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阿瞅所预料到的一般,先前在镇上,柳氏虽然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手艺使得自己的双面绣卖到了一个好价钱,一瞬间便是博得了武氏的喜爱,在余家的地位也算是水涨船高,不过那也只是暂时的喜悦罢了,便是因着如此,随之招来的,却是来自余家的妯娌们深深的妒忌,而等到从镇上一回到了余家村,柳氏的好日子也算是走到了尽头,反而是迈向了更深的剥削,遭受了愈发扭曲的不平等待遇。
而柳氏懦弱的性子也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余家的几个媳妇就像是串通好的一般,总是借口这儿不舒服那儿不大爽快,让柳氏帮忖着干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而柳氏自然是一如既往地不假思索应承下来了的,虽说日子过得辛苦了些,不过习惯就好,也没有什么怨言。
先前阿瞅还在镇上的时候便是一直惦念着柳氏之后在余家的生活,心里也想到了柳氏会遭遇这些,只不过她却没有想到柳氏的日子确实比自己所想象得还要辛苦许多的,尤其是看着柳氏一双略显得粗糙的手,就这么伸进了冰冷的井水之中,帮着余家一家大小洗着衣服的时候,阿瞅更是为柳氏叫不平了,要知道,如今已然是初冬时节,万物萧肃,余家村在山里,已然比镇上要冷上许多,她穿得稍稍单薄了些,站在院子里都是冷得直哆嗦,更不要说柳氏就这般将手伸进了冰冷刺骨的冷水之中了,这不是要命么?!更何况,余家的规矩,各家洗各家的衣服,而阿瞅却在这之中一眼就瞧见了张氏的衣裳。
阿瞅就是瞧着柳氏如此,都觉得是万分的可怜,想来之前她在余家辛辛苦苦,做牛做马,已然是不必说,只是如今她也算是为余家赚得了那么不少的银子了,在余家的贡献还不必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妯娌们要多得多么?
如何柳氏偏偏要受这般的罪过,阿瞅这般想着,是愈发地为了柳氏抱不平了,而偏偏是这个时候,张氏忽然趾高气扬地出了来,而柳氏似乎是累了,歇息了一忽儿,一双通红潮湿的手揩了一把额角,而张氏一见柳氏如此,可就是极其的不满了,高高地仰着自己的脑袋,又是极其不屑地瞥了一眼柳氏,便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喂,我说妹妹啊,不就是这么点儿衣服么,你怎么还洗这么久啊!如今老三和阿一归家来了,少不了忙活的,你在这儿偷懒,可是叫我们怎么活!”说着更是抬起了衣袖擦汗,虽说面上是油光发亮,没有半点汗珠子的。
而阿瞅瞧着张氏这般嚣张模样,却是陷入了极度无语之中,见过贼很捉贼的,还没有见过懒人骂别人懒的,何况这张氏所骂之人,还是余家最勤快的柳氏。
只是张氏在这边喋喋不休地说叨着柳氏,阿瞅正站在了柳氏的身板哪里还逃得开张氏一双如炬的慧眼的,当下,张氏的话就像是滔滔不绝的决堤的江水,直冲着阿瞅而来,只是阿瞅不是柳氏,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阿瞅为柳氏量身打造的翻身做主把歌唱的大计便是在这个时候重新开始实施了,而她心生一计,在张氏的话柄子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却是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柳氏的双手,是故作惊惶地说道,“二伯娘,您的手是怎么了?”
阿瞅的慌乱来得及,是一下子让张氏也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阿瞅究竟是要干什么的,而柳氏更是不明白,疑惑不解地瞧着阿瞅,而阿瞅却在这时仰着脑袋,偷偷地冲着柳氏眨了眨眼睛,那意味是再明显不过,不过是让柳氏不要做声,只是等着阿瞅给她出了一口气便好了。因而,柳氏自是纹丝不动地任由着阿瞅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又是听着她大惊小怪的话。
“究竟......是是是......是怎么了?”张氏一是惊慌,及时地刹住了脚步,也不敢如何接近了柳氏,只是保持一定距离,依旧是慌张地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大惊小怪的,可别找借口又偷懒!”
“二伯娘,你是不是觉得手上使不上力气了?!”阿瞅就像是没有听见了张氏的话一般,依旧是故作慌张地说着,“手上麻,就是做花都没有气力了,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这一双手再在这水中泡下去,日后绣不成双面绣了,日后还能什么东西卖到镇上的绣庄去?没了银子,那还如何孝敬爷和奶了!”
阿瞅说着更是快要哭出来似的,她自然是一语戳中了张氏的软肋,余老爷子和武氏,一直就是张氏的死穴,她这般的人,也不过是会捡软柿子捏罢了,而她如此紧张的原因,阿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还不是因着柳氏洗的衣物之间,好些便是他们余大郎一家的,那张氏借着自己不舒服,便劝赖给了柳氏,柳氏自然是好心地接了过去,嘴上也没有说些什么,而张氏却在这儿说三道四的,如今,她不过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而阿瞅在这人大呼小叫,显然不止是为了柳氏一个人的。
先前小小的昏暗的屋子里,因着银子的事情,气氛一下子是有些尴尬起来,而余三郎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不过瞧在了余家几个兄弟的眼里,就像是镇上来的,不愿与他们几个山里人说话一般,可是叫他们几个是愈发的不满。
而余老爷子平日里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这时候瞧着这些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争来争去却的,却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抽着烟,而便是这个时候,屋子外边却是传来了阿瞅的声响。
余三郎心里慌张,不知道这娃子是如何了,赶紧步出了屋外,只不过一出了门,呼吸道了新鲜的空气,他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这才发觉方才在屋子里边的压抑是全然不见了,这一会子,果然又是阿瞅这个小丫头救了自己么?!
武氏一听见屋外传来的鬼哭狼嚎声可就是急急地出来了,只不过当她瞧见了竟然是阿瞅这个小蹄子,也不知道是因着何故叫唤的时候,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只是一手撑着腰,手里更挥舞着如同她的胳膊一般粗细的擀面杖,气冲冲地就朝着阿瞅而来了,嘴里更是气哼哼地直吼着,“就你这个小蹄子,整日最爱叫换着,一回了家里就反了天了,难不成你以为你在镇上过活了几日,便是镇上的小姐了不成?!如今可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了!”说着眼见着手中的擀面杖就是要冲着阿瞅落了下来,还是这余三郎在此时是急急地拦在了武氏的身前,可是劝道,“娘,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武氏一向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更是听不得有人好端端地在家里瞎叫唤的,阿瞅这般一叫唤,还不是一下子戳中了她最后的底线,这不,武氏自然便是二话不说,就直冲出来了。
而阿瞅自然知晓武氏会是如此的,虽说这武氏早已是年过半百,如今更是六旬高龄了,只不过这力气还是如同奶牛一般,若是自己遭了她这般一通打,纵然自己是皮糙肉厚的,怕也是没了半条命了,只是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耳根软的爹在那小小的阴暗的屋子里指不定是受苦受气,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更重要的,她这也是帮柳氏树立起了自信心。
好在余三郎也不是一个脑子愚笨的,速度也快,这才叫自己逃过了一劫,阿瞅偷偷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却是这时只听得余三郎说道,“娘,阿瞅好端端也没做错啥事,您怎么就能够打她呢?”余三郎说着更是满头大汗,显然是方才被武氏这般气场吓的。
而武氏见自家三儿子如此帮着阿瞅说话,心里虽然依旧是有几分不满,不过却还是将手中的杖子给放了下来,却还是斜了阿瞅一眼,只道,“好好地在家里瞎叫唤,找鬼不成!”
武氏最迷信不过,担心的也自是如此。
“娘,都是媳妇的错,阿瞅方才是因着心疼媳妇,才会这般的。”柳氏瞧着被武氏视为眼中钉的阿瞅,一瞬间只觉得心里疼得慌,自是不忍心的,因而只是帮着阿瞅解释,虽说声音低低的,不过却还是鼓足了勇气道了出来。
倒是柳氏这般话一开口,一旁的余二郎可就不满了,想着这都是火烧眉毛的时候,没看见了这老婆子正怒火中烧么,这媳妇也真是的,尽将事往身上揽!余二郎一想到这里,便是一声斥责,“不关你的事情,你说什么话!”说着就是一把将柳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去了。
而柳氏听着余二郎这般说来,也就低着脑袋,也不敢做声了。
“阿瞅,方才你可是叫唤什么呢!”本来还有些低低的嘈杂的人群之间,只因着余老爷子有些沙哑的一声话是忽而全然寂静了下来,一个个都不敢出声了,就是方才张牙舞爪和表情很是精彩的张氏都没了声音,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了站在了门口的余老爷子的身上。
只不过余老爷子倒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般火辣辣的目光的,他只是叼着烟斗,优哉游哉地出了有些阴暗的屋室之中,到了门口的时候,更是将鞋子往门框上抖了抖,只是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忽然刮过了一阵风来,往屋子里灌去,而抖出来的灰一下子朝着余老爷子迎面扑了去,可是落了他一身的灰,就是原本也就花白的衣服须发是愈发的白了,余老爷子自己也被呛着了,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故意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不过在心里却是喋喋不休地骂着这破风的,想来他不过是想着在这些家伙面前装一桩威严罢了,哪里晓得偏偏是这邪风,让他想的是如此的滑稽,想来可是让他的计划落空了!
虽说这余老爷子长得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而余家人哪里晓得他竟然会是这般心思的,只是一个个立在了院子里,是瞬间石化,而他不发一言的样子,看着更是尤为的恐怖,所有人都不知晓余老爷子究竟是要说些什么的。
不过阿瞅虽然也依旧是纹丝不动,只不过眼里却尽是不满,心里想着余老爷子不就是一个逗比大爷爷们,她是不明白余家为何一家子都如此地惧怕这老爷子的,只不过话虽是如此,阿瞅还是学着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便是这个时候,只听得余老爷子却是又重复着自己方才的话,只道,“我问,先前阿瞅这丫头可是叫唤了什么?”
声音虽然沉沉,也听不出究竟是含着什么感情,只不过可是叫阿瞅身子一抖,转而只觉得是有千百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的,阿初却还是硬着头皮,又是讪讪一笑,还是强撑着说道,“我的意识是,二伯娘如今既然会双面绣,自然是掌握了一门好手艺,而这般手艺还是需呀她一双巧手的,而如今二伯娘却因着干这些活计弄得一双手都是伤口的,若是因此耽误了这一门手艺,可是如何是好?!”
阿瞅这话一说出口,那余二郎可是忽然吓了一大跳,若不是阿瞅提起,他还是真的不知柳氏竟然还会这般的,一下子紧握住了柳氏的手,余二郎果然是瞧见了那般红肿的手上是伤痕累累,而一张黝黑的脸上忽然变得无比愤怒起来。
虽说他平日里有些不待见自己的媳妇,只是如今,他媳妇既然是受伤了,那还得了!
许是因着爱屋及乌,若不是因着阿瞅帮自个儿媳妇说话,余二郎还真是要疏忽了的,一想到这里,余二郎瞧着眼前的这个丫头,忽然只觉得顺眼起来,这般想着,他身子一震,视线又转了一圈,那嗓子一吼,声音雄浑地说道,“这可就不对劲了,同样都是余家的媳妇,如何就俺家媳妇手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