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到了半空中, 虽然这个时候太阳并不热辣, 可今日却也算得上阳光明媚,照着校场里的那些寒铁盔甲闪闪发亮,刀枪也不住有寒光泛泛,不时的与那些盔甲相应。
赫连铖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站在三军之前,威风凛凛, 他带着黄金头盔,头盔上镶嵌着红色宝石,被暖阳映着,不时的闪出光来,照着人的眼睛, 让人有些晕眩的感觉。
他的手一带, 将缰绳给勒住,立马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队伍前边,手中宝刀缓缓举起,校场那边的鼓声震天的响了起来,伴着号角呜呜的响声,一切都显得那般雄武。赫连铖得意的笑了起来, 宝刀直指青天:“征讨南燕, 壮我大虞国威!”
三军战士异口同声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就如洪流, 震耳欲聋,直上青天,站在校场之外数里之处似乎都能听到。京城里不少人站在校场门口朝里边张望,个个啧啧称赞:“我大虞男儿真是豪气冲天, 我大虞的皇上也是威武雄壮!”
虽则百姓对于赫连铖的施政颇有怨言,但现在见着这般气势,也不由得心中油然生了敬畏之心,交口称赞,早就将原来那些怨怼抛到了九霄云外。
慈宁宫里一片宁静,香房里的檀香袅袅,扭曲着身子正在往上冲,朦朦胧胧的白雾里,映出了高太后的一张脸,看上去平静祥和,灿若莲花。
她跪在那里,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于胸前,态度虔诚的在喃喃念着什么,手掌间有佛珠垂下,紫檀的木珠在空中微微摆动着,正是这微微的摆动,方才泄露出她此刻极不寻常的心情。
“娘娘。”香房的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挪了进来:“皇上出发了。”
高太后蓦然转头,眼睛猛的睁开:“走了?”
“是,辰正时分走的。”墨玉姑姑点了点头:“校场点兵,杀猪牛羊三牲祭祀以后走的。”墨玉姑姑微笑着走了过来,轻声道:“校场那边传来的话,祭祀时,那牺牲的血仿佛漫过了盆子溢到了台子下边。”
“是吗?”高太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是老太爷指示哀家该动手了,这血满了盆子那是万事皆在掌控之中,但凡是溢出了盆子,那便有就是不可控制之意。墨玉,难道皇上没有注意到?”
“皇上只是在祭祀台前上了三炷香,那时候三牲的血刚刚滴下,小半盆都没接满。”墨玉姑姑跪在高太后身边的蒲团上,声音细细:“皇上性子急躁,自然不会等那么久,况且这本来就是老天爷注定好的事情,也是没法子改的。”
高太后闭着眼睛,捻着紫檀佛珠转得飞快,好半晌才睁开双眼,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咱们三管齐下,定要将这事做成,好不容易才骗得皇上出宫,这可是绝好的机会,不能再有失败。”
“娘娘,太原王那边……”墨玉姑姑有些犹豫:“也不知道派出去的人得手了没有,毕竟青州与京城路途太远,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信息。”
“派出去的人身手了得,想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使臣,自然不在话下,这无须担心。”高太后低垂眼眸,不住的捻动手中的佛珠:“只要他假扮了那使臣的模样,带着那群内侍去青州假传圣旨,说毓儿竟然护着慕氏兄妹逃脱,定有异心,当就地正法,慕乾那人讲义气,这事情是他惹出来的,他如何不能挺身而出维护毓儿?慕乾有统帅之才,慕华寅亦有不少旧部在大虞军中,青州又有阿启训练好的十万精兵,虽然皇上领兵三十万,也不一定能压过这十万人呢。”
“娘娘,难道你就忘记江小春了吗?他现在可是能以一抵三十万。”墨玉姑姑笑着道:“小春是皇上近身的内侍,要做手脚,自然是极容易的。”
“我们不能将希望只放到一个人身上。”高太后瞥了墨玉姑姑一眼:“只走一手棋,这胜率有些小,若是江小春失算,或者是皇上对他有防备之心,那该如何继续?故此哀家说过要三管齐下,这边江小春暗算,那边假扮的使臣让青州反,这边还有咱们经营这么多年的那些官员与地痞无赖,也要利用起来,三面出击,我便不相信这事情做不成。”
“娘娘谋略高远,老奴叹服。”墨玉姑姑低下头,仔细想了想:“这下可是滴水不漏了。”
“这事不是小事,必然要力求完美,上回那次伏击,实在有些凶险,本来仗着皇上年纪小,心思牵挂在慕瑛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到旁人,多派些人出去也就能成,可万万没想到慕乾跟着去了,还出来了个戴面具的人将他们救下,哀家从那件事情便得出了教训,万万不可轻敌,哪怕是对方手无缚鸡之力,也要将他当做一个力能举鼎的高人对待。”高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墨玉,你赶紧去高国公府传话,让他们一边与宇文太傅商量下一步的事情,一边赶紧让那些埋伏在民间的暗线放话出来,就说皇上祭祀出征之际,三牲的血已经漫过台子,流得四处都是,大虞必然有难。”
“是。”墨玉姑姑低头应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大虞人最相信天象卜卦这些东西,拿了一点所谓的征兆进行夸张,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的结局决然不会只是三牲的血溢出台子,肯定会被夸大得极为可怕,赫连铖施政本就不得民心,若是有人煽动,再加之这所谓的天象,肯定会有一些愚笨的民众趁乱揭竿,让赫连铖措手不及。
高太后抬眼望着佛龛里那尊佛像,脸上一片虔诚,口子喃喃:“大慈大悲的菩萨,信女高氏敏仪在此发愿,若是能助我毓儿坐上这大虞皇位,信女必然……”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究竟许了什么心愿,没有人知道,但是这大虞的内乱,从她的许愿里就这般定了下来,一场不可避免的春寒料峭慢慢的笼罩了大虞,盘旋不去。
大军开拔,一路前行,很快就过了京畿,离了密县,前边便至望洲,过了望洲,便是庐州绵州,行军十来日,离京城已有七八百余里。
这一路上,也并无什么大碍,因为寒冬才过,初春时分外边寒冷,路上也见不到几个行人,到了崇州,已经是一月二十,可路边农田里依旧还是硬梆梆的冻成一块,根本没有人耕种过的样子,极目四望,十分萧条。
赫连铖看着这景象,甚是惊讶,寻人来问,都说去年遭了灾荒,百姓不少都做了流民,这些地一直未有人耕作,故才荒芜至此。
赫连铖默然,想了想去年为了充实国库好对外举兵,特地加征了赋税,此处正常的赋税都交不出,更别说加征的那些银子了。他转眼看了看那灰蒙蒙的田土,叹息了一声:“户部如何不及时告知灾情?”
“皇上,当地的官员要政绩,如何会肯上报?若是上达天听,知道此处萧条至此,他们顶上乌纱就会不保了。”被唤来问话的老者不住摇头:“又有几位大人是那种爱民如子的?他们只想着怎么飞黄腾达,根本没将我们百姓放在心里。”
赫连铖只觉自己脸上似乎有小虫子在爬动,实在难受,他从未想到过他的治下还有这般乱象,他勃然大怒:“快,快些将那崇州的刺史给我捉过来!”
“皇上,崇州的刺史昨日已经被一伙强盗给抓住,剥皮抽筋,就连骨头都被敲断了!”那老者匍匐在地,簌簌发抖:“虽说那刺史确实有罪,可落了个这般下场,也实在是凄惨。”
“什么?”赫连铖不由得惊诧万分:“什么强盗竟然敢杀我大虞官员,可是想造反不成?”
“皇上,他们正是准备造反。”老者伏身在地,不敢抬头:“他们已经占据了崇州府衙,号称有一万精兵,要将崇州府变成他们的治下。”
“什么?”赫连铖勃然大怒:“竟然有这等猖狂之人?柴将军,朕派你领三万精兵前去崇州县城,将那盗匪速速剿尽。”
护卫在赫连铖身边的柴将军抱拳而出:“臣领命,皇上请放心,必然踏破崇州,将那不要命的小蟊贼捉拿回来,让皇上处置!”
赫连铖挥了挥手:“你去罢,朕且领兵先行,你剿灭匪寇,速速前来与朕会和。”
大军继续往前行进,不过半日便出了崇州,在这崇州境内也未曾见到拦路的贼人,赫连铖骑马在前,轻蔑一笑:“这群贼子,只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如何敢乱我大虞国势?”
“可不是吗?”江小春跟在赫连铖身边疾走,谄媚的笑着:“皇上威仪赫赫,又有谁敢冒犯?”
赫连铖瞥了他一眼,忽然间想起慕瑛的话来,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只觉得江小春笑得格外真诚,也不显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回想起这一路上十多日,江小春嘘寒问暖,不敢有半分怠慢,不会比江六差上一丝一毫,心中暗道,或许是瑛瑛多心了,江小春是个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