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过喜欢钱是因为自己没有吃过钱的苦,所以只知道钱的好处,不知道钱的坏处。
唐幸知和她恰恰相反。
从小到大,她吃过很多次钱的苦,但这并不妨碍她也知道钱的好处。
譬如现在。
正如司徒星空说的一样,没有人有精力和时间天天守着一个人,不去忙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可能一直在医院守着梨子的。所以她花钱雇佣了一个护工,一个能二十四小时守着梨子并且忠实的护工。
这种护工的佣金不低,幸好咖啡店赚过一些钱,梨子那份还是能维持得到。
唐幸知看着梨子入睡,然后和护工潘姨说了一些话,交待她几个注意事项后,想到司徒星空还在外面等她,也不多待起身离开。
走出电梯,唐幸知远远的看到司徒星空颀长高大的身影斜靠在一根柱子旁,穿着牛仔裤和简单恤衫的他,宽肩、细腰、窄胯、长腿,双手搭在胸前,闭眼养神。
夜晚的医院本来就没多少人,他又这么惹人注目,时不时的有值夜班的女医生护士跑出来偷看他。
唐幸知对司徒星空在异性缘这方面向来没有什么危机感,看到自己男朋友这么受欢迎,她也只是笑笑而已。
能把最珍贵的第一次留到现在给了她,对于司徒星空自控力这方面,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华警官呢?”
“走了,”司徒星空听到她声音,睁开眼睛:“车子停在外面,我们也回家。”
“你和华警官谈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时不时聊几句。
“谈了一下石头的案子。”
“怎么样?”
“等。”
“石头怎么样了?肯说真话了吗?”
“没,脾气挺硬。”
两人静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的一起开口说道:“像他的外号。”
下一秒,又忍不住一起对视笑出声。
司徒星空主动握起她的手,牵着她一起走向停车场:“今天挺累的?”
“这两天都累,”唐幸知抬手捏了捏眉心:“比在孤岛时还累的感觉。”
事情如果能得到解决,那么再累一点也觉得没关系,因为知道有希望,再忍一忍,是值得的;可眼下的困局,每个人的处境都是一团乱,盲头苍蝇一样无论走哪个方向都不对,越走越累。
唐幸知其实设想过最坏的结局。
石头杀人坐牢,华清说过案件性质恶劣,他还是有预谋的,真的判……会是很多年;梨子迟早会知道这事,有可能再次面临精神崩溃;咖啡店一下子失去了他们两人,或许只能盘出去,她又成了失业人士。
最坏的结局,最糟心的结果。
唐幸知靠在车座位上吁气。
听说人不能经常叹气的,每一次的叹气都会把自己的好运气叹走。
她不是迷信的人,但有几次也生生忍下来告诫自己别叹气,积蓄多一点的好运气下来,然后分给朋友,能吗?
入秋后的江城突如其来的会有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司徒星空的越野车的车顶能拉开天窗的,雨已经停下来,头顶整个乌黑的夜空仿佛被雨水打湿浸透,显得格外澄净明静。
原来没有星星的天幕也可以这样美……
今晚到现在,唐幸知的心情感受起起伏伏反复了好几遍。夜里道路安静又畅通,车辆和行人都不多,司徒星空在红灯前停下来,转头看了看她,目光中有浅浅的深意。
“唐幸知,”
他握起她一边手,两人十指相交的手在车前档板的亮光下,一黑一白互相辉映,“如果我会做一些事,你能理解我吗?”
她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
“姚蔓?”
“嗯,”
司徒星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很抱歉,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做,是我的责任,逃避不了。”
他已经把姚蔓的生命安全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就因为对陈宛的愧疚?
耳边犹记得他说过她的话:梨子不是你的责任,不能随随便便把一个人的当作是自己的责任。
那他现在呢?
算是很随便吗?
唐幸知低下头静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好像,她是正牌女朋友,应该是最有资格生气或者质问的,可过了半天,她也只是低哑的问出一句话:“那我还能继续住在你家吗?”
司徒星空冷硬的心脏瞬间被她这句话狠狠击中,掀起来的巨浪余波久久不息。
“当然可以。”
他猛地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双臂抱得紧紧,只怕轻一点她都会消失,“唐幸知,”他轻吻着她的发旋,狂风密雨一般的爱意在他心底重重翻滚上来又强压下去。
“唐幸知……”
他轻喃她的名字:“你可以一直在我的家住下去,只要你不走,没人能赶走你。”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很渣很贱,明明已经有了女朋友,还要在她面前说那一番话,换句华清的话来说,他的话等于打在她的脸上。
让他如此动容的是,她竟然没有多问一句,连一个字的质问也没有,顺从乖巧的接受了他的决定。
乖巧得让人心痛――他今晚才是彻底理解到这句话里的真正意义。
唐幸知点头。
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她是怕死了会再过上一个人颠簸流离的生活,也特别害怕夜晚站在街头看到万家灯火璀璨,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的那种孤独悲凉感觉。
像她这样的人,身边能有一个栖息的地方真的很好了。
至少司徒星空还是愿意让她跟在身边的,还会用这么温柔的吻对待她。
没钱没人、孤独一个在江城生存的她,有时根本不能谈及尊严两个字,碰一下也不得。
没有尝试过这种滋味的人不会懂,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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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
医院里的人根本都已经入睡,有人说睡眠也算是一种失忆。
无论你生活过得多艰难、心头压着多少的烦心事,只要闭上眼睡着了,就能暂时忘记烦恼,是上帝赐给人类短暂的一个逃离现实的窗口。
陪护的潘姨也睡得神魂不知在哪处。
病床前,一抹鬼魅般的黑影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