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边一片白, 映得这寝殿里亮堂堂的一片, 小筝从外边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探头看了看床榻那边,“嗳哟”了一声,赶忙退了出来。
“娘娘还没醒?”小琴带着几个宫女站在门边,有些好奇:“娘娘昨儿睡得早, 今日怎么还是起得这般晚?”
“太医说过,娘娘有了身子便会嗜睡,这不刚刚好合上了?咱们且到外头隔间里等着,看看娘娘什么时候醒。”小筝笑着从荷包里拿出针线坐了下来来:“刚刚好我要将这兜肚绣完,只得几针了。”
小琴伸手摸了摸那块红色锦缎:“你这花绣得是好看, 只可惜这布太硬了些, 唯恐扎坏了小皇子,还是换一块罢。”
“我这是做在外头用的,里边还会有块棉布,不碍事的。”小筝笑了笑,将那锦缎抚平:“你瞧瞧,这鸟儿就差个眼珠子没绣了, 娘娘常常说画龙点睛, 我这绣东西, 也是一样要点睛的呢。”
两个脑袋凑到一处,拿着那小兜肚叽叽喳喳的说了个不停,这时就听外边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 却是丽香姑姑来了。
“姑姑,怎么过来了?”小筝小琴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娘娘还未睡醒呢。”
“还未醒?”丽香姑姑有些吃惊,将手中的名剌扬了起来:“慕老夫人进宫了,说是要给娘娘来道贺呢。”
“这……”小筝有几分为难,轻轻走到门边往里头张望了下:“娘娘好像还未醒。”
“小筝,我醒了。”慕瑛在床上挪了挪身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辰时。”小筝笑着应了一句:“娘娘睡得可真是安稳。”
“现儿越来越觉得有些乏了。”慕瑛打了个呵欠,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你们在外头说什么呢?听着好像有丽香姑姑的声音?”
“娘娘,慕老夫人进宫给您道喜来了。”小筝犹豫了下:“娘娘要不要见她?”
慕瑛沉吟一声:“见罢,总归是我的长辈,你们快些进来伺候我梳洗。”
慕老夫人进来的时候,眉眼舒畅。
孙女儿独宠后宫,引她进来的内侍言语之间对她极为恭敬,唯恐得罪了她,神色拘谨小心翼翼。慕老夫人高高的昂起头,走得四平八稳,心中实在是得意,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己的儿子乃是当朝大司马,威风凛凛,自己的孙女此刻风头正盛,放眼大虞,也没有谁家能与慕家相提并论了。
慕瑛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安心的受了慕老夫人一个半礼,虽然她是慕老夫人的孙女,可现在她的地位可要比慕老夫人要高。
慕老夫人笑着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慕瑛的脸:“娘娘气色不错。”
怎么能不错,每日里被赫连铖宠着,好吃好喝又心情愉快,慕瑛目前最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发胖的问题,自从知道有了孩子,赫连铖每日都要亲自喂她吃不少东西:“现儿有个人跟你抢东西吃,你不多吃些该怎么办,到时候连咱们的孩子都抢不过,他生下来以后白白胖胖,你却是瘦得根把柴一般。”
被赫连铖这般宠着,想要气色不好都不行,此时的慕瑛,更是唇红齿白,脸色就如三月枝头娇嫩的春花。
“也有些日子不见老夫人了,府里一切都安好否?”慕瑛端起茶盏,懒洋洋的喝了一口:“听微儿说,乾弟开春要去考学,是也不是?”
慕老夫人连连点头:“娘娘身在深宫,却还这般惦记着慕府,实在乃是慕府之荣幸。”
慕瑛浅浅一笑:“本宫是从慕府走出来的,不惦记慕府,还能惦记哪一家?”
“娘娘惦记着慕府,慕府自然也要关心着娘娘。”慕老夫人一脸的笑:“得知娘娘有了身孕,老身特地来宫中看望娘娘,带了些名贵的药材过来,好给娘娘安胎。”她转脸朝后边看了下,袁妈妈会意,走上前来,将一张礼单递给了丽香姑姑。
“老夫人真是有心了。”慕瑛瞥了一眼慕老夫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反胃,这位祖母做事是步步算计,现儿见着自己得了宠,就赶着来逢迎,当年在府中她又是怎么对自己的?真不知道她如何能这般收放自如。
“娘娘,老身还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着慕瑛似乎兴致很好,慕老夫人渐渐的也将那颗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毕竟是自家孙女,进宫后宫中不见亲人,自然是渴望着娘家人多多来往。看着慕瑛那样子,对以前的事情仿佛已经看淡,与自己似乎没有半分隔阂,这样便好,有些话也好直截了当的说了。
早两日慕华寅跟慕老夫人说,要她进宫来劝劝昭仪娘娘,自己怀着身孕,也该为皇上着想,要劝他去别的妃嫔宫中。
慕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可不是,大户人家里头,都有个通房丫头呢,更何况这宫中这么多妃嫔宫女,怎么着也该让皇上身子舒畅了才行。瑛丫头现在独宠,我听着民间多有讥讽之语,说咱们慕府养出了一个杜妒妇,若是她有了身子的时候还不让皇上去别的妃嫔那里,只恐皇上不喜,百姓更是会唾弃。”
慕华寅并没有跟慕老夫人说出他心底的打算,他不想让人明白他心底其实还藏那极淡的一抹慈父之情,也不想让别人觉察出他对于政局的一种把握。慕老夫人用自己的想法来解说此事,也正好将他真实的想法给掩盖了过去,慕华寅觉得十分满意。
“老夫人,你觉得当讲便讲,本宫且听着。”慕瑛看着慕老夫人那张脸,便明白她肯定是想要说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只不过是说句场面话而已。她一只手抓住茶盏盖子,轻轻的敲了敲茶盏的边缘:“老夫人,为何又不说了?”
慕老夫人看了看站在慕瑛身边的人,有些为难:“这只是私家话,娘娘能否将身边的人遣开,就咱们两个来讨论?”
小筝鼓了鼓嘴巴:“老夫人,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还要私底下跟娘娘说?那时候在慕府,老夫人不见得对我们家娘娘有多好,怎么这阵子忽然就亲热了呢?我们可是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皇上说过了,我们务必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岂能因着老夫人这一句话,便能走开?老夫人,若你是小筝,到底是听皇上的话,还是旁人的话呢?”
慕老夫人被小筝一顿抢白,登时没有了旁的话说,慕瑛也不喝退小筝,只是微微一笑:“老夫人,小筝小琴还有丽香姑姑,都是我的贴心人,没有什么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的,你有什么话,便直说罢。”
慕老夫人无奈,看了慕瑛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娘娘,此乃你第一胎孩儿,万事务必谨慎,不知太医有没有说些要注意的事,比方说前边三个月与后边三个月就务必要注意,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屋子里边静悄悄的一片,慕老夫人的眼睛意味深长的扫了慕瑛一眼,看得她心里忽然也乱了起来,慕老夫人这话说得实在寓意深长,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太医们给她把脉,都说这一胎的胎象不大稳,让她好生修养,有几个医女还特地再三叮嘱:“娘娘不可耽于闺房之乐,特别是前边与后边几个月。”
慕瑛对这句话也琢磨了很久,心里想着究竟该如何办才好。赫连铖身强力壮,又年轻气盛,在她未怀身子之前,几乎是每晚都要,一个月空不了多少回。现儿听着医女们这般吩咐,她也慌了起来,若是赫连铖把握不住……她闭了闭眼睛,心中有几分痛苦,或许自己真的只能由着他去临幸妃嫔了。
“娘娘,看来太医已经这般交代过了?”慕老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唉,老身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娘娘可要把握好这个度。若是娘娘有了身子,还不让皇上去别的妃嫔宫中,实在也说不过去,别说后宫有怨言,就是传到宫外,百姓们知道了,少不得会说娘娘是个妒妇,不如……”慕老夫人眼睛转了转,看着站在一侧的小筝与小琴:“我觉得与其让皇上去找,娘娘不如自己先举荐,要么推那与娘娘关系好的,要么,便……找个知心人儿送给皇上,比方说咱们府里的,都是妥当不过的,再怎么样,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慕瑛听着这话,手一抖,茶水泼出了些,小筝赶紧将她手中的茶盏接了过来:“娘娘,仔细动了胎气!”
慕老夫人也有几分紧张:“娘娘,你可要保重身子!”
“老夫人,你便别假惺惺的了!”小筝将茶盏放到桌子上头,愤怒的盯住了慕老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口里说着为我们家娘娘好,却来说这些话气娘娘!皇上就是喜欢我们家娘娘,就是不愿意去旁的妃嫔宫里,这关我们娘娘什么事情?更何况后边你胡扯什么府中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是存心让我们家娘娘心里头难受?”
“哎呀呀,你这丫头可真是不识好歹!”慕老夫人听着小筝竟然这般顶撞她,气得一张老脸通红:“我这不仅仅是为娘娘好,也是为你好,若是你能被皇上临幸了,迟早也稍微跟着娘娘飞黄腾达的份!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肯定心里早就有这想法了,只是碍着娘娘是你主子不好开口,今日我替你提出来,难道还不是一件好事?”
“娘娘!”小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举起一只手来:“天地良心,小筝若有半点这样的想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