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太监本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迫于生计,或是家人将他们卖入宫中,或是活不下去自卖己身。
他们瞧见严绯瑶的怪力,却没像大臣们那般畏惧,反而私下嘀咕。
“皇后娘娘有神来之力,但是不是妖后,也要看她是如何用这神力的吧?看她是做善事还是做恶事吧?”
“真不知道那些大臣们在怕什么?”
“这都不明白吗?君强则臣弱,君弱则出权臣!那些大臣的利益,本来就与君不是在一条线上的!”
“那咱们呢?”
人最关心的就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利益,太监们议论了一圈子,最后也是落脚在此处。
“咱们,且看着不就知道了?”
严绯瑶亲自碾好了许多的药材,她琢磨着,如今这“安逸小镇”不知还能待多久。
万一大臣们被逼的厉害了,真造了萧煜宗的反,兵荒马乱的,再想要这么多的药材,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多专业的可以帮忙的人手,却是没有了。
趁着如今,她有钱有闲的时候,还是尽可能的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吧,沉浸其中,享受这个制药熬药的过程。
她没在意太监们对她的猜测和议论。
也没再去打听宣德门外那些大臣们的动向。
她教众人如何磨药,又在御药房专门煎药的灶房里,亲自看着熬制蜜丸。
蜂蜜乃是金贵的东西,这东西可不能浪费。
在炉灶底下专门烧火的粗使宫女都有两三个,她们业务驾轻就熟,不管严绯瑶要怎么样的火候,她们都能立时到位。
严绯瑶只需要专心致志的看着她锅里的药就够了。
萧煜宗忙活完了他近一段时间,在地牢里时堆积起来的事务,过来御药房寻严绯瑶的时候。
她正在灶房里熬煮的不亦乐乎。
她脸上冒着汗,吉服也脱了,穿了一身简单的常服,袖子挽的老高。
但她脸上的喜气,遮都遮不住。
她专注的看着锅里的药,如同看着一锅的珍宝。
“来来来,叫他们过来搓药丸,他们不是都争着报名要搓药丸吗?”严绯瑶嘻嘻笑着说。
那些抓药,碾药的太监,都觉得搓蜜丸这事儿最有意思,也对此最为热情,争先恐后的要来。
萧煜宗垂眸轻笑,“现在报名不知道晚不晚?”
严绯瑶闻言一惊,侧脸看他,“咦,圣上怎么来了?”
烧火的宫女吓了一跳,缩在炉灶旁,翻身跪地,险些叫炉灶里的火燎了头发。
萧煜宗却语气轻缓,“瞧见这情形,我忽然想起当初去江都郡的路上,那是你我同心协力做的第一件事儿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才开始相信我,不再防我像防贼一样……看来这药真是能治病,不但能治对症的病,就连不对症的心病,也都能治了。”
“娘娘是神医,这天下,就没有娘娘不能治的病!”有个烧火的小宫女,是严绯瑶的铁粉迷妹,御驾当前,她竟然也壮着胆子小声说了一句。
严绯瑶垂眸,小声说,“过誉了,我连自己的病都不能治……”
“朕觉得这宫女说的极好,极对,皇后且看着吧,这药必定能治好你的病。”萧煜宗还真去洗净了手,与太监宫女们一起搓药丸。
他依旧是最厉害那个,搓的又快又圆,且浑圆漂亮,药丸外头裹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严绯瑶以为自己如今“神力无比”,也能搓的像他那么漂亮了。
哪知人都是眼高手低,她这么一搓才知自己是神力无比,却不太会控制神力,她一时力气太大,一时又力气太小,搓出来的药丸简直奇丑无比……
“人各有天赋,你还是好好熬制吧!”萧煜宗取笑她。
夫妻两人在灶房里制药,宫人们则在灶房外头的廊间搓制。
众人一面制药,一面有些不能回神。
“这是不是又在做梦呢?咱们竟然能同帝后一起工作?此等小事儿啊,帝后竟然用这么多的心力吗?”
太监们一面搓着药丸,一面觉得不可思议。
竟谁也不觉得困觉……不知不觉,天黑了又亮。
掌灯的宫人过来熄灯的时候,满院子的药香,蜂蜜的甜香。
这里不像是昔日满是苦味儿的御药房,倒像是天上的宫苑,摆满了香香甜甜的“仙丹”。
宫人们低头搓药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如今一抬头,大吃一惊。
“啧啧,咱们一夜的时间,已经做了这么多的药了吗?”
“圣上和皇后娘娘也在灶房里做了一夜吗?”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但院子里安静下来时,灶房里,一男一女说说笑笑的声音便穿破门窗,洒在院子当中。
男人低沉稳重的声音,女子轻快的笑声,都像是一缕缕冲破云雾的曙光,洒在每个人疲惫困倦的心田上。
“哈……困了困了。”严绯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啧,除了刚熬出来的最后一锅,这些全都搓好了呀?完美!”
萧煜宗笑着拍了拍手。
“这些药,你打算怎么用?”
“卖去京都的各个药铺医馆,得在药匣子上印制‘宫中敕造’,并且明文规定这些药的要价,以免药商哄抬药价,叫真正需要这些药的人,反而吃不起。”严绯瑶一面说,一面弯身出了灶房。
她出来一看,神色不由一愣。
只见院子里的宫人,一个个肃穆而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众人都熬了一夜,眼里有疲惫,脸上却带着动容。
“娘娘不是他们说的妖后!”宫人起先只是小声说,也是个别人说。
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说的人也越来越多。
“嘘――”萧煜宗伸手在唇边比了一下。
院子里的宫人立时安静下来。
萧煜宗笑着说,“你们多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你们虽在宫里,可代表的却是普通的百姓,与大臣们,与士族子弟是不一样的阶层,有着不一样的利益,你们看到的好处,对士族来说,不一定是好处。所以,为了叫百姓得到这好处,不要喧嚷,安安静静的做就是了。”
宫人们闻言立时安静如鸡。
他们按着先前的分类,按着严绯瑶给这药材定的名字,将药材分别装入药匣。
外头写清楚了这药针对的症状,服用办法,以及饮食忌讳。
最后药匣上还标注了“宫中敕造”以及这药的大致成本价。
宫人们将这些装好的药材,带去内宫衙门,再由神策军接管,由沈影安排,下发转售给京都药铺,医馆。
这会儿御药房的宫人们都已经疲累,换班。
严绯瑶也终于心满意足,回到自己的寝宫里,脱了衣裳,舒舒服服的泡了澡,换上柔软的衣裳躺在床榻上。
“很多时候,人会抱怨自己的工作太重,太辛苦。”她望着帐顶,不知是在对青黛和苏晴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其实当心里烦乱疲惫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能专注的投入工作,是对人心的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