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子途勾着侯曼轩的肩, 把她带到签名板前, 等记者们拍够了,才松开手,准备正式入场。侯曼轩小声说:“谢谢你,子途。”
然而, 龚子途的亲和度却瞬间降到了负数:“不用谢我,我只是在为我女朋友做的蠢事买单。她这样得罪我公司的前辈, 是在给我们大家添乱, 希望曼轩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那也要谢谢你。不管动机是什么, 你又一次帮我摆脱窘境了。”
龚子途本想强硬一点, 但面对她那么真诚的微笑,他反而说不出话了,直接饶过她, 回到BLAST的队列中去。
郑念显然不懂龚子途的苦心, 在门外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却又不敢进去找龚子途吵架, 因为,他们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和龚子途第一次对话后,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进了粉丝微信群。他加群的微信头像是专辑写真, 名字是“BLAST-I龚子途Zitu”, 朋友圈的内容和微博一模一样。她知道,这只是他的工作微信。但她还是不气馁, 每天都在群里@他, 但只@一次, 然后隔三差五就给他发一条问候的消息,跟他介绍洛杉矶的一些风土人情和生活tips。但龚子途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对粉丝他更是只想提供帮助,而不是求助于他们。所以,他比很多爱豆都难接近多了。她用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才加上了他的私人微信,然后顺利地从粉丝变成了他的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异国生活会使人改变,到洛杉矶以后的龚子途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虽然话是一如既往的少,但比从前多了几分黯淡和悲伤。于是,她耐心地陪他解闷,终于套出了他的真心话――他失恋了。她不知道这个前女友具体是什么人,但从他的言谈细节中能判断得出和他是同行,而且把他甩得非常狠。每次和龚子途见面,她都觉得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怎么有女生会舍得甩掉他的?这不是渣不渣的问题,是完全无法理解那姑娘的脑回路的问题。
最终,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跟他说出了那句话:“奶兔,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呢?我是你的头号粉丝,你是我的大男神,我绝对不会像你前女友一样让你受伤的。”
结果是被他断然拒绝了:“我对你只有朋友的喜欢。”
“你不需要对我产生爱情,只要让我陪着你、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就好,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这么孤单。”
“谢谢你,念念。但也对不起,我做不到。”
“没事,那我们继续做朋友好啦!”她灿烂地笑着,一点也不介意。
之后,她心甘情愿地陪在龚子途身边,一直陪到在美国的最后一年冬季。圣诞结束后,洛杉矶还飘着大雪,她准备搬家了,他听说以后主动请人来帮忙,把她感动得稀里哗啦。他们一起开车去采购家具,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经过一个广场时,龚子途放慢了开车的速度,看向广场中央一棵堆满积雪的巨大圣诞树。漆黑的夜空中,大把雪花还在纷纷下飘。收音机里正放着《Auld Lang Syne》,Mairi Campbell的嗓音成熟而平静,用一种穿透之力击中人心最敏感的地方,歌颂着纯净忧伤的圣诞夜和岁月也无法冲淡的羁绊。龚子途遥望着那棵树很久很久。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郑念,他在想着那个用了三年半时间还没忘记的人。而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她却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子途,让我当你女朋友吧。我不想你再这样活在回不去的过去了。”
他微微惊讶地回过头,在黑暗中轻声说了一句:“回不去的过去。”
“你和她在一起多久?”
“七个月。”
“现在已经三年半了,你用了五倍的时间去忘记这段感情。不管能不能忘记,都是时候move on了。试着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是我对你并不是……”
她摇摇头,坚定地打断他:“俗话说得好,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只是想帮你忘记这段过去。在你彻底准备好之前,我可以只当你的名义女朋友,你什么也不用对我做的。”
“这样对你不公平。”
“不,一点也不会不公平。哪怕只是挂名,也会比当你的朋友快乐很多很多。”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努力试一试。如果遇到喜欢的男生,随时可以离开我。”
“那是当然的。我们俩都朝前看吧!”
“谢谢你,念念,你真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所以,是她主动接近的龚子途,是她心甘情愿当备胎,怪不得任何人。现在报复不成还吃了瘪,也只能自己躲在人群看不到的角落默默擦眼泪。
这时MV音乐盛典开场了,第一场表演音乐的前奏响起仅三秒,全场观众都沸腾了,呼声大到连室外的郑念都觉得近在耳边。那是BLAST的出道曲及成名曲《光焰与暗冰》,曲子很好听,但编舞和歌唱难度都远不如他们后面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这首歌总会让粉丝们想起已经走掉的两个成员,所以BLAST有两年没有现场表演过这首曲子。
这一晚,当熟悉的旋律再度响起,十名成员四年来第一次重聚在舞台上,全场歌迷都哭了,但还是坚持不懈地大声为BLAST喝彩,导致应援声远远高过一切声音,什么歌声、伴奏都听不到。
郑念的心情复杂极了。这一刻,她不想再与侯曼轩较量,只想待在场外,重新做回那个默默支持龚子途的小粉丝。她泄气地蹲下来,却听见一个声音传过来:“知道今天自己所作所为不太妥当了吧?”
抬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人居然是祝伟德。他穿着深红色真丝衬衫和黑色西裤,高大魁梧中带着一点异域风情。她赶紧低头又擦了擦眼泪:“祝老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一个尚未出道的电影新人女演员,来参加这个红毯本来就没有太大意义。而且,这是MV音乐盛典,过去十多年一直都是侯曼轩的主场。她哪怕披着抹布来,依然是年度最佳女歌手,依然是今夜的皇后。你今天的行为很不体面,也难怪男朋友都不帮着你。”
“老师,我并不是想出什么风头,而是……唉,您不明白的。”
“而是你男朋友喜欢侯曼轩,对吧?”
郑念先是有些诧异,但想想祝伟德是老江湖,没有什么事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于是只是摇摇头,不说话。祝伟德在她身边蹲下,深邃的眸子中带着点笑意:“这两小孩都太不像样了。一个是三岁孩子的妈,一个有女朋友,还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暧昧。撇去公众人物立场部分,我觉得你没做错。”
郑念眼神一下变得犀利起来:“子途只是救场,他没有错!”
祝伟德拍拍她的肩:“别激动,我当然知道子途没错,那你觉得侯曼轩有错么?总是缠着你男朋友。”
第二天,#兔曼在一起#的话题又一次上了热门,还伴随着MV音乐声带你的话题、西服商家的广告。龚子途勾着侯曼轩的照片传得满天飞,导致祝珍珍郑念的艳压通稿乎无人问津。然后,龚子途转发了代言西服的微博,再一次转移了群众的注意,成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在红毯上,侯曼轩就感受到了郑念的敌意,原本心想这次事件过后,郑念会变本加厉和她过不去,没想到郑念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消息向她道歉:“曼轩姐姐,昨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太急功近利,想搏出位,穿成那样还强迫你和我拍照,真的很不成熟,也很不礼貌……”
大概是龚子途回去跟她谈过话了。侯曼轩回复说:“多大的点事,我没在意。”
之后,除了工作需要,她和龚子途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月底,傅月敏邀请侯曼轩到家里做客,还叫她把女儿带上。侯曼轩一想到傅阿姨其实是小萱的奶奶,就没法按照惯例推掉了。但她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带小萱。
周日下午,侯曼轩早十五分钟了傅月敏家里,家政阿姨说傅月敏去买菜了还没回来,让她先进去坐。进入客厅后,她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英文财经报纸的龚子业。他抬头看向她,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我妈说的客人是你?”
她点点头:“没想到龚先生也在家。”
“我就周末回来,平时还是自己住在外面的,确实挺巧合了。”他对对面的沙发摊了摊手,“来坐吧。”
她走过去坐下,又一次看到白色卧式钢琴上的照片,然后站起来看了一眼,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是傅阿姨啊,上一次我居然没看出来。”
“我妈见陌生人时、上镜时,总是喜欢做出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你认不出来是正常的。”龚子业说完默默喝了一口茶。
侯曼轩笑了两声:“怎么听你说的好像很嫌弃傅阿姨啊。”
“不嫌弃。不敢嫌弃。以她的话来说,她是一个有诸多故事的女人,我们要尊重她。”
“你不也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吗?”
“一个奔四单身狗的奋斗史么。”
“听上去很有趣啊,说来听听。”
龚子业笑着摇了摇头:“很枯燥很无聊的。以后等你特别闲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那咱们换个话题:是什么让龚先生转变了对我的态度?以前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我的。”
这问题好像难倒了龚子业,他放下茶杯,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我妈太喜欢你了,因为你,我和子途的恋爱之路相当坎坷。”
“我不懂,求解惑。”
“她就喜欢你这样的儿媳妇,跟你差距大的,她都看不上。打个比方说,最近郑念就被她穿小鞋了。”
这时,傅月敏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过来:“业业,你在跟曼曼乱说什么呢。”
龚子业无奈地靠在沙发上,丝毫不感到惊讶:“妈,您又在客厅开了监听器。”
傅月敏提着大包小包的超市袋子进了家门,把东西放下:“哦呵呵,曼曼你不要听他的,我哪有那么可怕。那个女孩子做作得不得了,整天捏着嗓子说话,配不上我们弟弟,我就稍微凶了一点点。”
龚子业一脸困倦状:“……只是一点点吗?”
傅月敏无视了龚子业,过来挨着侯曼轩坐下,和她闲话家常。过了一会儿,龚凯盛也下楼了,但他话不多,接受了侯曼轩的问好后,就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电视。
侯曼轩和这家人吃了一顿很温馨的晚饭。之后,傅月敏跟侯曼轩说了很多吕映秋少女时代的趣事。在侯曼轩的记忆里,母亲的性格几乎和“凶悍”百分百对等,但在傅月敏的描述中,曾经的吕映秋是一个敢爱敢恨如同烈马却美得倾国倾城的风云女子,全校师生都很喜欢她,追她的男孩子可以从中国排到俄罗斯。母亲被人如此夸赞,侯曼轩当然特别开心,但又难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傅阿姨,您是不是记忆被美化过了,我妈哪有这么漂亮……”
“瞎扯,没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你。”说到这里,傅月敏骄傲地挺了挺背脊,“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当时我和你妈妈可是竞争对手。全校就我们俩最漂亮,一半的人说我是校花,一半的人说她是校花,我俩看不顺眼彼此很久呢。”
“这个我信,傅阿姨您现在还是超级大美人一个。那你们后面是怎么变成朋友的呢?”
“还不是因为你爸……”说到这里,傅月敏住了嘴,端起茶杯,望着别处喝了一口,“呀,这个茶不错,我去叫阿姨再去泡一点。”
侯曼轩拉住准备起身离开的傅月敏:“傅阿姨,我发现了,您一心虚就会喝水。上次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子途是您小儿子,您也是这个反应。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多多少少都有点知情权吧。”
傅月敏长叹一声,又重新坐下来,握住侯曼轩的手:“曼曼,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关于你生父的事。而是我答应过你妈妈,不会把你生父的事告诉任何人。”
“包括我?”
“嗯,包括你。相信傅阿姨,傅阿姨是真的真的特别想告诉你,但你母亲有她自己的骄傲,就谅解谅解她吧。”
听到这里,侯曼轩觉得自己某些方面和母亲真是挺像的。现在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小萱爸爸是谁。其实她确实也不太关心自己这个不负责的生父是谁,但傅月敏这样藏着掖着,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您不用直接告诉我生父的名字,给点提示总可以?”
傅月敏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你爸爸很会打架子鼓,曾经写了一首很好听的定情曲给你妈妈,并把鼓谱初稿送给了她。你妈妈特别宝贝这张谱,应该把它放在了家里。”
“啊,我大概知道您说的是哪一张了……”侯曼轩重新计算了一下时间,“是三十四年前的谱子吗?”
傅月敏也掰着指头算了片刻:“是的,没错,就是这张。你这么懂音乐,回去研究一下,应该能找到一点线索。”
“好,我回去再看看。这个问题我也特理解您,谢谢您在我妈都过世这么久以后还遵守和她的约定。”说到这里,侯曼轩话锋一转,又拽住了傅月敏的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子途是您儿子的原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傅月敏抿着嘴沉默了两秒,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正如之前所说,傅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
“嗯嗯。”
“我和你妈妈在还没谈过恋爱的时候,就定好了娃娃亲。如果我们孩子是同性,就结拜;如果是异性,就结婚。”
“我怎么觉得自己穿越到《射雕英雄传》里去了?”
“所以,傅阿姨一直特别希望哥哥能娶你啊。可惜他好不争气,见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引起我们曼曼的注意。”说到这里,傅月敏怨怼地看了一眼龚子业。龚子业还是很淡定地看他的报纸,完全无视这两个女人。
侯曼轩锁眉想了半天:“我不懂,这跟不告诉我子途是您儿子有什么关系……”
傅月敏猛地一拍掌:“怎么会没关系?如果哥哥娶不了你,弟弟也可以娶呀。他和你在一个公司,近水楼台,机会多多呢。如果让你知道他们是兄弟,说不定你嫌弃哥哥以后连弟弟也一起嫌弃了,那就不好办了啊。”
“……”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和子途已经谈过恋爱又分开了。气死我了!而家里某个吃里扒外的成员,居然还让他手下发子途说蠢话的语音给你搞破坏,真是不可原谅!!”傅月敏又猛地一拍桌,看向坐在电视机前的龚凯盛。龚凯盛的肩膀缩了一下,眼睛眨得飞快,却一声不吭。
侯曼轩感觉头上竖起三条黑线:“傅阿姨,没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对,曼曼说得对,都是过去的事。既然弟弟那么不中用,把你给作走了,这份苦他就自己受着吧。”傅月敏又重新看向龚子业,龚子业扶了扶额,大概猜到母亲要说什么了,但还是没能成功阻止她意气风发地说道,“所以一开始我的决策就是对的,哥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