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宁离开了,屋里很快就响起了一个门推开的声音,只见常胜军从陈兴那平常用来临时休息的小隔间里走了出来,里头就是一张床,还有一个小桌子,再有就是一个单独卫生间,简单又简陋,很显然,刚刚孙文宁在的时候,常胜军一直躲在里面。
“书记,您觉得孙检察长靠谱吗。”常胜军朝门口看了一眼,孙文宁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靠不靠谱也得观察后才知道。”陈兴摇头笑笑,“我刚才没有直接跟他挑明刘明川牵扯到以前钱新来同向秀蓉父母亲死亡的案子,就是想看看他最后会交给我什么样的一张答卷。”
“原来书记您还留了一手。”常胜军恍然。
“也不是留了一手,说到底,还是对孙文宁也没有太大的信心。”陈兴无奈的笑笑,整个望山市,不知道有多少干部跟钱新来有牵连,陈兴每每想到那最坏的可能就忧心忡忡。
“算了,不说这个了。”陈兴摆了摆手,很快就从消沉的情绪中走出来,转头对常胜军道,“最近省委党校有个干部培训班,我点名让杨宏超去学习了。”
“哦?”常胜军眉头一动,脸上旋即有些喜色,他知道陈兴这是在给他争取更大的空间,杨宏超这个局长要是不在,他无疑会少很多掣肘,只是一想到整个市局的情况,常胜军刚兴起的高兴劲立马又消失殆尽,杨宏超就算是暂时不在,他在局里也不见得就能轻松,局里的中高层干部,大都是杨宏超那边的。
“听说五月一号是钱家和曾家大喜的日子,我想咱们或许可以在那天做点事。”陈兴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看了看常胜军。
“书记,您是想?”常胜军有些不明白陈兴的意思。
“你不是有一些钱新来儿子违法犯罪的证据吗,既然有证据,那也早该拘捕他了。”
“好,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书记您总算点头了。”常胜军一听陈兴的话,先惊后喜,从去年因为钱进宝驾车撞死人后逃逸被他强行带人拘留之后,常胜军心里头也一直扎着一根刺,因为当时钱进宝是被人在他前往省城之际放走的,当时他也曾暴怒过,但后来发生的一连串针对他的不利事件让他不得不隐忍,再加上陈兴也让他先后退一步,所以常胜军也只能憋着,当时都快让他憋出内伤了,局长宝座飞了,他最后只担任市局党组书记,工作处处受掣肘,常胜军这心里能痛快得了才怪。
高兴归高兴,常胜军在冷静下来后很快就从陈兴的言语中察觉出了一些反常,探询的看了陈兴一眼,“书记,您是想跟钱新来那伙人摊牌了吗?”
“摊牌吗?”陈兴眉头微皱,像是自言自语着,“不管是不是摊牌,我觉得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们永远都只能被动,与其处处被人抢了先,一事无成,还不如咱们也来下狠的。”
“对,就该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节奏,钱进宝是钱新来的儿子,想必钱新来的事,钱进宝是知道不少的,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审他,我一定能让他都吐出来。”常胜军自信满满的道。
“有信心是好,但这次不能再重蹈上次的覆辙了,刚把人抓了就又被人给放了。”陈兴笑道。
“上次是我工作的失误,也怪我对望山的情况和形势了解不足,这次,我一定做好充分准备,钱进宝一抓,我立刻送往省城去,在省城审。”常胜军咬了咬牙,“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神通广大到把手也伸到省城去。”
“嗯,这事你看着办,离五月一号还有好些天,准备充足点,消息绝对要保密。”钱新来提醒着。
常胜军闻言,郑重的点着头,他能感觉到,也许是因为李彦培的死,陈兴最近有所转变,如果说以前陈兴是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一步慢慢来,那现在,陈兴已经少了些耐心,多了些凌厉和果决。
如果能以钱进宝为突破口,将其老子的事都挖出来,那无疑是最快的一条捷径和突破口,一旦钱新来倒下,整个望山,也许都该炸锅了吧?
两人说着话,陈兴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让陈兴微微一愣,葛建明打来的,从李彦培死了之后,葛建明可都没再打电话过来了。
没有回避常胜军,陈兴直接接起了电话,“葛书记。”
“陈兴,我要离开南海了。”电话那头,葛建明开门见山。
“离开?葛书记是要上哪公干吗。”陈兴一时没反应过来,笑着反问了一句。
“我要调走了,任命很快就要公布,这几天是我在南海的最后几天了。”葛建明笑笑。
“您要调走了?”陈兴一愣,有些震惊,又有些突然。
“嗯,调到华江省去。”
“看来葛书记您是高升了,恭喜。”陈兴下意识的说着,葛建明要调走的事太过于突然,陈兴这会都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葛建明听到陈兴这会的话,只是笑笑,他的确是高升了,调到华江省担任省委副书记,仕途又往上走了一步,只是他没必要特地在电话里跟陈兴说得那么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显摆,话锋一转,葛建明突然就提及了李彦培,“陈兴,李彦培的事,我这心里其实一直放不下,彦培同志做完手术后,有跟我通过一次电话,他很激动,说他大难不死是老天爷也看不惯那些无法无天、罪行累累、肆意践踏党纪国法的人,他要立刻到省城来跟我汇报,那几天我正好都在京城参加纪委的大会,所以让他不用急着过来,我当时还想着彦培同志刚做完大手术不适合乱跑,所以决定从京城开完会后回去就去望山考察,也顺便去见见彦培同志,没想到那一通电话竟成了永别。”
葛建明缓缓的说着,话语有些低沉,他跟李彦培其实素未谋面过,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甚至是无法磨灭的印象,在李彦培身上,葛建明看到了一个纪委干部的高贵品质和崇高的精神,李彦培的死,他心里存着怀疑,但以他的身份,没有证据的事,不能说出口,更不能随意表达什么,原本想着派人暗中到望山去调查,但一纸调令打乱了他的计划。
思虑了许久,葛建明决定给陈兴打这个电话,不管是他内心深处希望给李彦培一个交代也好,又或者希望陈兴在他走后坚持下去,葛建明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打这个电话。
气氛有些沉默,陈兴听着葛建明的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当初他调到望山来是临危受命的,葛建明还专程找他深谈了一次,陈兴也才知道是葛建明推荐他来望山,如今葛建明却是要调走了,陈兴此刻除了觉得太过于突然,又有点孤立无援的感觉。
想想同葛建明的过往经历,陈兴也不禁唏嘘感慨,从他初到南州时两人相处融洽,再到后来心生矛盾,最后随着葛建明上调省里并且主动向福佑军推荐他到望山,两人的关系又缓和了下来,当然,两人关系缓和是在葛建明同他那次深谈后才开始转变,否则一开始陈兴还怀疑葛建明是不怀好意来着。
调任望山,省里是希望他这种年轻又有朝气的干部能给望山带去新气象,而葛建明私下交给他的任务则是弄清楚望山的一些问题。
眼下,葛建明要调走了,陈兴多少也有些失望。
“彦培同志的死,我会继续关注的。”沉思良久,陈兴说道,这算是他给葛建明的一个答复。
“好,陈兴,谢谢你。”葛建明言语真诚,此刻他是真的感谢陈兴,而并非故作姿态,因为随着他调离南海,他其实没资格再多要求陈兴去做什么,特别是这件事有可能会给陈兴带来麻烦。
“感谢就不必了,葛书记,我印象中的你,可不是这么矫情的人。”陈兴笑笑。
葛建明闻言,在电话那头也笑了起来,此时对陈兴这个小年轻也有几分惺惺相惜,想到当时在南州担任书记时也曾对陈兴十分不满过,还暗地里下绊子,葛建明嘴角不禁微微翘起,一笑置之,正应了那句老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当然,两人现在的关系算不上有共同利益,但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葛建明发觉两人还是能成为一对关系十分不错的老少朋友的。
“我一调走,就没办法给你什么帮助了,以后你有到华江省,一定要来找我做客,别的没有,一杯薄酒招待总有的。”葛建明再次笑道。
陈兴笑着点头说好,两人的交谈在葛建明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敲门声时结束,挂掉葛建明的电话,陈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福佑军在年初调走了,如今葛建明也调走了,陈兴深知,自己的工作会越来越不好做,尽管福佑军在的时候跟他也没多少交集,但起码还能通过葛建明去影响福佑军这个省委一把手,现在他在省委高层,几乎是没啥助力了。
将手机收起来,转头看到常胜军探询的目光,陈兴笑着耸了耸肩,“省纪委的那位葛书记要调走了,咱们又少了一大助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