郎君来救。。
龙陵朝中谁人不知,她郑花染的男人,是个风姿绰约,温润体贴,最为怜香惜玉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见人三分笑,客客气气的语调,有商有量的态度,却只有她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外热内冷,最擅哄人。唯独不屑哄她。
众人只道长公主殿下冷冷清清,最较规矩,却不知真正温温柔柔的人亦是她。莫说她自个儿的鸢明宫,就是连慕王府阖府上下,也是受她安抚,甘心地被管理的妥妥当当的。郑花染天生拥有平息物议的宫主模样,不是仅靠条条框框的规矩的,饶是褪去一身华服,依旧含冰山凌冽之姿,通身的天家气派,由不得他人犯境逾矩。
凤辇经由吩咐,辗转抬到鸢明宫元宵正殿。花染扶着侍女的手,端庄持重,一步一步走进殿内。
她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内殿,她的元宵殿,这样皎洁明丽的日光透过帘幕的遮挡,只留下微煦的寂然。碧帘随微风微摆,隐约显出帘后人纤弱的轮廓。。
花染欠身作了半礼,声音清冷:“给太子妃殿下请安。”。
帘后人影微动,掀帘出来,还了半礼:“长公主安好。”。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二人相对坐下,沉香案上早已备好了琉璃玉子棋以及茶水细点供她二人闲谈消遣。太子妃王氏神态自若地边斟茶边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花染接过茶盏,亦是淡然一笑,仿若闲话家常般地答话道:“禾徴,六宫之内都是你紫荆宫的人,她日前的近况你应该早已得知。尚司署不是个自在的地方,衣食不缺,但却终生不得自由。”
“如此一来,如今,你与王爷之间依旧是不冷不热么?”王禾徴含着笑,话锋一转,抬首欲细究花染的表情,却见花染侧首,髻上的珠玉流苏垂下来的阴影略遮住了那半抹若有若无的笑。她声色清灵,不答反问:“太子妃殿下协理六宫之事已是繁忙至极,何以有空关心起慕王府的床笫之私来?”
“六宫的事再多再大,都不及你的事重要。”。
落下一子,莺声晏晏,禾徴脸上的柔色半丝不退,但略含执拗。。
“禀太子妃殿下,臣自然不敢怠慢长公主殿下,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推门而入,日月无辉。
答话者一身深蓝朝服,挺拔玉立,三千青丝以玉冠细束,垂下二三璎珞,面若银盘,齿若编贝,目若玄珠,寒意笑意,两意交织。
“哦?是不敢怠慢,还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玉指微曲,食指的第二关节处轻抵着鼻尖,禾徴的笑温温柔柔,好似她生母当年,眉目间流转的笑意都透漏着难以言明的柔美。
男子闻言爽朗大笑,尚未应答,而是径直走向帘后,坐在了花染身旁,细看她的表情,却见她只是淡淡地笑了,抬手替他斟了一盏茶,星眸半闭,脸颊绯红,倒真有几分小家女子惯有的娇羞,他便会意地顺势搂她入怀,在她耳畔呢喃道:“殿下可饿了累了?臣下特地下朝来接您回府。”
细看他二人神情,分明是恩爱眷浓,二人关系哪有外界所传的那么冷淡紧张。
心略放下些,浅呷一口茶,禾徴开口道:“ 本宫今日与长公主相约对弈是有要事相商,王爷要旁听也无碍,也省的长公主回府再细叙一遍。”
二人对视一眼,自淡然望向禾徴,闻见她身后玄木香曛然沐沐,和着窗外微风轻扰窗扉,自是闲谈时分的好光景。
当今龙陵王朝圣上唯有一人,便是郑铣,郑铣幼时,家中便已认养了幼弟郑钰,战功虽不比慕昭安王潜,但因自幼随明镜元师习武,武功心法虽比不得上乘高手,却也不致贻笑大方之家。开国之初,郑钰便因郑姓之故被封为河间王,得诰命安守碧川显明一带与千竹国交接要道,是以,如今的兵权便由河间王郑钰,德清王慕昭安,羽林军统领王潜及皇家军分足鼎立。。
河间王奉召回京,子时进宫面圣。
河间王有一贤妻,是璟林山庄的庄主之女苏元禾,与郑钰恩爱非常,并育有一女,名为苏继,是当今圣上郑铣亲封的君兰郡主。但因河间王妃苏氏长年自带弱症,因而得以留京驻馆潜心修行养病。圣心宽宥,为不致河间王夫妻二人长期分离,每年河间王都有机会回京述职。
而苏继自幼在军营长大,性情坚毅果敢,又生得明艳活泼,待到及笄之年,便由郑铣指婚与羽林军统领王潜之子,当今太子妃王氏幼弟王释成婚。此次她随父亲回京,亦带了夫君一道。
禾徴得到苏继回京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宫娥添灯撤膳之时,她坐在书案前正看着《德思》,侧妃沈氏姐妹在一旁坐着刺绣,安静宁和。倏忽间,烛火一晃,灯火似是受了寒气,亦或是其他,皆是晃动了一下,吓得正在添灯的小侍女一哆嗦,险些打翻了烛台。。
沈宁略不满地瞥了一眼,正欲出言教训,被一旁的胞姐沈香制止,只好作罢。禾徴却是默不作声,权当未见。
正在此时,侍女涟漪入殿,作礼请安后,将一信递予禾徴,而后退下。禾徴接过一看,是王家信函特有的白羽标记,便知若非父亲,便是幼弟王释。信函上只有寥寥八字,却足以令禾徴忧心。
苏继归畿,谋略带兵。
秀眉微蹙一瞬,沈宁沈香便已明了,太子妃殿下心下不悦。于是姐妹二人乖觉告退,只留禾徴一人在寝殿内静思。
皇家的秘事似是雪后堆积掩埋的泥泞,若非光明暗许,何来昭然若揭的那一日。
少有人知,原本,这太子妃之位并不归属于她王禾徴,而是苏继郡主。但世人皆知,按资历,论长幼嫡庶尊卑,太子之位也不是郑濂的,应当归属皇嫡长子郑汶,当今皇后之子,长公主郑花染兄长,如今的燕王。
而她王禾徴的位置,原本应是燕王妃。
奈何圣意难料,太子之位归属西宫之首兰贵妃秦氏之子郑濂,而她作为王家嫡长女,应得匹嫡之礼入主紫荆宫。而郑濂,这个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深沉莫测的隐忍男子,却在她入宫为太子正妃的那一日,同立两位侧妃,沈氏香良娣,沈氏宁良媛。这样的安排,于沈家,是无上的荣耀;于王家,是务必隐忍的耻辱。
但,禾徴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选择了隐忍和欣然接受,但却不代表她被动。世人皆知,自太子妃入宫以来,因贤良温婉之名谋得宫中众人信服,不出半年,又有所出,所生之子依帝后之意取名郑辙,因此太子妃王氏之位实至名归。
禾徴之举,忍辱负重,不动声色地稳定了自身地位,亦保住王家在朝的前途,而苏继郡主,更是阴差阳错地被指婚下嫁给禾徴的幼弟,王府二公子,王释。
王释虽已娶郑苏继,但他曾多次告诫禾徴,长姐殿下,郡主绝非天生所示般敦厚淳恪,需提防小心应对。
那么此次,郑苏继携夫君王释随郑钰回京述职,到底是为何计?
花染曾与苏继有几分交情,虽常言道一冷一热的性情相冲,但于他二人而言,实则甚为相投。二人虽表面因皆为郑姓,同宗亲眷,但实是交情非浅的挚友。
宫中的帝姬多是娴雅知礼,循规蹈矩,擅女红,读诗词,不似苏继般明艳活泼,随和无拘。郑苏继每次随父王入宫,都喜往鸢明宫跑,美其名曰,叙旧叙情。她夫君王释是外臣,因而不得擅入内宫,只得随岳父大人河间王郑钰入清硫宫面圣。
郑苏继也不坐轿辇,径自跑去鸢明宫的元宵正殿,她到时,发觉花染正半俯身举笔练字,几案上搁着半晾着的一盏茶,便笑呵呵地取了几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来了半日,也不见你歇歇。这么认真练字,许是要考女状元?”
花染抬眼看了苏继一眼,笑嗔道:“都做了两年多的王夫人,还是这么不稳重,仔细你家夫君皱眉。他那教书先生似的念叨,还是你消受得起。”
听着这番打趣,苏继只笑一笑,站于花染身侧,和她一道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字来,慢慢说道:“我是来传信的,西北相安无事,父亲照例会在京中陪伴母亲,因此,我们有为期半年的时间在京中部署武力。以防外姓专权。”
她讲“外姓”这两个字咬音咬得极重,与她稚气明媚的眼神不符,引得花染不得不仔细侧首端详她的神色,听她继续说道,“慕昭安的野心众人皆知,不知圣上为何还要忍耐他。他虽是你夫君,但终有一日,你和他会因各自立场敌对相见。花染,你还是早作准备,以防不测。”
“若我说你应减缓部署呢?”花染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冷模样,含着笑望着苏继,那笑里温柔却冷冽的意味引得苏继一怔。却见花染不急不缓,悠然自若地取了自家印章,盖了章印,慢慢道,“你这样只会打草惊蛇。慕昭安又不蠢,京畿这一片的兵力,除了皇家军,王将军的兵力,便是他的天下,纵使他是一外姓王爷,有今日作为,你以为全凭运气?父皇并不昏庸,断不会让本宫嫁与庸才之辈。”
一席话说得丝丝入扣,亦是在理,苏继有些急了,“可此次是唯一的机会,如若放过,不知何时才可...”
苏继并未说完,花染便兀自笑了。
凤仙花汁染的贝甲随阳光轻抚,光泽流动在几案上,映衬着丽人肤若若白,甚是好看。
花染自知容色对男女而言皆是利器,柔色清浅亦可动人九曲心肠,便柔柔一笑,却是说出了一句温柔阴毒的话来:“郡主此番力劝我入敌对阵营,就不怕天机泄露,自个儿陪葬么?”
虽已是夏日,此刻,映照着元宵殿的清凉,郑苏继的背脊没由来的出了一层冷汗。
花染径自离去,撂下话说去慧妃处做客,以失敬为由,罚苏继郡主跪半个时辰。鸢明宫人个个都视若无睹,乖觉地各司其职,不敢妄然和郡主搭腔。他们都知道花染殿下的脾气,轻易不罚人,罚人不轻易。
雨霁陪侍在元宵殿,不置一词,冷静寂然。
作为长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婢之一,她心内并不满意眼前的任务,但既然殿下已经吩咐,雨霁亦只能守在殿中。
苏继突然间开口:“雨霁,你说,你家殿下如今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雨霁听得一头雾水,却也只淡淡地答:“奴婢不知,但殿下待王爷甚好,待郡主您也很好。”
苏继听罢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她仰起头来,看着这殿中的顶端,上面绘着九凰图以及鸢尾花,画工细腻用色艳丽然而画物神色却轻灵冷绝,似是花染的人,一样的气韵。
苏继笑着开口,亦像是说给雨霁听,亦像是自言自语:“她的心从前冰冷,却是肉做的;如今暖心,却是冰雕的。”
言毕,她颓然垂下头来,仿若没了生气,亦是因着挫败和失落,带着眼底的氤氲,在心里开出茂盛的鸢尾来。。
似乎这还是慕染第一次听说花染之事,却不想是从苏继的口中,慕染还以为,便是苏继这般之人,断不会将自己的往事同他人说的,没想到此时这话自苏继的口中这么说来,倒是使得慕染猛然吃惊,虽说她的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看来二爷同花染姑娘之间的往事,并不......”慕染的话里是有些无法隐瞒的嘲讽神色了。
苏继不会不懂慕染的语气是为何,他自己也是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又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慕染的话,眼眸深处已然是几分怒气,又像是压抑了许久,终是听着他说到,“楚慕染,你我之间的交易,却是掌握在我的手里,你是识相之人,自然知晓,究竟应该如何去做。
苏继这话是威胁无疑了,慕染也听得明白,不过她本就对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不会有太多的好奇,此时苏继这般凝重的话语听在慕染的耳中,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刺激。
只是慕染此时却有些怀疑,究竟自己同那位花染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