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江小春蹑手蹑脚的从外边走了进来:“皇上……现在有空否?”
江六睁开一只眼睛望了望, 用力的喘了口气:“什么事儿?”
“皇上不是吩咐我去彻查青苹的身世, 看究竟是谁将她引进宫来的?”江小春将手中那叠纸晃了晃:“目前查到了这些。”
江六一把将那几张纸拿了过来,朝江小春瞥了一眼:“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即便皇上没空也要将东西呈进去。”
青苹挟持太子殿下来暗算皇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七八日,慎刑司与刑部一直在调查此事, 一日不将青苹的身世弄清楚,江六这心便一日不能放下,一想带哦竟然有人处心积虑要害皇上,他便寝食难安。
“干爹,这背后之人……”江小春压低了声音:“来头可大。”
江六捏着那纸的手停了下来:“怎么样?”
江小春映月宫呶呶嘴:“是皇后娘娘的那位至亲。”
“真的?”江六将那几张纸展开来看了看, 越看眉头皱得越深:“看来确实如此,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慕大司马可不是一般人,皇上想动他,还得顾忌着皇后娘娘哪。”
“干爹,皇后娘娘与她爹……似乎也就那样。”江小春在旁边小声道:“我怎么觉得皇后娘娘才不会管慕大司马的事呢?”
“你知道个啥,再怎么样那也是她的爹,骨肉亲情, 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撇得清的。所谓大义灭亲, 都只是那些冷漠之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们的皇后娘娘可不是那样的人,莫非你看不出来?”江六摇了摇头:“这也是给皇上出了难题啦。”
“干爹,你咋这么想呢,再怎么样, 无论如何咱们要为大虞的江山社稷着想。”江小春弯着腰,看起来与江六一般高矮:“干爹,你莫非要皇上念着皇后娘娘的那点血缘,就将自己的性命给葬送了吗?”
江六一凛,似乎想起了什么,点头道:“小春,你说得不错,咱家方才也是糊涂了。”
赫连铖正在批着奏折,就听着外边传来议论声,再一抬头,便见江六跟江小春走了进来,两人的神色有些犹豫。
“何事?”赫连铖眼睛盯住了江六手里拿着的那叠纸,心有所悟:“莫非是查出什么眉目来了?”
“是。”江小春跪倒在地:“奴才盯紧慎刑司,一步步的挖出来的,青苹进宫乃是六年前宫里采买宫女内侍的时候,她进宫也是通过了正当手续,只是刑部那边深挖青苹身世才,方才发现她的籍贯名字都是加的,她报上来的籍贯乃是陵城,查实以后,发现那个乡里其实并无此人,而她在陵城的户籍也是有人花银子贿赂了里正才得以加进去,而且根据那里正招供,那来贿赂之人有京城口音。”
赫连铖匆匆的翻开那几页卷宗,才看了几行字,眼睛便如粘到那纸上了一般,再也离不开来。江六与江小春默默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敢说话,这事情实在关系重大,只能让皇上自己去处理,他们是一分建议都不敢提的。
“哼。”从头到尾看过卷宗,赫连铖重重的拍了一掌:“竟然还有这事!”
他猛的站起身来,抓起那一卷纸,飞快的朝文英殿外边跑了过去。
江六连忙拔足就追:“皇上,你等等老奴呀。”
他望着前边那越跑越快的身影,一双老腿直打颤,气喘吁吁:“唉,人年纪来了,腿脚也不方便了,都跟不上皇上啦。”
才跑了一条路,江六便有些熬不住,可赫连铖已经跑出去很远,他怎么样也得要跟上去,只能咬着牙往前边跑了去,忽然间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颗小石子,正好打到他的膝盖上边,脚一麻,他便跌倒在地。
“干爹,干爹!”江小春从后边追了上来,一把将他扶起来:“干爹你这是怎么了?”
“哎哟哟……”江六用手揉着腿,扑哧扑哧直喘气:“干爹年纪来了,跟不上皇上了。”
“干爹,你先到路边歇着,我去追皇上,顺便让人去请医士过来给你看看。”江小春将江六搀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谆谆叮嘱。
“好孩子,你快些去伺候皇上,干爹这边你就不用管了。”江六推了推他:“不就是摔了一跤?没啥大不了的事情。”
等着江小春追上赫连铖时,他已经在映月宫坐下了。
本来还有些心浮气躁,可是见着慕瑛与儿子,赫连铖忽然又快活了起来。慕瑛正抱着赫连璒在与他玩耍,赫连璒小小的笑声听在耳中就如一泓清泉。
赫连铖轻手轻脚走过去,忽然出手,压住了慕瑛的肩膀:“瑛瑛,你们这班快活,都没想到我在文英殿里辛辛苦苦批奏折。”
“阿铖。”慕瑛被他唬了一跳,抬起头来朝他温柔一笑:“若是你觉得孤单,那我明儿便抱着等儿去文英殿,陪着你。”
“真的?”赫连铖兴奋得眼睛都亮了,只不过转念一想,他摇了摇头:“不行,现儿正是要转冷的时候了,到时候路上北风呼啸,你们怎么受得住?还是我一个人在那边呆着罢,每日里早些回来便是。”
“阿铖,我们娘儿俩又不是纸糊的。”慕瑛笑了笑,将赫连璒交到了赫连铖手里:“快,快些跟你儿子亲近一番。”
赫连铖将赫连璒接了过来,用脸贴着他小小的脸孔擦了擦,一阵奶香传了过来,赫连铖用力吸了两口:“等儿好香。”赫连璒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似乎认出他来,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粉色的牙肉,十分可爱。
“咱们等儿真是聪明。”赫连铖得意非凡:“知道我是他父亲,就这般跟我亲近。”
慕瑛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裳:“等儿越长越像你了呢。”
“皇上。”江小春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我干爹方才摔了一跤,他让我来伺候着皇上。”
“怎么啦?江六他怎么了?”毕竟是从小到大伺候着自己的人,赫连铖听了也是心中一惊:“是不是方才跑得太快了?”
“是。”江小春垂下眼帘:“我干爹见皇上生气,心里头也着急,只想赶紧追了皇上回来,万万没想到路上崴了脚,摔跤了。”
“赶紧让刘太医过去瞧瞧,他最擅长诊这些毛病。”赫连铖一挥手:“快去找他。”
“皇上,你怎么生气了?”慕瑛听出其中几分不对来:“谁又惹你生气了?”
赫连铖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伸手轻轻戳了戳儿子胖乎乎的脸孔:“嗯,没谁,就是忽然生气了。”
“那怎么心情又忽然好了?”慕瑛紧紧的盯住赫连铖的脸,从他那回避闪烁的目光看来,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是赫连铖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看到你和等儿,我的心里就舒服了。”赫连铖朝她笑了笑:“没事,真的没事。”
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牵挂,他宁可将那份不快埋藏在心底,也不要让她知道她的父亲暗地里做了什么——收买仇家之女送进宫来,想要借刀杀人,将他这皇上给杀了,那他便能一手把持朝政?
或许……赫连铖打了个寒颤,或许慕华寅有更大的野心,杀了自己杀了外孙,自己做皇上?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手里把持了大虞一半的军权,只要自己和赫连璒死了,他用兵权将朝政控制,这样就能堂而皇之的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了。前朝的那位开国皇帝,不就是群臣拥戴上去的?他原来也只是一位将军,兵变控制了京城,那些没骨气的官员赶紧上折子推举他做皇帝,这样才坐上了龙椅。
若是现在慕华寅想称帝,那他确实还是有一定可能的,问题是他到底有没有这野心。赫连铖忽然想到了安插在慕府密探们来回报的事情,慕华寅交游甚广,除了有一批来往亲密的朝臣,还有一些江湖人士出入,虽然打着是教习慕家大公子武功的名号,可也用不这么多人罢——赫连铖心中十分疑惑,今日听说青苹竟然是慕华寅弄进宫来的,这疑惑又重了一分。
“皇上,你的脸色很不好,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我帮你分担些。”慕瑛靠近了赫连铖几分,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咱们是夫妻,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赫连铖心中一热,有一种冲动将一切都说出来,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停住了:“没事,只不过是朝堂里有些烦心的事情罢了。”
他要暂时压一压,等着证据更多些,才好与慕华寅算总账。
他从童年时代便忌讳慕华寅,一直忌讳了这么多年,慕华寅在他心里早就留下了一块很大的阴影,若有若无的渗透到他与慕瑛之间。
是时候将它除去了,赫连铖咬了咬牙,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