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过后,新进进士们被填充到新朝的各个职位之中,一直缺官少员的新朝才终于像一架完整的机器,运转起来或许还有些生涩,但到底开始了,只要有条不紊地运转下
去,假以时日必定会越来越顺畅。
至此朝堂终于走上了正轨。
这时候,一些原本被搁置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又一天与几位心腹朝臣议事后,罗钰挥挥手,示意今日到此为止,朝臣们可以告退了。然而,几位大人目光来回对视了一番,最终一位最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上前,对罗钰
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
罗钰有些疑惑:“何事?”
老大人道:“为社稷计,臣请陛下尽快选秀,充实后宫,早日封后,也好早日诞下皇嗣。”
罗钰一下就愣住了。老大人开了头,其他几位大人也纷纷开口,无不是向他叙说皇后和皇嗣对王朝的稳定有多么重要。之前新朝初建太忙也就罢了,如今朝堂事务基本理顺,后宫之事不可再
拖延了,尤其如今罗钰后宫里别说皇后了,根本除了宫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几位大人还跟宫人打听了,也没听说皇帝有宠幸过哪个宫女。
这情况实在有些反常――就算有那清心寡欲不好女色的帝王,也不会完全禁欲,连一个服侍的女人都没有啊!
会有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特殊原因,原因无外乎两种:生理原因,心理原因。
几位大人私下交流,首先坚决而一致地排除了生理原因,最后猜测:莫不是因为脸部有残,陛下才不敢亲近女子?
有了这个猜测,大人们立刻觉得选秀的事儿刻不容缓,要用美人们治愈陛下的心理顽疾。因此,这会儿除了跟罗钰说皇嗣的重要性外,一个个地还小心翼翼地试探起罗钰对自己的脸的看法,就差直接拍着他的肩膀说“大男人脸长啥样不重要有疤才是男人的象征
”了。
直把罗钰弄地哭笑不得。
大人们说了半天,见罗钰一直没表示,心里不由忐忑,眼巴巴地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让他们承受不了的话。
比如他独爱男色,比如他因为脸部有残心理问题特别特别严重……
罗钰凝神思索了片刻。旋即,看着眼巴巴等待他答案的大臣,他给出自己的答案:“朕心有所属。”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这倒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的答案。
既然早已心有所属,那为何不急着早早把人抬进宫来,反而憋到现在,登基几个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况且,之前皇帝可是没有漏一点儿风声啊。
况且,若新帝不近女色是因为“心有所属”,那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答案。
这个“心有所属”,怎么看都是个蹊跷又不太好的答案。不过,相比起之前胡思乱想的恐怖结果,这个答案还算勉强能接受。
大人们对视一番,心思转了几圈儿,又由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提问:“敢问……陛下属意哪家闺秀?年岁几何?父兄是否在朝为官。”
罗钰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大殿之外的瓦蓝天空,眼中有丝渴望,还有抑制不住的忐忑。
他缓缓道:“我属意的女子……其实各位大人也都认识的。”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飞快在脑中扒拉起共同认识的待嫁闺秀。
“我属意渠尚书。”
“噗通!”
这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
皇帝爱慕渠尚书已久,有意立渠尚书为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并没有藏太久,不到一天就几乎传遍了朝堂与后院,朝堂关注的是新后人选对社稷对皇室的影响,后院关注的,则是这渠尚书,渠宜生,怎么就那么让
人嫉妒呢?
宜生得知消息的时间不算早。
《女四书注》已经全部完稿,之前忙于朝堂事务无暇顾及,这会儿好不容易腾出点空,她便想着把它拿去付梓刊印。只是在著者署名上,她还有些犹豫不决。用晋江先生的话,可以让她现在的生活尽量保持平静,不太受打扰,但同样可能会面临抵制,以及无止尽地找茬,毕竟在寻常人眼里,晋江先生也就是一个普通写话本的
不入流文人,居然敢写《女四书注》这样可以说惊世骇俗的书,势必会被敌视其的人疯狂地踩踏。而如果用真实身份,用她定国公和礼部尚书的身份,那么毫无疑问,她又将站在风口浪尖,之前好不容易对她改观,逐渐接受她朝官身份,认可她能力的人们,恐怕又会因此而敌视她。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作为位高权重的定国公兼礼部尚书,她写的书必定会受到比“晋江先生”写的书,多出数倍的关注和重视,而不会被当成疯子博人
眼球的把戏。
宜生最后一遍将书稿校对完毕,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只是,正忙着这事,就听说了罗钰要立她为后的消息。
这时候,距离那几位大人劝罗钰广开后宫选秀立后其实也没多久。得到罗钰的答案,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惊地摔了个屁股墩儿,其他几位也没好到哪里去。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了好一会儿后,大人们回过神儿来,自然是言辞激烈地表达
反对。反对理由其一:渠尚书已为人妇。虽然如今已经和离,但也掩盖不了已经嫁过人的事实。史书上也不乏嫁人后还能进宫做妃子甚至当皇后的例子,但那可多半是发生在昏
君乱政之时,普通时候普通皇帝哪个会立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为后?更何况,这还是新帝第一次立后,是元后,与普通皇后又有所区别,总该郑重些。反对理由其二:渠尚书年纪已大,以及因此而来的皇嗣问题。三十岁的女人,说一声人老珠黄也不为过,当然若皇帝不在乎,那容颜不必说。可年纪大不仅代表容颜不再,更重要的是皇嗣怎么办?三十岁的女人能像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样顺利诞下皇嗣么?更何况之前沈家的事儿闹地沸沸扬扬,渠尚书在沈家受的委屈也被人翻出来,人
人都知道,渠尚书因为落了一次胎,因而难以受孕,好不容易又怀了一个,生下来的女儿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若是渠尚书给皇帝生个傻子出来怎么办?反对理由其三:渠尚书若被封后,那她如今的官职和爵位怎么办?爵位还好说,虽说又是定国公又是皇后地有些挑战人们的接受能力,但好歹都是头衔,实际上并不冲突
。然而,难道皇后也能兼职礼部尚书么?这不就成后宫干政了!
总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渠尚书都绝不是合适的皇后人选。这几位大人都算的上罗钰的心腹股肱之臣,支持变革,脑子灵活,对罗钰几乎可以说是无条件服从,对罗钰在朝堂上的种种举措都大力支持。然而,即便如此,在立后这
个问题上,他们也都十分一致地选择了反对。
可是,他们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
罗钰任由他们说,不激动,不反驳,只等他们说完了,给他们来了一句:“我意已决。”
大人们:……
最终,身心俱疲又毫无所获的大人们还是先回了家。然后有位大人没忍住,跟自个儿夫人说起了这事儿。
事实证明这位大人的夫人是位十分合格的后宅妇人。
新帝要立后,要立的后还是如今最出风头的女人渠宜生。
这消息足以让后宅的夫人们心跳加速两眼放光如同饿久了的饿狼一般,迅速而疯狂地讲这个大新闻飞快地传播出去。第二天,与这位夫人交好的夫人们也都知道了这消息,这些知道了消息的夫人们又将消息传给自己交好的其他夫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传到了渠家,确切地说是渠家的
两个女人,梁氏和崔氏耳朵里。
梁氏急慌慌让人备了马车来定国公府。
而这时宜生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听着阿幸一板一眼地说着如今外面人对此的议论,宜生有些哭笑不得。
这事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仔细说起来也在意料之中。
出乎意料是因为没想到罗钰就这般说出来了,意料之中是因为――从那次拒绝罗钰,而罗钰并没有选秀纳人,甚至连宫女都未宠幸后,她便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如今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来。
梁氏着急忙慌地赶来时,宜生已经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正准备进宫。见嫂子来了,宜生便让下人告诉马夫,牵了马在门口等着,她待会儿再入宫。
刚迎了梁氏进来,梁氏便急慌慌地问宜生消息是不是真的。
宜生点了点头。
“呀!”梁氏叫了声,又狠狠一拍大腿,眼睛瞪着宜生,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才忽然又笑又跳地抱住宜生:“妹妹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宜生苦笑。梁氏犹未察觉,抱着宜生,兴奋地脸都红了,“这可真是、这可真是!要不是见你点了头,我到这会儿还不敢相信呢!我还当又是什么小人想抹黑你声誉,还想着怎么给你
辟谣,没想到――真没想到哎!”
“你不知道,那几个告诉我消息的夫人,一个个地都快好奇死,羡慕死妹妹你了!”
“先前她们可还一个劲儿地犯酸,说妹妹你不守本分,去朝堂上跟男人公事不像样子,说你以后都找不到人嫁了呢!”“呸,叫她们碎嘴!我就知道,妹妹你这般人才,只要想找,哪里会找不着人嫁?就是白费了我给你介绍那么多青年才俊,你还推说忙于公事,我还信了,唉,你还信不过
大嫂我?早早跟我说你心有所属,对方还是陛下,我还白费那些劲儿干嘛呀!”“妹妹放心,甭管别人怎么眼红犯酸,陛下既然对你情深意重,你就得好好把握住,虽说定然又会一帮子人跳出来嚷嚷,不过呀,嫂子我可看明白了,咱们这位陛下主意正
,他拿定的事儿就没有做不成的,就算那些大臣再嚷嚷,只要陛下稳住,你的这个皇后之位,那就是稳稳地手到擒来!”
梁氏说地双眼晶亮,唾沫横飞,仿佛已经看到宜生被册封为后的场景似的,拉着宜生的手都激动地出了汗。
宜生轻笑着叹气,挣出自己的手。
“嫂子,我正打算入宫。”
闻言,梁氏猛点头:“对头对头,这时候是得进宫,你跟陛下好好通通气儿,也多给他吹吹风,可千万别让他被动摇了!”
宜生淡笑:“不,嫂子,我进宫是为向陛下请辞。”“这个皇后,我不当。”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