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的心砰砰要跳出嗓子眼儿,她听到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大声喊着,“我在这里!我在你母亲的被窝里!”
但耳边却传来那熟悉到诡异的嗓音,“太皇太后的声音还是太虚,少思虑,凡事往好处想,不要记挂在心里,必能康泰长寿。”
严绯瑶心底的叫嚣一时安静下来,她凝神听着。
好像外头,真有另一个她在细声说话。
“如此就好,已经耽搁母亲许多时间了,走吧。”萧煜宗点点头,似乎无所察觉。
严绯瑶的心反而出奇的安静下来。
“太皇太后躺着吧,叫宫人送一送即可。”假王妃说。
太皇太后笑了一声,“好,绯瑶真是体贴哀家,日后你要常来给哀家诊脉扎针呀。”
脚步声渐行渐远,殿中安静下来。
严绯瑶在被子里被捂出了一身的汗,而且呼吸不畅。
唯一好的一点事,她的手环还在,手腕骨裹在手环的热力之中,已经不是那么疼了。
呼的一下子,她眼前一亮,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太皇太后掀开她身上的被子,侧脸盯着她。
“害怕吗?”太皇太后笑容有些虚。
严绯瑶并不觉得害怕,但她从太皇太后的眼中看出了惊惶。
所以,害怕的人是她才对。
“哀家说了,绝不会害你性命,你不用害怕。”太皇太后絮絮说道。
人老了可能真的会变唠叨,连太皇太后也不能免俗。
这话她说了好几遍,不像是在安慰严绯瑶,倒像是在安抚自己。
她掀开被子起身,到床榻一旁的箱笼里不知在翻找什么东西。
吱呀,殿门响了一声。
太皇太后吸了口气,吓了一跳的样子。
“是奴婢。”
太皇太后吁了口气,“快过来,帮哀家找找,那人皮面具藏哪里去了?”
严绯瑶心头一动,人皮面具?
所以刚刚那个与她分外相像的宫女,并不一定是与她长相相似?而是借助了人皮面具?
她正琢磨着,就见太皇太后与一个瘦长的宫女合力将她弄到床边。
那宫女看着面生。
她当初在长乐宫侍疾的时候,没有见过这宫女。
这宫女不是萧煜宗先前调派来的。
“奴婢贴了?”宫女问道。
太皇太后吸了口气,看着严绯瑶,“你别生气,这张脸哀家看过了,很漂亮,比你的脸还要精致美妍,哀家看见的第一眼就惊艳了!”
“太皇太后?”宫女低声催促。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哀家要跟她说清楚,她毕竟救了哀家的命……哀家这么做,心里总是……总是……”
严绯瑶说不出话,只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太皇太后竟有些慌乱,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好似女孩子平静的目光,叫她看到了自己内心的阴暗险恶。
“哀家不是为了自己,哀家乃是为了大夏!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为了苍生!哀家这么做是值得的,是正确的!”
她不住的喃喃自语。
越是内心有愧疚,有不安的人,越是需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以免自己被溺死在良心的谴责之中。
“贴吧!”太皇太后点头。
宫女立时倾身,把一张很薄,软塌塌的东西糊在严绯瑶的脸上。
这东西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儿,像是烧焦了的橡胶之类,且这东西很黏,有点类似小时候玩儿的泡泡胶。
刺鼻的味道和黏腻的触感,将严绯瑶的眼泪都熏了出来。
太皇太后与那宫女一起上手,将那黏腻的东西铺平贴合在她的脸面之上。
一种刺痛色感觉,立时清晰的传来。
“不行,怎么贴不牢?”宫女有些着急。
太皇太后语气慌乱的安抚她,“别急,再试试,可以的。没道理不行。”
严绯瑶只觉的随着她们的动作,她脸上愈发的灼热,火辣辣的刺痛感,叫她深深怀疑她会不会因为这东西被毁容?
“嘶――”宫女猛地吸了口气。
两人的动作霎时停下。
“破……破了?”太皇太后的声音抖的厉害,她茫然的神情更像是个犯错的小孩儿。
“要不再叫人重做?”宫女也紧张,细声问道。
“重做来的及吗?”太皇太后喃喃发问。
“且藏着她,不叫人发现,一定来得及。”宫女起身,“婢子这就去通知……”
严绯瑶竖着耳朵听,听她究竟是要去通知谁?
哪知宫女话音未落,却是“咣当”一声。
紧闭的殿门,再次被人从外头踹开。
“楚王爷……”
“楚王爷留步!”
“王爷您这是……”
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劝阻声,从外头传来。
太皇太后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发白。
“不要进来!”她扬声疾呼。
这话自然拦不住阔步而入的萧煜宗,倒是把宫人们都隔绝在外。
他的疾步如风,转眼之间已经来到床边。
严绯瑶觉得身子一轻,眼前的景象更是猛然一花。
她再细看之时,整个人已经在萧煜宗的怀里了。
“你怎么样?”他沉声问道,声音听起来还算沉稳,但眼底的紧张与慌乱,已经将他出卖。
严绯瑶张了张嘴,“没事……”
声音轻的如同蚊子哼哼。
他却因为全神贯注,而听得清楚。
他松了口气,不由把她抱得更紧,“看到没有,有些人比豺狼还不如,你救她,她反过来还要咬你一口。”
太皇太后哼笑一声,“是啊,我是豺狼,你又是什么呢?我生你养你……你长大了还不一样是咬我吗?”
萧煜宗浑身戾气,叫他比平日里更显可怕。
严绯瑶脖子动不了,她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却是没看见那个刚刚给她贴面具的宫女。
“人呢……”她小声问。
“脸上是什么?”萧煜宗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
却从她脸上挑下极快碎成一坨坨,一块块软粘的东西,肉色,气味难闻。
严绯瑶嗅着这味道 ,想到此时自己脸上沾满了这种东西,“惨不忍睹”而且臭不可闻的样子,顿时觉得恶心……
难为萧煜宗还能这么亲密的把她抱在怀里,她自己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天意……”太皇太后摇头轻叹,“前一个面具都能成功贴上,她的脸却怎么也贴不好……”
萧煜宗抱着她坐在一旁椅子上,让她横坐在他怀中,他拿出自己净白的丝帕,轻柔的擦拭着她脸上的脏污。
“来人,打水来!”他朝外吩咐道。
先前外头还守着许多宫人,嘤嘤嗡嗡,这会儿却十分安静,竟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