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光先出去,奉命请闻余兰进去的下人不敢赶到他前面,加上此刻又不是什么急事,就落后了几步。
他走到庭院里,恰好遇见闻余兰站在廊下。
今日闻余兰穿了一件过年时卫长嬴命人给她做的青狐裘衣,裘衣的衣襟跟袖口露出紫地折枝梅花宽袖上襦与水色留仙裙的痕迹来,衬着她过来时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整个人显得娇俏可爱。
看到沈舒光出来,闻余兰忙让了一让,笑道:“沈二弟弟好。”
“闻姐姐你也好。”沈舒光客气的朝她行了个礼,他当初因为知道堂姐沈舒颜被母亲卫长嬴夸了一句才学过人,就叫闻余兰纠缠至今。为了怕麻烦,沈舒光严令下人赞扬自己的学业,但闻余兰在明沛堂里住久了,还是难免听到风声。
好在沈舒光身份不同于沈舒颜,闻余兰纠缠他几次后,沈舒光还没翻脸,卫长嬴等人都找上闻余兰,让她不要打扰沈舒光的进学了。
有这么一番不算过节的过节,沈舒光自此对闻余兰敬而远之。
此刻打了个招呼,他就匆匆而去。
闻余兰看着他的背影,赞道:“沈二弟弟天资卓绝,还这么用心,怪道功课总是那么好。”
出来请她进去的使女怜兰抿嘴笑道:“可不是吗?咱们二公子向来用心。夫人也说二公子乖巧懂事呢!”
“夫人现在能见我吗?”闻余兰笑了笑,问道。
“请您进去呢!”怜兰柔声道。
进去之后,就见卫长嬴放下茶碗,虚扶了一把让她不必多礼,温言问:“余兰可是有事?”
“回夫人的话,方才有人给余兰送了一封信,余兰想单独请教一下夫人……”闻余兰尴尬的看了眼四周。
卫长嬴会意,道:“你们都退下!”
等人都下去了,卫长嬴招手让闻余兰到自己跟前来说话。
不想闻余兰虽然靠到她身边,却低声道:“夫人,其实没有这样的信。”
“嗯?”卫长嬴一皱眉,随即反应过来闻余兰是为了找个借口跟自己私下说话,不禁微微蹙眉问,“怎的了?”
闻余兰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角,道:“方才余兰在园子里跟使女捉迷藏……不想躲藏的地方,恰好六夫人跟前的李嬷嬷同一人走到附近说起了话。”她咬了下唇才继续道,“余兰并非有意偷听,本打算立刻走出来的,可听到一句话却又不敢了……”
卫长嬴眼神微微一凝,道:“是什么话?”
“李嬷嬷说:‘事情不好办,如今二老爷人都不在西凉,那药拿着反而烫手,万一被发现……那可就麻烦了,还是先放回你那里去吧。’”闻余兰轻声道,“然后余兰就看到,李嬷嬷拿了一个药瓶要给另外那人,另外那人却不肯收,说什么‘你如今是六夫人的心腹,谁敢随便动你屋子里的东西?倒是我那里不方便,你且收着等二老爷回来了再动手吧’。”
“……还有呢?”卫长嬴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闻余兰小心翼翼的道:“然后使女找到了附近,李嬷嬷他
们发现后就走了。”
她又道,“余兰绝对没有故意偷听。”
“这事不怪你,倒是亏了你。”卫长嬴压住怒火,温言安抚她几句,叮嘱她出去后不要多讲,若有人问,就照她刚才找的理由,说是闻伢子那边递了什么消息给她,不让外说的那种。
等闻余兰走了,卫长嬴吩咐左右先不要进来打扰自己,独自盘算了下――
从闻余兰听到的部分来看,李嬷嬷等人的目标是沈敛实,姑且不知道是否仅仅只是沈敛实,但从这两句话里是没有朝其他人下手的意思的。所以卫长嬴倒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对霍清泠母女不利,至少这两人还指望用李嬷嬷受霍清泠信重这一点来隐藏那瓶药,短时间里不会让六房出什么事儿的。否则到时候一搜查,李嬷嬷岂不是就要露出破绽来?
这样的话卫长嬴就决定次日再请霍清泠来,免得打草惊蛇,那李嬷嬷等人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反而害了六房。
于是到了翌日,卫长嬴随便找了件家事,把霍清泠喊过来商议。
这时候霍清泠是非常信任李嬷嬷的,出入都带着她,引为左右膀臂。
所以等她们主仆进了门,卫长嬴就说事情有内情,把闲人都赶了出去――跟着门一关,早就预备好的健妇出来将李嬷嬷三下五除二的给按倒在地,塞了口,五花大绑!
霍清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索性她也不是愚笨之人,赶忙上前拉着卫长嬴的袖子问:“三嫂,这李嬷嬷?”
“去外面把人都吩咐远一点,再去了她嘴里的布,让她自己讲吧!”卫长嬴淡淡的道。
霍清泠心惊胆战的坐到下首,看着卫长嬴命人当面审讯李嬷嬷――
起初李嬷嬷百般抵赖,坚持不承认有什么异心,哪怕卫长嬴命人从她屋子里搜出了一瓶可疑的药散,李嬷嬷也说是旁人污蔑她放进去的。
只是卫长嬴也不追问,直接吩咐将她拖出去打死,再把三亲四戚都拘下狱里去挨个审讯――总之就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李嬷嬷这才服了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老奴绝非要害二老爷,这瓶药也就是……就是、就是一瓶催情散,只不过无色无味不容易察觉而已,对身体是无妨的。两位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请黄姑姑或季神医等人一看便知――老奴只是想报端木八小姐当年救下老奴单传三代的孙儿之恩……想着季娘子虽然是寡妇,到底不是寻常人,给二老爷做个妾也够了……这才……”
这话倒让妯娌两个一愣。
霍清泠脑中灵光一闪,顾不得卫长嬴在旁,就站了起来,厉声道:“上次你撺掇着我跟三嫂提议让季娘子给二哥做妾?!”
“那时候老奴刚刚得了端木八小姐的密信……”李嬷嬷不敢看她的视线,嗫喏着道,“本想通过六夫人您向三夫人进言,若是能成最好。不能成……老奴才想用那瓶药的……”
卫长嬴深深吸了口气,道:“请黄姑姑过来。”
今日她要找这李嬷嬷算帐,而闻余兰又不知道之前跟李嬷嬷私下商议的人
是哪个,总之是她不认识的。所以卫长嬴打发了精细的黄氏去看着那些可以进入后院又没什么机会遇见闻余兰的下人。
本来她以为这药肯定是毒药,就算不是立刻致命也一准是慢性毒药……所以也没必要黄氏来查看,直接逼问出李嬷嬷为什么要对沈敛实下手以及奉何人指使这么做,就直接处置了。
现在李嬷嬷说的缘故给预料的不一样,卫长嬴想想还是喊回黄氏验证一下的好。
片刻后黄氏过了来,打开药瓶,倒出少许在银盏里,但见银盏其色不变,黄氏观察了会,拿指尖沾少许,凑近鼻端细嗅,末了谨慎的舔了少许入口……半晌,黄氏微微颔首:“确实是催情药,是用一般的方子改过的,无色无味,寻常方法都验不出来。”
顿了顿,她才神色复杂的道,“应是端木八小姐亲手所制。”
她跟端木芯淼师出同门,对彼此所掌握的药方以及医术虽然不能说一清二楚,但大致还是有数的。
得了黄氏亲口证实,李嬷嬷赶紧道:“三夫人、六夫人,老奴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啊!”
“黄姑姑你且先出去忙,我还要再问她几句。”卫长嬴没有理她,先让黄氏继续出去注意,有没有李嬷嬷的同伙察觉到李嬷嬷已经被抓了起来,想趁自己没暴露时逃走――这事在后院里还是黄氏办起来最放心。
等黄氏走了,李嬷嬷惶惶然的看着卫长嬴。
卫长嬴盯着她,淡淡的道:“芯淼救过你三代单传的孙儿?这是她当初来西凉时的事?”
李嬷嬷小心翼翼的点头:“老奴的老伴跟儿子都去得早,只有一个孙儿,却生来体弱多病。那时候他病得奄奄一息,多亏了端木八小姐的诊治,才拣了一命,如今身子越发的健壮起来了。老奴心下对端木八小姐非常感激……再加上觉得八小姐所请,虽然……虽然未经夫人和二老爷同意,可……可也对二老爷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以二老爷的身份……”
霍清泠震怒道:“混帐!二哥纳妾的事情,三嫂跟我都不过问,你倒是插起手来了!亏得我当初没听你的撺掇,不然……不然我哪里有脸面再在沈家待下去!”
“六弟妹你先冷静点。”卫长嬴淡淡的阻止了霍清泠,向李嬷嬷道,“这么说,芯淼给你药时,就指定了要用在季娘子身上,让她去给二哥做妾?”
“这……”李嬷嬷脸色刷的惨白,支吾片刻,到底颓然道,“端木八小姐的意思,是在二老爷后院弄一个能够庇护四小姐的人。老奴……季娘子……老奴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的人选,只有季娘子。”
卫长嬴一声冷笑:“我就说么,芯淼她虽然有时候行事不可以常理来判断,但对季神医却是真心尊敬,怎么可能算计着季神医唯一的堂妹去给二哥做妾?!”
她又看了眼李嬷嬷,“芯淼就交代了这几句话?你以为你避重就轻能混过去?她真正交代的那番话,你还是老实说出来吧!”
说着冷冷一笑,“还是你以为这瓶药让黄姑姑看过之后,就能掩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