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旨意同时传到了两个严府。
严父当即就坐不住,他快马加鞭赶到严绯瑶府邸时,她还未从宫中回来。
她是乘坐沈然驾的马车去往宫中的,回来时,楚王没叫圣上派车送她。
她只得乘坐了“未婚夫”的车架。
宽大的马车里头,她与萧煜宗对面踞坐,气氛一瞬间有些僵滞。
“你在外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萧煜宗忽然开口。
严绯瑶微微一愣,立马反思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萧煜宗幽暗的眼眸里却有笑意,“你说,不爱自己的名声,更珍惜本王宝贵的生命……”
他声音一向好听,很苏很撩的那种。
加之此时此刻,他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
严绯瑶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呃,小女的意思是,是……任何人的生命都很珍贵,名声名誉都是身外之物。”
在一个注重名声威望的古代社会,严绯瑶知道,这话很有些离经叛道。
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是开怀一笑,“名声不过是给愚人的一道枷锁,难得你一个女孩子,也能看的这么明白。”
他以茶代酒与她举杯。
严绯瑶微微一愣,也举起茶杯与他碰了一下,叮咚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的悦耳。
“我要以我的方式保护你,望理解,”他抿了口茶,缓缓说,“不理解也没关系。”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表情很有些独断霸道。
“多谢王爷的保护,只盼在王爷的病好了以后,能给小女自由。”
她话音落地,他的眉头却紧紧蹙在一起。
“你说什么?你把本王的婚事当儿戏?”
他眼眸沉凝,风雨欲来。
先前的和煦似乎都是她的错觉。
“王爷既是为了保护我而娶我,那自然该在没有危险的时候,放我离开呀?”
“如果我想保护你一辈子呢?”
萧煜宗忽然倾身靠近她,幽暗的眼眸,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严绯瑶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如鹿乱撞,保护她……一辈子?
曾经的她,多么多么渴望听到这样一句话。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站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她就不用那么努力,不用那么坚强,不用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难,却还要拼命的忍住泪……
可是现在,她微微一笑。
“多谢王爷,小女可以保护自己。”
不是不爱,只是不敢完全交付,总有一种不稳妥,不安全的恐慌。
萧煜宗眯起眼睛,沉默的靠近宽大的枕囊里,眼眸却一直凝望审视的看着她。
马车在新严府门外停下。
严绯瑶立即起身要下车,马车里的气氛并不危险,甚至还有些暧昧和甜腻。
可正是这样美好的感觉,叫她想逃。
因为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极其脆弱易碎。
“本王向来认真,说过的话也没有收回的,不论你信与不信。”
萧煜宗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说道。沉甸甸的声音,犹如宣告誓言。
严绯瑶一惊,嗓子眼儿里也猛然发干。
她抽手之时,他也顺势松了力道。
“王爷走好。”
她迅速跳下马车,消失在严府大门内。
严绯瑶刚进得大门不远,元初就快步迎了过来。
“老爷过来寻小姐,已经在花厅里等了半个多时辰,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
元初小声提醒。
严绯瑶歪着头思量片刻,微微一笑,朝花厅阔步走去。
“爹爹来了,可尝了我府上的新茶?您若喜欢,我叫人给您送去。”
严绯瑶笑眯眯的,话音甜腻。
严父却拉着脸,气质沉郁。
“我听说圣上赐婚了?当真是……要把你嫁给楚王吗?”
严绯瑶笑了笑,没回答。
“你可知道,那孙家的二公子,竟被楚王选中去西域援疆?那里如今最是混乱,各个部族与我大夏之人争执打斗不断,去了就可能有去无回,把命都丧在那里!”
“西域没有旁的大夏人吗?没有镇压边疆的兵吏将士吗?旁人去得,孙家二公子为什么去不得?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严绯瑶分明还在笑,语气也温温柔柔的,但不知为何,花厅里的气氛立时剑拔弩张起来。
严父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
“爹爹不是那个意思,孙家二公子如何得罪了楚王?不过是在那日宴席之上说了对你一见钟情,说喜欢你……如此一桩事儿,竟然就得罪了他,被发配去战乱之地,可见他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
严父语重心长。
严绯瑶却微微一愣,竟是为她吗?
“那日爹爹听闻他父子真意,娶我是为了利用我时,不是还想冲进去砍了那爷儿俩吗?怎么您砍了他们就是护着女儿,楚王把这种人发配去边疆,就是小肚鸡肠了呢?”
严绯瑶说完,笑意盈盈。
严父却是一噎,眉头紧皱,表情有些拧巴。
“不止如此!那日宴席之上,但凡与你年龄合适的,竟然皆在这三五日之内,不是定下了婚约,就是有了正在相看之人。爹爹细察之后,发现在背后牵线搭桥,促成这喜事的竟然都是楚王!楚王他这么有闲情逸致,好给人做媒吗?”
严父瞪着她,似乎恨不得把话里的每个字塞进她脑子里。
严绯瑶却只是笑,“啊?楚王爷还有如此嗜好?”
“你与爹爹装什么傻?爹不信你就看不出,他如此做不过就是要断你的后路,视你为他笼中之物!”
严父突然拔高了声音,胸膛一起一伏。
严绯瑶垂眸一笑,再抬头时,小脸儿上亮堂堂的。
“我眼下不愿嫁人,但倘若一定要嫁,与其嫁给一个心里利用我,却要装作喜欢我的伪君子,倒不如嫁给把一切摆在明面上的楚王爷。”
严绯瑶忽然想到他在马车上的一番话,不由心头又乱跳起来。
“绝对不行!”
严兴源情绪激动,挥动着胳膊,与她记忆中那个山匪头子,冲部下发火的样子完全重合在一起。
严绯瑶难以理解,楚王爷面若冠玉,气质高洁,有权利有威望,不过是名声差了点……但他们还是山匪出身呢,谁的名声又好到哪儿去了?爹爹为何如此不待见楚王呢?
若说爹爹单纯只是害怕卷进权利纠葛,那当初为何要受圣上招安,入京受封忠义伯呢?
“你既不愿嫁人,今晚我们就离开京都!”
严兴源凝住眉头,语气沉甸甸的却异常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