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暗自忖度着,缓缓抬头。她晓得宫里的规矩,乃是不能直视尊者的。
她视线低垂,只敢看着远处地毯尽头,金丝楠木的圈椅看上去奢华大气,至于圈椅上的人,却不能看。
“长相也不算叫人惊艳的。”
此时她才知道,说话的并非在圈椅上坐的太后娘娘,而是太后身边的宫女。
严绯瑶余光瞟见太后微微点头。
“她出众惊艳的地方,并非长相,而是一身的医术呢!否则长乐宫里的那位怎么会几次三番的招她过去?”圈椅上坐着的人终于开口。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
太后娘娘分明还十分年轻,但清冷严苛,透着倨傲的语气更甚于太皇太后。
“过来。”太后忽而对严绯瑶招了招手。
严绯瑶跪着没敢动。
“哀家这几日不知为何,竟有些头疼,你过来给哀家瞧瞧。”太后道。
严绯瑶心下一惊,脑子转的极快。
太皇太后招她去长乐宫,每每都是因为楚王爷的缘故,从不曾真的叫她看病亦或是看药膳。
就连苏嬷嬷都说,宫里岂是缺少大夫的地方?
更何况,苏嬷嬷还特地交代她,医术再不可显露了。
“娘娘谬赞,小女只是会一些山野土方,拿不上台面的。”严绯瑶声音夹着轻颤,像是颇为惶恐。
太后身边的宫女轻笑了一声,“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依哀家看,她是不愿为哀家看诊。就连太皇太后都相信她,岂是她几个山野土方能糊弄过去的?”太后冷哼。
永宁殿中的气氛霎时一冷。
严绯瑶脑门儿上微微冒汗,“回太后的话,小女两次入长乐宫,并非是为太皇太后看病呀!”
她话音落地,永宁殿里更是静的落针可闻。
就连太后都从圈椅上坐直了身子,微微歪头,眯着眼睛审视她,“不是看病?那是为何?”
严绯瑶清了清嗓子,稳了稳心神……她自然不会傻到说实话,说是去见楚王爷。
“头一回是太皇太后问小公子的事儿,问小女是如何治好了小公子的旧疾。”严绯瑶低声说道。
她飞快的往上瞟了一眼,果然见太后坐正身子,凝神听着。
事关太皇太后对夏侯家的态度,就连太后都不由专注起来。
“那你是如何说的呢?”太后眯着眼睛看着严绯瑶。
“小女是实话实说,”严绯瑶这会儿声音已经平稳下来,似乎不再惶恐紧张,“小女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点按穴位,针灸之法而已。小公子所服的药方,还是当初何太医所开。”
她飞快的瞟了太后一眼,除了发现太后容颜美艳之外,就是发现太后对此并没有存疑。
严绯瑶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她估摸着太后是宫里的大忙人,虽然出身于夏侯家,但不至于事无巨细的去了解夏侯家的事情……比如夏侯腾阳究竟是吃何太医的药,还是吃她给开的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太后娘娘岂会有精力关注?
果不其然,被她猜中了。
“那第二次召你,又所为何事?”太后问。
严绯瑶清咳一声,挺直了腰杆,如同自豪邀功一般,“太皇太后睡得不甚安稳,但又不想叫太医给开药。便想起小女说能够按摩促进睡眠,这便招了小女去试一试。”
太后闻言,半晌都没说话。
宫里也有会些按摩手法的宫女,但不见有什么奇效。
这女孩子果然手法精妙吗?
“来,”太后微微向后仰身,靠在圈椅的椅背之中,“你来给哀家按按,哀家近来也睡得不甚好。”
严绯瑶表情一怔,像是受宠若惊,又颇有些跃跃欲试。
太后微微抿嘴,脸上露出些不屑来。
太后身边的宫女往一旁退了几步,留出位置来叫严绯瑶上前。
严绯瑶在泡了花瓣的盆子里洗了手,又抹了香膏,这才上前,两指并在一起,轻轻揉捏太后的太阳穴。
太后闭上眼睛,略微露出些享受的样子。
严绯瑶心思越发沉稳,只是按摩而已,并不会显露她有什么过人的医术……
她心思刚刚放松,便察觉到手环猛地一震!
她头皮一紧,惟恐这轻微的震动叫太后给察觉了,她立即把左手后移,按摩着太后后脑勺的位置。
她顺势抖了一下衣袖,将镯子完全盖在衣袖之中。
永宁殿里安安静静,太后娘娘闭着眼睛,呼吸越来越平稳绵长……似乎没有人发现严绯瑶些许的异样。
但她这会儿却不敢大意。
手环为什么会忽然震动?
是太后身上有什么不妥?还是太后附近有什么不妥?
亦或是她手上的香膏有问题吗?
她心砰砰跳个不停,皇宫真是个步步惊心的地方啊……万一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怕是头一个要遭殃吧?
不对不对,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啊,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严绯瑶心里徘徊不定,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叫自己平静。
但这么深吸一口气――全叫她一愣。
手环猛地热了一下,自动开启解毒功能!
是空气!
空气里有一股熏香的味道,应当就是这熏香有问题。因为她深呼吸,猛地吸入了更多的熏香,所以手环就自发的开启解毒功能了!
她凝神分辨,托她敏锐嗅觉的福,果然在这熏香里,分辨出几位草药的味道。
这些草药搭配起来,味道很清香。
但这种香味非但不能让人心思清明,亦或是帮助睡眠。这香只会叫人血流加速,短时间内有叫人兴奋之效。
若是长久熏这香,却会叫人心跳过快,精神紧张,心生焦虑而生疲惫。
会破坏人的元气,叫人早衰,甚至早亡。
严绯瑶手指微微一顿。
“怎么了?”太后立即发觉了,睁眼看她。
说,还是不说?
严绯瑶觉得虽然手坏在解毒,但她的心跳仍旧快的离谱。
不说,她良心不安……
可说了,她就暴露了自己能力,只会叫这些她得罪不起的人,更加的关注她。
枪打出头鸟,她并不想太出头。
就是熏香而已,她只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蒙混过去。
一面是自己的良知,一面是明哲保身。
迎着太后审视的目光,她一时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