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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如玉医坊 迟莯 15563 2024-10-21 16:29

  未央还没有到太子府的时候,便看见门口伫立着的那道熟悉的声音,微微垂下的脑袋,手中一柄长剑直直地插进土中,黄土崩裂,大地似乎正在轻微地颤栗着,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不生不死,看上去如同一个悲哀的傀儡。

   未央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纹丝不动的阿暮。

   忽然扬起了一阵冷风,伴着冰冷刺骨的箫声,阿暮忽然抬起了脑袋,眼中却是一片漆黑的光芒,冷漠地看着未央与白湛二人。

   白湛终于收敛了脸上的无所谓,蹙眉望着面前的阿暮,只是将未央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哈哈哈。”是林浩然狂妄张扬的笑声,他大步走至阿暮的身侧,满意地看着这个已然被他控制了的完美的武器,冷眼瞧着白湛,“白湛,我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为了这么个丫头处处与本王作对?”

   “作对倒不敢!”白湛嘴角依旧勾着一丝邪魅的笑容,“只是白湛不才,倒不敢帮着殿下做事呢!”

   “哼。白湛。”一道寒光自林浩然眼里闪过,那些日积夜涨的汹涌澎湃的杀气此刻再也藏匿不住,林浩然的怒意实在是令人骇然,他的声音几乎要将未央撕毁,“你以为本王没了你,就没有能人了嘛!”

   箫声愈发的刺骨,阿暮的眼眸越发的阴沉,终于,林浩然不过是微微一点头,阿暮手中的长剑瞬间爆发了强大的戾气,直直地朝着白湛劈了过去。

   白湛瞳孔皱缩,只将未央搂在怀中,一个侧身闪了过去,手中折扇一挥,好不客气地向着阿暮劈去,阿暮丝毫不退让,长剑挥落,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想起,那一柄象牙折扇顷刻之间便粉身碎骨。白湛的眉头,是蹙得更深了。

   没有人敢毁他的扇子。

   也没有人能够。

   那一刻,未央从来没有觉得有一个人的怀抱会是那样冷,她仿佛至于地狱一般,惊悚地看着白湛,未央张大了嘴巴,不详的预感填满了心头。

   “白湛啊!”只是她心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白湛却忽然松开了自己。

   他缓缓地走至了自己的面前,只是冷然地看着阿暮,未央站在他的背后,凝视着他挺拔的背影,白衣胜雪,天边似乎下起了雪来。

   未央不禁瑟缩着身子,却依旧觉得冷得异常,似乎有什么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忽然下起了雪来,未央抬头望去,是纷纷扬扬如鹅毛一般的大雪,四周银装素裹,一片纯白,白湛的身影似乎也被湮没在了这样诡异的白色之中。

   不消一会子,大雪越积越厚,似乎要将太子府掩埋。

   而更令未央惊愕的却是依旧纹丝不动地阿暮,他就这样站在一片冰冷之中,面无表情,然而,那般猛烈的雪花却始终近不了他的身,那一刻,他的暴戾像是熊熊燃烧的紫黑色的火焰,与白湛对峙着,丝毫不让。

   林浩然的眼眸幽深,凝视着这二个人。

   箫声忽然峰回路转,发出蜂鸣一般高亢的声响,在场的所有人忽然都捂住了嘴巴,林浩然眼眸一动,脚步一个踉跄,表情却是有些挣扎,未央一时间没有反应,只觉得那声音仿佛是要撕裂了自己的耳膜一般,痛苦地跪了下来。

   白湛的余光察觉出了未央的异常,只是身形一闪,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林浩然眼眸一动。

   谁都没有看到,阿暮就是在此刻,高高地举起了那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朝着白湛毫无防备的空门劈了下来。

   “白湛!”未央大惊失色。

   鲜血自白湛的嘴里涌出,正是在那一刻,纷纷扬扬的大雪骤然停了下来,谁都没有发现,自天边出现的阴霾缓缓地压了过来。

   鲜血染红了未央的眼睛,只是白湛的笑容却是愈发的幽深,感受着未央抱紧了自己的温暖,他右手轻轻一扬,阿暮转眼之间就飞出去了几步之远,一时间之间,再也没有敢接近这二人。

   “好脏。”白湛只是浅浅地笑着,似乎在这个时候,只重视着自己的容颜。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拉过来的!”未央慌乱地自白湛的怀中掏出了他的帕子,胡乱地想要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只是鲜血却不断地流下来,越来越多,滴在她的衣襟上,落在了她的心头,是怎么也擦不掉了。

   “是我的错。”然而,白湛依旧只是笑着,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的痛苦,他伸出手来,沾着炙热的血,轻抚着未央白皙的脸庞了,她的脸上也沾染了血色,只是白湛的声音是异样的温柔,“为何当初我会将你推到了沈疏的身边?”

   “白湛......”未央此刻早已不知如何是好,更无法明白白湛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此刻,林浩然却只是冷冷地站着一旁,看着发生的一切,却是心下了然,他想的果然没有错,对付白湛,明里暗里都不行,而只能做的,便是找到他的死穴,而黎未央,就是白湛最大的软肋。

   林浩然一想到这里,双拳却不自觉地握紧,眼里的杀意是愈发的凛冽。

   未央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阿暮,他现在分明是将置自己与白湛于死地,那样强烈的杀气,像是咆哮怒号着的惊涛骇浪,而她分明感觉到白湛的气息已然逐渐弱了下去。

   再这样,他们都得死。

   因她而死的人实在太多,她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再次发生!

   这样想着,未央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白湛的怀抱,虽然脚步迟疑,却还是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阿暮走去。

   手中的剑柄又紧了些,阿暮杀意正浓,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未央,就像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是随着未央的靠近,他的眼睛分明出现了些许的变化,他只看见了漫天的血光,而未央在他的眼里,却成了深仇大恨的仇人!

   长剑直指未央,阿暮没有一丝的犹豫。

   未央只觉得脚步有些发颤,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阿暮,是我,我是未央啊!”

   他却依旧纹丝不动,杀意凛然。

   “阿暮!”未央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一步步挪动着自己的脚步,看着他将那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未央忍了许久,终于在此刻落下泪来。

   她分明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她将阿暮从血泊中拖进了黎府,看着这个少年睁开眼睛,眼里的清澈让她心颤,也让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她认识的阿暮,不是如现在一般冷漠的少年,而是常常二丈摸不着头脑的傻子。她看着他如孩子一般咿呀学语,看着他在暮春时节寻得枝头的一枝梅花,看着他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与黎念泽的身后,被捉弄之后依旧只是挠着脑袋跟着嬉笑个不停。

   一年春华秋碧,回首不过潇潇暮雨。

   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的少年就这般冷漠地站在自己的身前,眼里铺天盖地的杀气竟是为了自己而来。

   “阿暮!”未央的声音颤栗着,却忽然举起手来,紧紧地握住那寒光四射的长剑,就连白湛都愕然,鲜血顺着剑身落了下来,阿暮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他却只是已久伫立着,纹丝不动,只是僵硬着那个姿势。

   而在下一刻,未央忽然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阿暮,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着,“白湛,你快点走!”

   白湛似乎没有料到未央会这样做,没有听她的话,只是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这个傻瓜。

   却在这时,阿暮眼里的浑浊渐渐散去,手中的长剑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他就这样被未央抱着,仿佛突然拥有了一丝自己的意识。

   “阿暮啊!”未央终于笑了起来。

   可谁知,箫声忽然又高亢了上去,阿暮身子一紧,眼里紫光大现,却是一把扼住了未央的喉咙,未央痛苦地看着阿暮漆黑的瞳孔里走就失去了自己的模样,只是无望地挣扎着。

   白湛终于艰难地站起了身,只是阿暮那一招实在是太过强大,他几乎是筋脉寸断,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未央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可笑,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阿暮的手上。

   然而,也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儿奏起的箫声,从远处缓缓传来。

   绕着隐隐残香,飘着凄凄伤意,却是同之前的凄厉全然不同的曲调。

   林浩然皱着眉,似乎也不知这箫声从何而来。

   这时却从太子府外的竹林间缓缓走来一道娴静的身影,着一身纯白色苏绣月华锦衫,款款而来。

   阿暮手下的力道忽然弱了下去,渐渐地将未央放了下来。

   未央大口喘息着,同样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着那位神秘的不速之客,只是那道熟悉的影子印在她的眼里,未央不由得惊呼出声。

   阿暮却仿佛耗干了所有的力气,身形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身形微微地颤栗着,呼吸急促,似乎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未央却听见了他的声音,那般低沉的却是真挚的一声。

   “主人。”

   童彤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愕然。

   林浩然却只是冷笑一声,“你竟然还没有死!”

   放下了手中的短萧,童彤只是笑得淡然,“童彤至今不死,倒是惊扰太子了。只不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如此仁慈,竟还能留着我童家的人!”

   骨瘦如柴的少年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林浩然的身后站出来的,眼眶深深地凹陷着,两眼黯淡无光,只不过他的眼睛却一直愣愣地瞪着童彤,许久,终于绽放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却冰冷刺人,“阿姐。”

   “你闭嘴。”谁知童彤只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童家不需要你这样的懦夫,大伯更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阿姐,你这就是说错了。”童箬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笑着,只不过他实在是太瘦了,那笑容看上去在脸颊里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呈现出诡异的画面感,看得未央不禁作呕,极力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看着阿暮,又看着白湛,最终还是缓缓地靠近了白湛,换着他的手,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他不倒下。

   童箬的声音却依旧如天边的乌云一般低沉,他只是冷笑着,“当初我爹也不是帮着太子做事情么,我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子承父业?”童彤的笑容又冷了几分,只是缓缓地向前走着,纵然每走一步会牵扯到身上还没有痊愈的伤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却依旧神态自若,握紧了手中的短萧,“那你知道大伯的代价么?”

   “那是因为童柏春背叛了本王!”林浩然终于朗声说道,“若是有谁胆敢背叛本王,本王定叫他不得好死!”说着他的目光却是落到了白湛的身上,冷冷地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气。

   童彤并不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来,赫然注视着童箬,“童箬,你不能这么对待琖,他是......”

   “是我的胞弟吗?”童箬却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真是可笑,既是我的胞弟,你们又为自他出生就将他送到了那昆仑之巅,不让他回来,让他孤苦无依地在那儿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别跟我扯什么血浓于水的例子,你们那些恶毒的伎俩,我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了!”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脸色时愈发的狰狞。

   “是这样嘛。”童彤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是你偷了族谱,是你一直帮他办事,出卖了童家,所以当初我们上了昆仑之时才会一无所获,所以童家在昆仑的田地才会毁于一旦,琖也会不知所踪,这一切,原来都是你害的。”

   “是又如何?”童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诞的事情,在他的眼里,童家的人才是无可救药的,他不过是做了一件再正确无比的事情,只不过这一刻听着童彤的振振有词,仿佛她丝毫没有做错一般,童箬却是愈发的激动。

   “阿姐,之前我敬重你,敢于同童家的那些人对抗,只是我却不知道你是何时也是同她们同流合污的,琖是我的胞弟,那时童家人在尚在襁褓之中的他送去昆仑,只为了他能够远离尘世,好好修行,说的倒是好听,还不是因为他那时呼吸微弱,快要夭折了,你们怕玷污了童家的名声才这么做的么?如今我只不过是把他带到了我的身边,你又何必阻止我?”

   “如今童家落得了这般田地,你既是我的弟弟,我本不想对你如何。只是,”紧握着手中的短萧,童彤只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该伤害我的朋友,更不应该伤害琖。”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童箬却是愈发的气愤起来,只是将短萧凑近了自己的唇边,凄厉的箫声瞬间奏响,那样刺痛耳膜的声音,未央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却仍旧觉得天旋地转。

   陷入昏睡之中的阿暮忽然惊醒了过来,眼里又是如之前一边的漆黑,捡起了手中带血的长剑,面无表情地朝着童彤步步逼近。

   童彤望着阿暮的模样,眼里是一片心碎,只是此刻的她不再软弱,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短萧,眼里是闪烁着的杀气。

   然而,箫声碰撞在一起,那巨大的威力不言而喻。

   顷刻间,风云变色,阿暮却痛苦地抱着头,在地上打着滚儿,几欲昏厥。

   不过不消一会子,童箬手中的短萧忽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声音自箫间漏出,在发不出一丝声响。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破碎的短萧,只是眼神复杂地望着童彤,嘴里呢喃着,“这不可能!”

   “自然是可能!”童彤终于收了手中的短萧,只是断然地说道,“童家的宝贝向来不少,你手中的不过是防治的赝品罢了,我的这把,才是真正的传家宝贝。”

   “什么!”童箬的脚步一个踉跄,直愣愣地瞪着眼睛,只是愕然。

   林浩然却在这时冷笑一声,只不过一掌拍在了童箬的头上,“真是没用的东西!”

   童箬应声倒下,维持着脸上难以相信的神情,童彤却一个猝不及防,看着林浩然的冷酷,脸上是难掩的怒容。

   “你不必这么看我!”林浩然却只是冷然道,“没用的人,都该死!还有你们,敢在本王的府上,闹事!也该死!”他的话音刚落,数十个身着黑衣,体格精壮的黑衣男子从府内列出,杀气腾腾地看着前来的几个人。

   未央看着已然陷入昏迷之中的白湛,想着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对他们不利。

   而童彤的目光却落在了阿暮的身上,她本可以用箫声操纵着阿暮,只是他体内的蛊毒未解,她不愿意冒这个险,也不愿意操纵着血亲之人。

   一时间在,几人全都陷入了为难之中。

   林浩然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个指示,几个黑衣人毫不犹豫地想着他们冲了过去。

   却也正是这个时候,大地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众人感觉着脚下的颤抖,不由得全都纷纷停住了动作,只等着这般天翻地覆过去。

   那几个人高马大犹如铁齿铜墙一般的大汉却是在这个时候步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瞧着林浩然他们。为首的大汉更是大声嚷嚷着,“有谁想要伤害未央姑娘的,先从我大汉尸体上踩过去!”

   来势汹汹,林浩然并没有占得到什么便宜。

   只是大汉们越聚越多,站在太子府前,数量多到已经围城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未央这才笑了起来,只是眼角含着泪光。

   林浩然虽然不甘心,却还是领着人回了太子府里边,却只留下童箬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趴在地上,大门轰然合上。

   童彤踱步到童箬的身前想,想要扶起他。

   只不过童箬的血越来越多,迷迷糊糊地即将要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白湛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来是救不了他了,不过若是白湛清醒,恐怕也不会出手相救。

   童箬吃力地睁着眼睛,只是迷迷糊糊之中看着陷在一片血红中的童彤,挣扎着说道,“我知道他们在他身上下了蛊,我去楼兰不过是想为琖解了蛊毒,这究竟是为甚么?”他说完这句却是再发不出声音来。

   “说来话长。”童彤说完了这句,只是轻轻地帮他合上了眸子,便起了身,跌跌撞撞地走远了。白湛也被大汉带来的人抬走,未央缓慢地跟在最后,看着各异的背影。

   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侧,将纯白色的纱布缠在她伤痕累累还在淌着血的手上,似是叹了口气,只是抹不掉话里的媚意,“你这又是何必,若是我们晚了一步,你岂不是都要自个儿抹脖子了?”

   虽然是说笑话,未央却是再也笑不出来,只是表情惨白地说道,“还好你们来了。”她说完了这句就因着失血过多一下子倒在了媚儿的身上。

   等到她幽幽转醒,已然被送回了自己的谢水轩,一睁眼却是林秀鸾焦急的眼神,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林秀鸾只紧张地问道,“白湛呢,他的伤好了吗?还要阿暮,他可是清醒了?”

   未央一边说着一边剧烈地摇晃着秀鸾的肩膀,秀鸾无力地翻着白眼,整个心肝脾肺脏都差点儿被抖了出来。

   而在怡红院,白湛倒在床榻之上,毫无血色。

   三儿打了一盆热水过来,刚拧了毛巾,却忽然被白湛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一惊,看着白湛赫然暗送秋波的眼睛,倒是松了一口气,“公子,你可是醒了。”

   “我一直都是醒着的。”白湛却只是诡异地一笑,轻松自如地下了床,背上的血迹早已凝固,他褪下了身上的衣衫,光滑的美背上只是暗红的血色,却不见半点伤痕。

   “公子......”三儿僵立在原地,一时间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不必大惊小怪!”白湛望着铜镜里略略散乱的发丝,有些不满地蹙着眉头,不过嘴上却只是风轻云淡地说着,“若我没有演了这场戏,又哪里能够知道那么多的秘密?”

   阿暮的本名是童琖。

   这是童家上下极少数的人知道的秘密,甚至在童家老爷子将童家交托到童彤的手上之前,她对这一切也不曾知晓。

   她只知道她有一个弟弟,曾叫做童箬,在她儿时的记忆里,那时的童箬总是笑嘻嘻地对她诉说那些荒诞的梦境。

   那时的他还如同最后一次唤她一般,带着让人心疼的温柔,“阿姐。”

   直到有一日,童箬不顾大伯的反对,离家出走,只留给了她一封书信,他不过是为了去找寻他那位在梦境里出现的胞弟,从此一去不复返。

   多少年了,若是童箬没有出现,她恐怕是真的忘记了自己的这个弟弟吧。

   手心里的短萧是莫名的刺骨的寒冷,童彤却依旧紧紧地握着它,妖娆的花纹映在了她的瞳孔里,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是她的眼里分明有什么在闪烁着。

   未几,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未央却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与秀鸾一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却是为了听一个故事。

   也是童家的秘密。

   童彤微微眯起眸子,那确实是很久很久的记忆了。

   童琖是童箬的胞弟不错,只不过童家老爷子却在他尚在襁褓之时就将他送去了昆仑,知情的人闭口不言,不知情的只当是大伯母经了难产终于诞下小公子,自己却撒手人寰。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那时童箬总是对童彤说,他梦见自己有一个弟弟,他们在梦里无忧无虑地尽情嬉戏着,只是那地方那样冷,就连是在梦中,还是冷到了他的骨子里。

   童彤却只是一笑置之,只当是个古怪的梦境罢了。

   直到童箬那一次离家,留下了书信,只告诉了她一人童家的阴谋。

   只因为大伯母的难产,害了童琖得了不足之症,他生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异常的虚弱,像是快要死了一般,这才将他送到了昆仑,交给了历代守卫童家的长老。

   他没死是他的福气,从此以后日夜守在昆仑,保护着童家的宝贝。

   他若是死了,就当童家再没有这个儿子。

   这便是童箬的胞弟,在他无意间得知了这个秘密之后,一下子看透了童家府上所有人的真面目,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不踏进家门一步。

   而也就是在那时,童家老爷子病危,告知了她事情的真相。

   的确是有人得了不足之症,只是不是童琖,而是童箬。

   他虚弱得已然失去了呼吸。

   那是童家的规矩,每一代,都需要一个男儿赶赴昆仑,那些在昆仑山上的少年们,从此生死未卜,再不复见。

   童家到了他大伯那一代人丁早已不兴,童箬与童琖,必须有一个送去昆仑。

   谁都以为他会选童箬,这样一个将死不死的婴儿,全然没有留下来的用处,童琖是无辜的,同时,他也是健康的。

   只不过童柏春咬了咬牙,却将童箬留在了童家。

   童彤至今还记得童家老爷子苍老的声音,不苟言笑的他却在那一刻落下泪来,落在苍白的须发上,他淡淡地说着,“我还记得那时你大伯说的话,他说,那孩子已经受了这般的苦,琖儿去了昆仑还能活,箬儿却不行,他不能这么自私。”

   童彤讲到这里,波澜不惊的脸上已有了动容。

   只是未央与秀鸾早已泣不成声,抱头痛哭起来。

   童彤一惊,眉眼间有些不解,却也有些......无语。

   未央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抽噎着说道,“没想到我家阿暮身世如此悲惨,那童箬也是个可怜人啊!真是太惨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阿箬最后也变成了那般模样,那也是他的命。”经此一劫,童彤似乎明白了许多道理,眼里总是有抹不去的哀愁。

   不过未央看着她手里紧握着的一把制作精美的短萧,吸了吸鼻子,这才疑惑地问道,“只是你手里的这把短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么?”童彤的目光落在萧身的晶莹剔透上,似乎有一瞬的迟疑,不过等都她抬起头来看着未央的时候,只是轻声地笑道,“只不过是童家的传家宝贝罢了,那时我对你说了那些事情,却怎么也料不到你会这般心急,也不听我说完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长安来了,你可是找到我说的大伯藏匿的秘密了?”

   一说到这个,未央只觉得自己是再没有脸见童彤了,都说冲动是魔鬼,她当初那般风风火火,信誓旦旦,是如何也料不到竟然会把自己逼到了这地步的,现在还整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真的是没有脸去见江东父老了。

   “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毫无头绪。”说到这儿,童彤只是微蹙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一般。

   忽然,未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许久不见的童彤,只觉得有些异样,看着她的眼睛里就这么五味俱全起来。

   而此时此刻,在偌阴森的太子府里,林浩然的脸色就像是这阴沉的天气,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这个童彤,竟然还没有死!”他说着一圈砸在了石墙上,砸出了一个大坑来。

   沈洛站在一旁,却默不作声,只是恭敬地看着太子。

   “那个童箬,竟然如此没用,我以为他好歹是童家人,又从楼兰而来,怎么说也能控制童琖的,却还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林浩然说着是愈发的气愤。

   沈洛暗暗地观察着太子的颜色,直到这个时候才插了话进来,毕恭毕敬地问道,“太子的意思是,那童琖体内的蛊,也是童箬所为?”

   “童箬也不过是去楼兰学了些许罢了。”林浩然只冷着眸子淡淡地说道,“也不知道童家人是如何得到的这玩意,若是我有了这般宝贝,那白湛又何足畏惧?”不过说到白湛,林浩然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只是瞥了一眼沈洛,想着他自己倒是忘记了,沈洛也是心系黎未央之人,倒时候他一定要借着黎未央之手,将这两个人一并除去了,只不过如今他才发现身旁的一个个都是废物,只剩下沈洛,看上去还有一丁点的用处,如今自己这个时候只能先暂时留着他,等到他大日一统天下再除去他也不迟。

   不过沈洛倒是没有发现林浩然的心思,只是眼里有什么闪过,献计道,“要说这蛊术,童家再厉害,也是同楼兰之人学的,若是我们能够从楼兰找到能人,太子的宏图大业又有哪儿来的额顾虑?”

   “这倒是不错。”林浩然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刚想叫沈洛放手去做,话到嘴边忽然收了住,只是眼神一闪,拍着他的肩膀给笑道,“你的提议倒是不错,我自会派人去做,沈洛,你帮了本王那么多,本王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

   “能为太子做牛做马,自是微臣之本分。”沈洛倒是一脸的谦卑。

   幽暗的月光下,两个人的勾当更显阴冷异常。

   而在谢水轩,未央却悄悄地溜进了童彤的房内。童彤正换了药,经历了那本折磨人的痛苦,小脸有些煞白,身上的伤口许是因了白日里的缘故,愈发的疼痛起来,不过倒也只是皮肉上的折磨,童彤也不放在心上。

   “很疼吧?”未央一向不是一个轻易忍受疼痛的人,现在看着童彤这般模样,光是自己想象一下就觉得龇牙咧嘴,“那日白湛留下的药,没用么?”

   “起初效果倒是厉害,”童彤退了宫女,为未央沏了一壶茶,这才含笑说道,“只是我并未用下去。”

   “为何?”未央有些不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童彤却只是凄然一笑,“这些疼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我不会忘记童家人在我眼前受的那些苦难,我也不会忘记这亡家之痛。”

   “你还记得......”未央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道了出来。

   “记得要向林浩然报仇吗?”童彤只是冷冷地笑道,“这是自然,他害得我们这样残,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这样的童彤,未央看在眼里,确实有些陌生了。

   “童彤,你真的是童彤吗?”这样想着,未央心里的话不禁脱口而出,她就那么看着她,那眼神,与那时看着阿暮的样子无异。

   童彤似乎有些诧异,不过转瞬释然,“未央,人都是会变得,每个人,在经历了不同的事情之后,总是要改变一番,这是成长,你应该明白的。”她的声音淡淡的, 似乎很是淡然。

   未央摇了摇脑袋,“我自然知道这个。我的意思是,”舌头咬着下嘴唇,未央忽然紧张起来,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想了许久的措辞,终于抬起了脑袋,正视着童彤波澜不惊的瞳孔,终于问道看,“我是说,你真的是童家的大小姐吗?”

   一阵微风吹拂进屋子,屋里的烛光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终是忽然灭了下来,

   一片昏暗中,忽然看不清童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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