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说开还好,旁人比不出这等天壤之别,可谁让玄羽不服气呢?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下可好,反倒成了自取其辱。
幽梦得意,却不盛气凌人,客客气气地笑道:“丞相,看来是你府上风水好,沾了你的光,我的运气都变好了。”
丞相有意识地暗瞥一眼玄羽,见她面露悻悻之色,他很体面地,拿出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小公主说笑了,您是天生的贵人,自然福运呈祥。”
“如此那我便安心收下了。”说着,幽梦转向漓风,对视他微笑,“之前沐王妃曾送了一块珍品南国翡翠,给我当生辰礼,我正愁不知拿什么来还礼呢。”
漓风腼腆而不失风度地一笑回应,他心里明白,她这礼送得,可比当初那件“花好月圆”贵重多了。
幽梦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回座,坐下后本是看漓风,却顺着他的方向发现沐王妃不在。
“王妃娘娘呢?”
漓风轻道:“璃雪说母妃去方便,应该快回了。”
幽梦点点头,兀自收回视线,脸转向另外一边,余光里,侧后方那桌还是空着,“苏稚”和玄月皆未回。她心底的不安,一点点地加重了。
继幽梦之后,没人再来赌玉,丞相见众人兴致已经淡了,抬头望望明月在天空的方位,颔首道:“时候差不多了,去请小姐过来吧。”
婢女应声告退。众人皆听懂了,丞相这是要请大家共赏夜明珠了,不禁又提起精神。
一听归媛要来,幽寂便有些不自在,他大概是不想再被群臣起哄,当着这么多人面硬把他俩凑成一对,便找手下向丞相传话,请辞离席。
幽梦看着他走出沉香水榭,静了片刻,她按捺不住起了身,步出榭外。
幽寂并未走太远,只是站在曲桥上吹风。
幽梦轻摇拂菻面扇,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踱至他身畔,对着河上的月色感叹:“这儿景色真美,难怪皇兄连酒宴都抛在脑后,也要独自来这赏月。”
幽寂不看她,口吻散漫:“小皇妹不是有驸马陪着么?怎么也有闲情逸致,过来陪皇兄聊天?”
幽梦轻笑:“我来嘛,是为了恭喜皇兄。”
幽寂面无表情:“有什么好恭喜的?”
“丞相爷如此热衷地给皇兄做媒,想让两家亲上加亲,我当然要恭喜皇兄,可以娶到一位如此才貌双全,名满京都的太子妃啊。”说着,她低眉用面扇掩住嘴笑。
她就喜欢这么巧言令色,幽寂心中再不快,也要维持那种漠不关心地姿态:“太子妃之位花落谁家,言之尚早了吧?”
幽梦将扇停留面前,嘴角的弧度掩藏在扇后,逐渐消逝,眼神变冷:“你和兰莹的事我知道了。”
她终于不再和他装,他也终于转过脸来,眼里藏着清晰的慌乱:“你知道多少?”
“皇兄不想被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她缓缓移开了面扇,让他看清楚自己轻蔑的表情,“堂堂一朝太子,还有书香门第的名媛,竟然可以在选太子妃的节骨眼上,瞒着皇室暗度陈仓,私定终身,还真是敢挑战礼法啊?”
“是我强行要她顺服的,你别怪她。”反正他知道自己在幽梦心里的形象已经够黑了,他不介意再黑一点。
幽梦兀自想笑:“皇兄还真是维护她呢,臣妹听了着实欣慰,只不过……”
她有意拉长尾音,停顿着望向远处,夜空里闪烁不定的星火,悉数倒映在她眸里。
“想到他日等皇后娘娘知道此事,万一她大发雷霆,要惩罚兰莹时,你还会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保护她?”
幽寂长长呼吸一口气:“你放心,本宫不会逃避责任,敢作自然敢当。”
幽梦不禁想起他去年做的那件恶心事来,嘴角阴冷地勾起:“你是敢做,至于敢当?呵……”
幽寂领会她言下之意,心虚而产生戒备,话里带刺地嘲讽:“是啊,皇妹今晚可以公然带着宋玉和潘安来赴宴,要说敢作敢当,皇兄是万万比不上皇妹你。”
听出他影射苏稚和漓风,幽梦眼神彻底冰封。她安静了片刻,转过头,无所畏惧地迎上他那双眼,然后面带宠辱不惊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
“我乐意啊。”
她偏生就是这么一副,我就敢,你吹不破我也拉不长我的得意架势。
幽寂被她激出了汹涌怒意,他强自隐忍,冷冷凝视她:“不知那位南国来的妹夫,他知不知道你养在府里的那位好情郎呢?”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平静对视,目光毫无怯弱和闪躲,“我才是一家之主。”
“你就仗着父皇和贵妃宠爱,可劲折腾吧,那我们就各自管好自家事。念在兄妹一场,皇兄还是要善意地提醒你一句。”他倾身靠过来,停在幽梦脸侧,压着声,语带冷嘲,“小心后院起火。”
说完他便收回脸去,幽梦轻狂一笑:“怕什么,火指不定往哪处烧呢。”
在幽寂玩味她话时,她假意望望四周:“风大,臣妹回席了。”
幽寂目送着她转身,沿曲桥往水榭走。
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将背影对他,幽幽地说道:“兰莹那边,该劝的我都已经劝了,可她实在是对你痴情啊。”
幽寂怔在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不管你的太子妃是不是丞相千金,也不管你能许给兰莹一个什么样的名分,她不顾名节执意跟了你,就是你的女人。”收起所有的敌意,此句,她发自真心,“好好待她。”
语毕,她径直回了水榭。
幽寂落寞地独立风中,心口很冷。
一个人最不在乎你的表现,就是她可以云淡风轻,大方地成全你和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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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走回席位时,见景容正在那同漓风交谈兵部事务,发现她回来,景容旋即收住话匣,起身行礼:“公主。”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幽梦安然落座,来回望他俩,“你们有要事商量,需要我回避么?”
景容讪笑:“不,微臣只是和漓风聊了点琐碎公事,不打紧的。”
幽梦佯装一丝认真:“这么放松的场合还聊公事?你和我七皇姐成婚以后可不能这样,她会嫌你没趣的。”
景容窘然低下头:“一定,谨遵公主教诲。”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放荡不羁的笑声。“瞧我小侄女儿这话说的,听起来是在告诫阮家二郎,实际上是在敲打咱们漓风呢。”姬影随性坐在漓风身旁,勾着他的肩膀,看着漓风厚颜无耻地笑,“我说得对吧?”
幽梦脸上漾起了海棠春色,羞意伴着醉意,扁嘴道:“皇叔你是曲解我的话。”
“不是么?”姬影看向了她,戏谑更甚,“等以后漓风放衙回府,他要是敢把公事带回去,影响你们俩花前月下,你能饶得了他?”
“皇叔你别取笑我了。”幽梦自顾左右,“当着这么多人面呢,给我留点面子。”
姬影卖乖:“我哪敢啊?明日你不得去宫里,找你父皇告我一状?”
幽梦娇嗔地白他一眼,不搭理他,姬影忽然起了“坏心思”。
“哎呀,误会呢总算是消除了。”只见他一边说,一边拉起漓风一只手,将它覆在幽梦手背上,然后自己另外只手垫在最底下托住,双手合抱,将那小两口的手贴在一起,当宝贝似地,捂得紧紧的,“看到你俩这么和和美美的,皇叔我都替你们高兴啊。”
他兴致高涨地甩动他们手,景容看着此情此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漓风一脸懵,渐渐地又有点享受,反正幽梦没感觉到他有挣脱之意。
但她自个倒是想脱离的,奈何姬影力气太大,她抽不回。
“皇叔你别闹,注意场合,七姐夫还在看着呢。”
景容连忙换上一副宽和恭敬的笑脸:“景容也祝小公主和漓风永结同心,琴瑟和鸣。”
这让幽梦更尴尬了:“这是丞相的重阳宴,又不是我的婚宴,这道喜的话也太不合时宜了。”
姬影调侃:“喜事什么时候说都不违和,半年过起来很快的。”
趁着他手劲放松,幽梦将手收回来,无奈而羞怯地望向漓风。
漓风为了缓解气氛,就扯开话题去问姬影:“怎么就你一个人?玉绍呢?”
姬影回头望了望,从幽梦赌玉完了就没见到玉绍了:“不知道啊,可能去方便了吧。”
几人正说着,幽梦忽见苏稚走入了水榭。
脸上还是那清冷寡欲的神色,目光和她对上,有些许说不上来的奇怪。幽梦默认他是夜渊,因为知道“内情”,就也没多想。
漓风也看到了他,顷刻笑容全无,景容和姬影从他表情里察觉到了什么。
等到“苏稚”回到席位坐下,他也没说话。
幽梦暗自在心里舒了口气,还好某人来晚一步,刚刚皇叔作弄她和漓风那幕没被他看到,不然那醋缸事后指不定要怎么发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