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宗知道她心软,不想叫她为难,“你睡吧,我不割她的面皮就是。”
严绯瑶冲他一笑,小声道谢。
“还有几个药方,我写完就睡。”严绯瑶说。
萧煜宗点头,“你说,我来写。”
因为他受伤,两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倒也相处愉快,气氛和煦。
他住外间,她睡里间,仅隔着一道屏风,彼此间心的距离,却一下子近了许多。
他伤在左手,右手握笔自然。
严绯瑶道出药方子,又叮嘱煎药的火候时间,以及注意事项。
萧煜宗没嫌烦,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认认真真。
“王妃不在的时候,本王就靠这药方子照顾了。”他说着吹干墨迹,折好纸张。
严绯瑶却微微瞪眼,“谁说这药方子是给王爷用的?”
萧煜宗微微一愣,“不是给本王的?”
他语气隐约不善。
严绯瑶恍如无所察觉的摇摇头,“乃是风寒感冒常见治病的药方。王爷路上带着,或许到了江都能用上。”
萧煜宗心里热了半截,以为她不放心他带伤上路。所以连夜也要写好药方。
没想到全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你睡吧,萧珩既已经妥协,本王也好尽早启程。”他仍旧把那张药方折好了放进衣袋中。
严绯瑶进了里间,不多时里间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萧煜宗哭笑不得,“还道她心软,本王都要走了,她还能睡得香。”
他静停了一阵子女孩子的呼吸声,确定她呼吸平稳又绵长,不会轻易被吵醒。
他豁然起身,披衣来到门外。
沈然立即从暗处上前,“王爷。”
“人在哪里?”
“在后头偏僻的观风院。”
萧煜宗提步向后院走,沈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
临到院门口,沈然忽然问道,“王爷不是答应王妃,不动那女子的脸……”
当下的人,对死人多有忌讳。
更可况这人死了不久,按当时的话说,就是“阴魂未散”。若是叫那魂魄知道自己的尸身被动了,恐那魂魄会变成厉鬼。
萧煜宗哼笑一声,“本王还怕厉鬼吗?”
沈然咽了话音,默默摇头。
“不过,”萧煜宗垂了垂视线,“答应王妃的事情,本王自然不会失信。”
他来到后院,这荒僻的院子里,平日没什么人来,不过是打扫的很干净。
这会儿却是举着火把提着灯,站了好些人。
那女子的尸身被放在地上,用白布蒙着。
萧煜宗上前未曾掀开白布,却是吩咐,“用黑布,将她的头蒙了。”
一旁的人赶紧动手,将那人头上又缠了好几层的黑布。
缠裹严实了,仍旧用白布蒙起来。
“倒油。”萧煜宗吩咐。
油被泼在那女子身上,院子里惊得听不到声音。
萧煜宗从一旁人手上拿过火把,猛地一扔。
轰的一声,热浪灼面。
他猛地又想起那日,在长乐宫的寝殿里……
他护着那女孩子,女孩子却奋力的扒拉着他。
她那么娇小却拼命的想把他护在她身子底下……
临到门口时,他实在撑不住,只想把她推出去。
可她竟不顾一切的扑在他身上,压灭他身上的火,挡住滚滚热浪。
他觉得自己躺在地上,要被炙热的地面烤熟了。
她压上来的时候,他却觉得世界一下子清凉了……
他当时就暗暗告诉自己,这世上多得是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他不得好死的人。
可那个女孩子,却在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性命,拼尽一切保护他……他可以负天下人,但今生今世绝不负她。
“行礼收拾好了么?”萧煜宗背对着大火离开这院落。
沈然跟在他身边,“已经打理好了。”
“萧珩的药材,银钱准备好了吗?”他又问。
沈然低笑了一声,“圣上巴不得王爷早些启程,只要您收拾好,圣上答应的就能妥当。”
“车马全备,明日晨起,一早上路。”
“那……王妃那边?”沈然小声问道。
萧煜宗脚步微微一顿,“叫她好好睡,不要打扰她。此去江都,一路还不知道有什么凶险。灾区更是一片疮痍,大灾之后多有瘟疫,叫她去那肮脏的地方作甚?”
沈然一愣,“原来王爷一早就没打算让王妃去呀?”
萧煜宗勾了勾嘴角,“本王是去赈灾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她,是叫她跟着本王受苦的吗?”
沈然暗自唏嘘不已。
“多留些人给她。”萧煜宗皱眉,“江都不会太平,京都也未必安全。”
沈然面色一肃,连忙拱手应声。
萧煜宗怕他回去再吵了严绯瑶,于是去书房里眯了一会儿。
天还不亮,他便起身了。
一问沈然,果然宫里的御医,药材,以及十万两的现银都已经到位。
萧珩真是迫不急的想叫他离京呀!
“王妃起了么?”萧煜宗问道。
沈然摇头,“主院里安静,没有动静,应当是没醒。需要叫王妃来送么?”
萧煜宗抬手敲了下他的头,“你是傻么?”
沈然龇牙咧嘴的揉揉脑袋,小声说道,“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不是怕王爷您想念么?”
萧煜宗没理他,提步坐进马车里。
皇城墙头上的晨鼓刚响起。
萧煜宗的马车便浩浩荡荡的开出了晋王府。
一行车马离开晋王府,在御道上与御医,以及押送药材和银两的禁军汇合。
浩大的队伍沿着御道向东南城门进发。
萧珩此时正站在皇城城墙上远远目送。
“看到楚王妃了吗?”萧珩问身边之人。
“回圣上,马车上只见楚王一人。”
萧珩点点头,嘴角略带笑意。
他抬眸远眺,缓缓自语,“江都郡一行,皇叔一定要平安呐,没有‘女菩萨’从旁劝慰,皇叔遇事千万不要冲动。不然这恶名怕是要更恶了……”
坐在马车里的萧煜宗猛地打了个喷嚏。
沈然在车外紧张问道,“王爷莫不昨夜里着凉了?”
萧煜宗摸了摸鼻子,“无妨,王妃给本王准备了风寒常用之药的药方子。”
他拍了拍胸前衣袋,独自坐在车厢里,嘴角却微微上翘。
熟悉他的人,一定不承认表情如此温柔的人,竟是那个狠厉无情的楚王爷!
萧煜宗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这才刚刚离开京都,他就已经开始想念……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