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告知慕染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慕染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晕的很,她想着是该理一理自己的思路,因而回到了自己的屋室之中,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而等到她回去之时,天色也已然蒙蒙大亮。
她几乎一夜未合眼,等到翌日清晨,陆川便如同往常一般立在了慕染的房间门口,她推开门来,瞧见的便是那个伸长如玉的男子面上一如往常温润的笑意,只是慕染的神色仍旧清冷罢了。
陆川瞧着慕染面上几乎病态的苍白,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自是发觉了慕染昨夜定是没有睡好的,只是慕染此时沉默不语,陆川心中担忧,面上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温润地开口,“吃早饭吧,是你喜欢的红豆粥。”
“嗯。”慕染心中虽然对陆川有所抵触,只是如今她明白,只怕苏家的事情同陆川脱不了干系,她如今除了听着眼前男子的话,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因着如此,慕染在心中思忖了片刻,想了想便不动声色地跟着陆川离开。
瞧着慕染安静喝粥的侧脸,陆川的嘴巴张了张,只是几番犹豫之下,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心里苦笑一声,想着自己如何小心翼翼到了这般程度,便是告诉慕染这碗粥是他亲自守了好几个时辰又如何,不过想了想,就算是告诉了慕染,又能如何,她会感动么?还是会愈发地厌恶自己?!这般想来,陆川的眸子又是阴暗了几分,也就端起碗来兀自吃饭。
一瞬间,狭小却明亮的屋室之中一下子陷入了无言的尴尬之中,慕染什么都没有说,而直到两人吃完了早饭,陆川这才终于幽幽开口,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阴沉沉,“你见过苏钰了?”他挑眉问着,声音虽然随意,目光却一直凝在了慕染的身上,似乎便是等着慕染此时出口,只是慕染的神色仍旧冷淡,在听见了陆川说着这话的时候更是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江陵城四处是你的眼线,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皆是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以为我是在监视你?”陆川总能用三言两语便激起了陆川心中的愤懑,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听着慕染竟然这般开口,一时之间又是拧着眉头,眼中几乎是炙热燃烧的怒意,只是慕染一点儿也不愿意拿正眼瞧陆川,陆川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之上一般,眼里尽是无言的冷漠。
“今日是我去白府之日。”慕染却轻巧地换了个话题,终于抬起了眼来,视线对上陆川眼里得怒意,慕染却是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不怕我故意接近了白若馥,然后干些对你不利的事情么?”慕染只道陆川是在利用自己,也知晓他如今是在乎自己的,只是他这样的人,便是最亲近的人,陆川自然也是会有所忌惮的,她实在是无法明白为什么陆川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到这里,慕染的眼神也就显得愈发的古怪。
只不过她心中虽然疑惑,陆川却反而露出了一丝清淡的笑意来,就像是许久以前,陆川凝视着慕染这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想着她之前便像是如今这般,总是爱拿这样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地看着自己,只是那个时候的慕染天真可爱,又是这般依赖自己,自然不会如同此时这般,冷漠异常。
想起那个时候的光景,陆川的眼眸又是不知觉暗了下来,错开了自己的眼睛,他不忍,也不敢再看慕染一眼,只是冷冷地说道,“我自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也自是知晓,慕染,你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他这话似乎说得笃定,只不过听在慕染的眼里,她听着,嘴角更是不自觉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来,原来他竟是设计得自己这么深。
没有多想,慕染便跟着陆川去了白府之中,不曾想,白府之中,却还是遇见了苏钰同楚河二人,便是陆川瞧见了这二人,一抹诧异也自他漆黑幽深的眼眸里一闪而过,虽然陆川的异样神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面上又是那般虚假的温柔的笑意,他便是这般对上了苏钰温润如玉的眼睛,却是笑道,“二位也真是够锲而不舍的,我同慕染去了哪里,你们便要跟到那里不成?”
陆川这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宣誓主权的意思,慕染跟在陆川的身旁,眼里虽然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被波澜不惊的清冷之意替代,她最终还是缄口不言罢了。
白老爷便是这个时候自里屋之中出来的,一出来他便是已然瞧见了这屋室之中尴尬的气息,然而等到他一双苍老的眼眸落在了慕染的身上之时,那笑意也就显得愈发慈祥,几乎是满怀感激地紧紧握住了慕染的手,白老爷的声音很是激动,“慕染姑娘,当真神医,当真神医啊!”
若是慕染当这位白老爷是普通的书香世家的家主,此时自然是笑意吟吟,不过想到他竟然是苏家之人,又想到苏家之人恨自己之入骨,再看着白老爷那般亲切和蔼可亲的笑意之时,慕染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老人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确实如此,不过想到如今的重点并不是在这里,慕染想了想,也很快就平复了心情,面上更是客套了几句,虽说心里愈发冷漠罢了。
慕染的视线又落在了苏钰的身上,此时白老爷已然同苏钰说起话来,而苏钰却是面色如常的样子,同平常并没有多少区别,慕染自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他离开苏家之时的义无反顾,而偌大的苏家向来薄情怪异,苏钰当初那般无情地离开了苏家,苏家早已将苏钰列入了仇人之列,再瞧见苏钰之时,几乎是恨不得将这小子千刀万剐,若是白老爷真是苏家之人,此时定然不对苏钰如此好言好语,更何况如同苏钰所言,这位白老爷还是苏家的长老之一。
这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阴谋?!
慕染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便是这般坐在一旁,见招拆招了。
只是白老爷这时候却命了小厮领她去见白若馥,慕染都是要错过了这一出好戏,然而想着毕竟楚河同苏钰是两个人,就算白老爷与陆川联合,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她这才定了定神,起身告辞。
更何况,既是知晓了苏籽同白若馥之间的关系,慕染心里懂啊也是很想会一会这个女子。
慕染却不知晓,其实白若馥也在期待着慕染的到来,不同的是,她很喜欢自己的这位老师,而她甚至也忘记了关于前尘往事的记忆,她的气息虽然同苏籽很是接近,也如苏籽一般看上去柔柔弱弱,只是不同的是,白若馥是真的柔弱,并不如苏籽一般处处伪装,自然也不比她处心积虑。
慕染还未进们,便是听着她欢天喜地的声音,“慕染,你终于来了。”那声音之中满是欢喜,可是叫慕染一惊,他脑海伸出恍惚之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神色微怔之间,慕染却也只是苦涩地笑着,轻轻地摇头,又是侧过身子看着身旁笑意犹如春风拂面一般的女子,声音却仍旧一片清冷,“白姑娘,我们开始吧。”
只是白若馥听着慕染这般说来,倒是忽然之间不满地嘟着嘴巴,一把揽过慕染的胳膊,又是死死地抱住,“慕染,我不是说了么,你叫我若馥就好,要不叫我若若,还是馥馥,我都不介意的,要是你再叫我白姑娘白姑娘,我可要生气了!”说罢更是双手叉腰,是气鼓鼓的可爱的模样,看得慕染简直冷俊不禁。
她想着第一眼瞧见白若馥之时,只觉这个姑娘一身淡薄,站在风中都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吹走一般,后来她同她说得第一句话,也觉得这姑娘更是柔柔弱弱,如今却不想才第二次见面,她便已然如此欢天喜地,所以这丫头究竟是什么做的,慕染苦笑着摇了摇头,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白若馥了,真奇怪,只因着她看不懂的人,从来都不多,而白若馥显然不像是这样的人,难道真的因为她是鼎炉的缘故?!
不过想到她身子之中睡着的关于苏籽的灵魂,慕染的眸子还是情不自禁地深深地皱着,直到白若馥将她的长琴搬了出来,这才终于引起了慕染的注意。
慕染回过神来,犹如玉葱一般的纤纤玉手已然覆在了琴弦之上,是指翻飞,很快悠扬的琴声便在这屋室之中蔓延看来,白若馥双手托腮,安静地坐在慕染的身旁,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想很快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只听得如痴如醉。
慕染的琴声很是悠扬,婉转高亢,信手拈来,等到她一曲完了,一旁的白若馥仍旧像是回味无穷一般,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明亮的目光落在了慕染的身上几乎是要将慕染紧紧搂着,声音之中更是满满的惊喜,“慕染,你真是太厉害了!”
白若馥这回说得是真心话,不过慕染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而已,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你也可以的。”记忆之中,苏籽的琴艺同慕染却是不相上下的,毕竟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而她那把流光琴,比起慕染这把六弦琴,也是更胜一筹,“若馥,你试试么?”
“我......”白若馥自己也会些许琴技,甚至说她的琴技在白家也算是闻名遐迩,若不是白家家规森严,她待字闺中不得抛头露面,此时只怕也会是江陵城之中闻名遐迩的才女,只是如今江陵城对白若馥讨论甚多,只知道李员外家里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真正了解的,却是少之又少,一时之间,白若馥在江陵城中,已然神秘兮兮,谁也不知晓这个姑娘究竟是如何相貌,又是有着什么样的才艺。
白若馥本来是对自己的琴艺有着信心的,不过在听见了慕染弹琴之后,她还是觉得自愧不如,所以慕染虽然这般问来,她面上还是很不好意思,秀气的小脸更是在一瞬间忽然通红通红地开口,“慕染,我......我不行的。”她说得是大实话,在慕染面前,自己又如何班门弄斧。
然而慕染的声音虽然清冷,却是带着亲和的笑意,扶着白若馥的右手,触及那几根琴弦之时,白若馥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更是以羡慕的目光看向慕染,只因着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敲过这般的琴弦。
“不过是琴好罢了。”慕染说得也是云淡风轻,“若馥,你试试我的琴,瞧着如何?”
慕染这话犹如魔怔一般,白若馥早就心里痒痒,此时慕染既然这般说了,她更是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只是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而手指拨动了几声琴弦,白若馥的心中更是心潮澎湃。
慕染扯着嘴角笑了笑,眼里满是鼓励的意味。
然而谁也不知晓慕染这般眼神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而慕染真相所想的,还是为了验证这白若馥是否是苏籽,又或者说,她同苏籽究竟是有着几分相似,苏籽究竟会过了多久才会自她的体内苏醒。
而在琴声响起之时慕染的面色终于一变,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只因着这样的琴声,在百年前,她不止听过一次。
而慕染不知晓,此时在那明亮的厅室之中面色也是尤其的凝重,四个人静默地坐着,一开始是陷入了诡异得沉默之中,而白老爷面上虽说带着慈祥的笑意,不过见到眼前三位不好惹的公子的面色都没有带着什么善意,他心中惶惶然,也就不敢开口多说些什么,只能够静静地饮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终于,陆川在诡异的沉默之中缓缓开口,“苏钰,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苏钰也只是回了陆川一个冷漠的笑容,不想这时候一向不多说一句话的楚河却是面无表情地开口,“陆川,究竟如何,你才肯放过我妹妹?”
楚河这话问得突兀,不过听在白老爷的耳里,却仍旧是一头雾水,他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懂陆川,毕竟陆川如今身兼江陵城城主一职,又如此年轻,简直是后生可畏,江陵城赏析谁也没有因着陆川年纪轻轻对他有所不满,反而是愈发钦佩这个年轻人,白老爷更是如此。而楚河如今既然能够光明正大地进了白府,自然更同白老爷之间有着一定得渊源。
陆川不知晓,早在许多年前,楚河便已然对白老爷有了救命之恩,尽管在陆川的设计之下,他们一家举家搬来了江陵城,只是楚河的设计早在陆川之前,因而白老爷对楚河也是向来感激在心。
所以面上看来,这位白老爷同苏家竟然是毫无瓜葛。
只是他方才便觉得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诡异,白老爷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瞧见了慕染姑娘之时,也是如此的气氛。
他还记得自己先前问陆川同慕染之间的关系的时候,这二人的答案却是截然不同,如今楚河忽然又提及了令妹之事,楚河,楚慕染,白老爷自然也不难想到自己救命恩人楚公子的亲生妹妹,便是楚慕染了。
所以楚河这话说来又是怎么回事?!
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白老爷心中尽管好奇,只是此时却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只是一直在一旁静静地饮茶,不时地打量着这三人的动静,而陆川在听着楚河这般文莱的时候,面上却始终没有异样的神情,反而是在这时候只是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楚凶,当初你也瞧见了慕染是自愿同我来了这江陵城的,如今你这般质问,似乎有些不对?”
陆川并没有半点说谎当时慕染决绝地自苏钰同楚河的眼前离开,苏钰面上苦楚,楚河虽然一直面无表情,自始至终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心中却是同苏钰一般,他了解慕染的为人,也知晓慕染对陆川再也没有半点情义,正如苏钰所想,楚河也是认定了陆川手中握着的是有关于慕染无法反驳的把柄,所以她才会装作愈发的疏离,只不过究竟是什么把柄,他同苏钰至今也无法知晓罢了。
既然不能够从慕染的口中知晓,如今陆川就这么坐在了他们的面前,旁敲侧击,总是没有错的。
苏钰同楚河不谋而合,他们向来有着各自的默契,此时楚河这般文莱,他面上是惬意的神情,手中折扇轻摇之时,心中却是有着自己的担忧,也不知晓慕染如今落得了怎么样进退两难的境界,尤其是昨夜他瞧见了慕染之时,瞧着慕染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的模样,苏钰是愈发确定了这一点。
只是陆川在瞧着苏钰如此之时,想着他所爱之人日思夜想之人却是苏钰,心中不免咬牙切齿,因而回答楚河之时面上更是露着轻佻的模样,“楚兄,你我二人毕竟结识多年,慕染自然如今选择跟着我,我也自会对慕染好,等办完了这江陵城的事情,我自是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绝对不会亏待了慕染,你说如何?”
陆川这话面上是对着楚河说得,只是苏钰心里清楚他说着这话的用意,因而面上的神情是愈发的冷漠,看不出有着丝毫的怪异。
“所以陆川你是光明正大地让慕染跟着你,什么都没有威胁她?”苏钰终于开口,手中的折扇带着清冽的桃花香气,面上却是看不出丝毫的气愤,而那般话语更是笃定。
便是听着这三人的对话,白老爷终于渐渐明白了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他便说方才慕染姑娘所在之时,这四人之间的气场更是显得愈发的不同,如今白老爷子是终于想了起来,当初他错把陆川同慕染错认成夫妇,如今想来,似乎这位苏钰公子同慕染姑娘之间的气场更像是夫妻一般,似乎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愈发默契,这样的感觉白老爷不知从何而来,然而在看着苏钰之时,更被苏钰的气场所深深地震慑到。
苏钰同陆川两个人面上看上去额都像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只是苏钰那般温柔之下是带着不容人抗拒的王者气息,而陆川的气息显得愈发的阴狠,像是在无时无刻谋划着什么一般,至于这位楚河公子,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足够令人再也无法正视他那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正如她的亲妹妹慕染一般。
“我是否光明正大,慕染已然说明了一切。”陆川的声音此时显得咄咄逼人,她的眼眸之中更是很绝的目光,使得想来一帆风顺的白老爷心中直打鼓,生怕自己此时若是贸然出口,定案是会说出什么话,让自己不得好死。
谁知晓慕染这时候却是自屋室之中缓缓走出,白老爷终于意识到原来这样冷漠又令人动弹不得气息之下,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两个时辰,慕染的神情显得几分疲惫,而面上的冷漠之下,却也含着几分凝重。
白老爷子在瞧见慕染之时还是松了一口气,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再一次露着慈祥的笑意,“辛苦慕染姑娘了。”
与其说辛苦慕染,倒不如说辛苦自己。
慕染自然不明白这厅室之中究竟发生什么,只不过瞧着眼前的几位这般神色迥异的样子,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慕染心中既然是明白了这一点,也是顺从了下来,而她心中担忧的,还是白若馥同苏籽一室。
方才那样熟悉的乐声入耳,慕染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透过这乐声觉察出了来自白若馥体内那般汹涌的沸腾之意,若是白若馥果真是鼎炉的话,那便是有什么即将冲破了她的封印,所以苏籽真的会是白若馥么,如今白若馥尚且没有被吞并了省直,只是若是自己再不采取行动,放出了苏籽,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若是平日,慕染大概还能同苏钰同楚河商量对策,只不过她在瞧见陆川之时,忽然明白过来,如今这事,只怕还是要自己亲自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