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早就知晓苏钰同慕染离开的消息,只是苏钰似乎不愿意大张旗鼓,皇宫深处,齐修淡淡地望着面前伸长如玉的少年,“多谢。”他虽然面色淡然,波澜不惊,只是内心深处仍然是风起云涌,他心里明白,若不是苏钰这么多年的鼎力相助,他自然不会只在这么些年便坐上了如此的高位,念及此,齐修心里其实对苏钰很是感激,只是他九五之尊的威严,此时能够卸下所有的高贵,同苏钰促膝长谈,已是难得。
苏钰倒是没有什么神情,不过是淡淡地笑了笑,他一开始帮衬着齐修,便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所以此时此刻,心情仍旧很是平静,他同齐修一直以来便是你我相称,便是此时此刻也丝毫不例外,而齐修皱眉,只因着他此时此刻忽然有着强烈的预感,似乎这一回苏钰离去,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明明知晓如同苏钰这般的男子,断然不可能永远留在荆州,又或者说,即便是堂堂的京都荆州,也留不住苏钰,他迟早都会离开,只因为苏钰的价值,从来都不止于此,不过齐修还真没有想到,这一日竟然如此之快。
他将令牌交到了苏钰手中,这天下之大,如今既然自己既然贵为九五之尊,这天下之大,有他的庇护,苏钰自然能够出入自由,也会免去许多的麻烦,虽说其实七秀自己心里也再清楚不过,对于苏钰而言,这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果然苏钰只是淡然婉拒了他,“苏钰不需要这些,皇上,如今朝纲初定,民心不稳,苏钰不在,只怕苏钰不能再帮着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都是兄弟,何必客气!”齐修见苏钰如此说来,很是动容,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容,而苏钰既然不收下他的令牌,于齐修的心里,也知晓了关于苏钰的决断,他不好多说些什么,嘴角的笑容也便愈发苦涩,从身旁端起一杯薄酒,“好,苏钰,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如今既然远行,那便让为兄敬你一杯!”说罢齐修已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钰也笑着饮酒,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认识齐修,更没有后悔自己一步一步,将他扶上帝王的位子,毕竟谁是明君,谁又是昏君,即便不是自己,这朝中大臣,乃至天下百姓,都再清楚不过。把这个天下交给齐修,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也是慕染离开之后最大的宽慰。
离开荆州的那一日,细雨蒙蒙,阔别了前一日的艳阳日,街头巷尾还残留着往日的积雪,空气之中是潮湿的冰冷,城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处不起眼的马车此时正停在角落,慕染安静地坐在马车之上,偶尔掀开帘子,便能瞧见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月仙楼如同往日一般热闹非凡,只是只有她心里清楚,那里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两抹安静的身影了。
“慕染姑娘,你也说那恶人谷不是什么好地方,毕竟楚河不过只是露过几次面罢了,你又何必痴痴念念,毕竟那里的人,都不怎么好对付呢!”白卿说到这里,似乎也有着几分忧虑,不由得唉声叹气,慕染这才惊觉其中端倪,说不定白卿便是觉得自己一人去那儿会有危险,这才要同自己与苏钰二人一道,白卿其实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
看出了白卿的心思,慕染反而淡然,只是幽幽开口,“坊间却也传言,一入此谷,永不受苦,白卿姑娘难道还怕?”她话里淡淡的讽刺显而易见,白卿也不知晓究竟有没有听着这慕染话里的意思,她只是笑了笑,接过话来,“却也说过走过三生路,便再也不回头,也不知晓是真的不回头,还是再回不了头。”那个苦寒之地,白卿不是么有听说过,似乎进去里边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一想到这里,她也有着淡淡的忧愁。
“呵,若是白姑娘害怕,又何必冒着危险去那里?”慕染淡淡地看着白卿,看着那个脸色发白的姑娘此时却仍旧是故作镇定。
“自然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慕染姑娘不也是么?”她挑眉望着慕染,其实她们两个各自有各自的目的,也有着各自的苦衷,既然如此,还不如结成同盟,只是她不明白,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楚慕染,此时竟然仍旧不知晓这其中的利弊,不明白其实这个时候,他们结盟,会比一个人危在旦夕要好得多。只是白卿这么想的时候,她似乎是忘记了,慕染毕竟有苏钰,可是自己,那才是真的单打独斗。
便是二人话里有话的交谈着的时候,苏钰终于上了马车,他才坐定,便已然隐隐感觉的出了周遭空气的异样,拢了拢眉头,她轻轻地将手覆在了慕染的手背上,“走吧。”
“喂,你们一定要这么你侬我侬么?我还在呢!”只是苏钰如此,白卿却是不服气了,她觉得自己若是真这么一路看着这二人秀恩爱,自己还没有到了那恶人谷,自然就要成了瞎子,一想到这里,她换有些气鼓鼓的。
然而苏钰似乎并不在意她怎么想的,瞧着白卿这般气恼的模样,苏钰反而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来,“似乎是白姑娘硬要同我们一道?还要同我们一处马车?!”
她这不是怕出了什么意外么?!听着苏钰如此说来,白卿更是脸一红,吐了吐舌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只是心里也不知晓究竟是在盘算着什么。虽说这一路上慕染同苏钰二人还是对白卿稍稍存在这些许芥蒂,毕竟这姑娘突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还是以传说中的吐蕃公主的身份,如今却又说那个吐蕃公主,不过是她假扮得罢了,一时之间,白卿得话,真假难辨,而慕染同苏钰也便都选择了纷纷沉默,毕竟如今既然不知晓这白卿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他们也不必打草惊蛇。
更何况,似乎白卿知晓关于楚河一事,慕染并不打算主动寻问白卿这件事情,她知晓如今算是白卿处处主动,而她这般作为,似乎是为了将自己引入她的局中,虽说她心中焦急,可真是因为楚河,免不了中了白卿的下怀。
如今她所要做的,无非是化动为静,就看哪一边,会最先沉不住气,慕染念及此,视线落在苏钰的身上,却是对上了苏钰幽深的眉眼,看着他眼里的笃定,慕染已然知晓,她心中的想法也已经同苏钰所想不谋而合,毕竟这是他们相互陪伴了这么多年的默契。
一路上很是沉默,出了荆州,马车一路往西北之境走去,天气愈发的寒冷,四周也再不见绿意,杂草密布,一眼望见,皆是荒凉的景色,看得人心头讪讪。
偶尔马车路过某个停在荒郊野岭的客栈边上,亦或干脆便是风餐露宿,时间越久,这路上的条件也便是愈发地艰辛,这一日天气还算是久违的温和,马车正停在一处荒野之上,正是晌午之时,日光浓烈,苏钰下了车,为三人寻得吃食,慕染许是有些乏了,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此时也正懒懒地倚在车窗边上假寐。
白卿一个人无聊得紧,虽说这一路慕染同苏钰也不怎么搭理自己,她一想到这里,唉声叹气地跳下马车,入目便是一片惨兮兮的景象,四周杂草不生,正是真真正正的荒郊野岭,也不知晓苏钰要去哪里寻得吃食,一想到这里,白卿又是一阵唏嘘。
找了附近一块突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白卿从怀中摸出了那一块通透的白玉,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来,又将她放在掌心高高举起,日光之下这白玉愈发显得晶莹剔透,白卿微微眯着眼睛,忽然想起那张久违的熟悉的脸,那人伸长如玉,白衣束发,面色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却又无声透出令人难以亲近的违和感,是犹如王者一般不怒自威的霸气,每每想到那个人,白卿总是觉得心中似乎漏了一拍,却有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便是那人,将这块白玉交予了自己,还说去荆州寻得一位名唤楚慕染的女子,只给她看这白玉即可,却不能将这东西交予了她。
他让她把楚慕染带去恶人谷,白卿那时不明白为何只不过见了几次面的人,为何那个人会如此信任地把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交给自己,她更不明白为何自己才到了荆州,还没有真正接触到了楚慕染,却已然偷听到了这二人竟然决定奔赴恶人谷的消息。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白卿想不明白,却也懒得再想。
她本来就是自恶人谷中出来的,如今要回去了,她不知晓恶人谷的大家有没有分外想念自己,可是她倒是有些想念那里的人了,更重要的,她想要知晓,把这块白玉交给自己的人,有没有在那里。
对了,那个人,他说他叫楚河。
楚河,楚慕染,他们有什么关系么?可是慕染姑娘的身上总是有清冷的气息,那个男子面上却总是浅浅的笑意,他们的五官,也不尽然相似,这让白卿很是苦恼起来。
算了,她举目望去,他们赶了许多天的路,估摸着不到三日,便能回去恶人谷了。一想到这里,白卿又高兴地笑了起来,而她究竟在兴奋着什么,却是连自己也不清楚的,便是在白卿神色怔怔之时,苏钰是真的带了吃食回来了。
白卿倒是纳闷,这四周如此荒凉,别说是客栈,便是活物都很难看见,苏钰又是如此拿到了这么多的吃食,更重要的是,这手中的粮食还热乎着,似乎是才做好的,如此一来,白卿张着嘴巴,简直五体投地地望着苏钰,只是她知晓便是自己亲口问他,苏钰这么神秘兮兮的一个人想来也不会告诉自己,她还是把所有的疑惑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吃饭,不得不说,这做饭之人的手艺,甚是不错。
慕染下马车之时便一眼瞧见了蹲在一旁吃饭的白卿,拢了拢眉梢,却也不过是波澜不惊地扫了一眼她罢了,苏钰缓缓走过来,似是皱眉,沉默片刻,这才轻轻开口硕大,“看来,如今我们似要留宿一宿。”
如今晌午已过,虽说离入夜还是尚早时日,只不过这一片荒岭很大,即便是凌晨出发,只怕也要一整日才能够走出,如今他们是走不出去的,更何况前面一处正是流寇四处出没的地方,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在这里停留一夜得好,以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嗯,这个提议甚好!”白卿不知何时又从他们的背后冒出来,一双炯炯眼神的眼睛此时正扑闪扑闪着,她的嘴里还咬着一块大大的烧饼,似乎很是赞同这个提议。
本来他们之前已经连夜赶路,她如今有些腰酸背疼,自然一听着苏钰如此说来,她行礼高兴得不得了。
慕染平静得眼睛落在白卿得身上,看得白卿心头一颤,却很快平静了下来毕竟她又没有干过什么坏事情,此时自然也没有心虚的必要,慕染的眼神也只是在白卿的身上停留了不过一瞬罢了,她点点头,“嗯,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这下白卿是真的惊讶道了,毕竟这一路上,似乎楚慕染也没有同自己多说了什么的话的,如今她忽然询问自己的意见,白卿倒是受宠若惊,“对呀,慕染姑娘,不必客气,你叫我白卿就好了。如今我同你毕竟两个女孩子家家的,说苏公子一人哪里能够照顾得过来,想来苏公子累了,慕染姑娘也乏了罢,既然如此,休息一夜,到时候我们再加紧赶路,再过两天......哦,我估摸着,还有两天,我们就能到恶人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