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匠的计划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开始泅渡,但是在九点二十的时候,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此时柔佛海峡内的雾气更浓,远处大堤上的灯光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有刺耳的警报声从大堤方向传来,应该是提醒在浓雾中行驶的航船避免与大堤相撞。可诡异的是,在徐徐的南风吹拂之下,不但夕景岛附近没有丝毫雾气,远在十里开外的航道上船只的灯光依然明亮而清晰,陈木匠抬头望去,星海璀璨簇拥着一弯明月,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清亮,除了那个海峡。
雾气竟只存在于柔佛海峡之内。
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似老牛哮喘,又似一口浓痰怎也咳不出来,听上去让人不禁皱眉,这引擎快报废矣。刚才那艘开进海峡的巡逻小艇逃也似地高速冲了回来,去时那施施然的悠闲不再,锋利的船头高高昂起破开海面,船后激起比船头还要高出不少的白色水浪,水花四溅中,分不清腾起的是水雾还是它从海峡内带出来的浓雾,恍惚间看去就像是阴兵鬼煞从地府杀了出来。但这巡逻艇并没有跑远,冲出海峡,脱离白色雾气范围后它在海面划了个圆弧,以小艇的右舷朝向柔佛海峡,逐渐减速并在靠近海峡中线的位置停了下来。船头船尾设置的探照灯,两道明亮的光柱向海峡内扫去,在浓雾上形成乳白色的圆形光斑,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陈木匠能感觉到巡逻艇上军人的紧张和惊慌。
什么情况?陈木匠三人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起雾了是比下雨更好的消息,在雾气的掩护下他们更有把握穿越海峡。但是那巡逻艇慌乱的架势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大的雾气,虽然离得远,但陈木匠仍能判断出那雾气里的能见度不会超过三米,雾气的颜色白的瘆人,巡逻艇的反常举动更能说明情况的诡异。
陈木匠三人谨慎地将身形藏于黑暗中,尽量不做多余动作,难道这次行动的情报泄露了?
十分钟过去,巡逻艇始终停在柔佛海峡外侧,与那雾气保持五十米左右的距离,那雾气也奇怪的紧,好像有看不见的屏障限制了雾气的范围,它始终笼罩在柔佛海峡上,并向天空延伸几十米后再逐渐淡去,但是在海面和海峡两侧的陆地上则严守阵地,像一堵白色的墙,不进不退,让人看不透。
陈木匠通过望远镜看到巡逻艇上的新加坡海军官兵如临大敌,除了操作探照灯的人,其他军人都将身体隐在半人高的船舷钢板后面,手中长短枪口指向柔佛海峡,小艇后部还有一挺安置在可以60度旋转固定在甲板枪架上的机枪,陈木匠看得清楚,那是联邦德国造MG型机枪,68年投入生产,使用北约制式7.6MM口径毛瑟步枪弹,射速高,有效杀伤距离远,在当时这是很先进的常规武器。
机枪随着探照灯移动着枪口,从那机枪手僵硬的动作能看出他的紧张。
随着时间推移,陆续又有五艘巡逻艇从新加坡一方海域支援过来,在柔佛海峡西口一字排开,将海峡彻底封锁。
同时,柔佛海峡新加坡这一侧的海岸上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在车灯照射中人影憧憧。军官大声地吼出命令,士兵嘈杂的脚步声和各种武器装备相互碰撞与装弹的金属声竟能清楚地传到陈木匠的耳中,那是新加坡陆军,由停在海岸上运兵汽车的灯光判断,规模至少是一个营。
陈木匠心中一沉,不管这些军人的目标是什么,在这样的形势下如何穿越国境?
没有办法,只能等待,等待机会穿越国境,或是等待被对方包饺子。
时间一点一点熬过,空中也飞来了数架直升机盘旋,开始陈木匠想当然的认为是新加坡空军,但是当他再仔细观察的时候才发现,那几架UH-1直升机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图案,蓝色圆形中间有一个白色的五角星,在其两侧则各有一条红白相间的飘带样图案,这他喵的不是米国空军吗!
陈木匠三个人趴在沙坑中,不敢出声,也不能有大的动作,只能靠眼神交流。
若说是新加坡和米国的联合部队齐聚这里是为了抓偷渡者,鬼都不会信,看到这阵势,偷渡者早就调头跑了,人家又不傻,你总不能越境抓人吧。若说是为了陈木匠三人而来,这动静也太大了,就算是跑不掉,作为一个情报人员,自杀殉国的觉悟还是有的,一旦确认没有可能撤离,与其被捕受到刑讯逼供,还不如自己下手痛快点,拿不到活口,几具尸体又能透露多少秘密?
最让陈木匠绞尽脑汁也搞不明白的是,这新加坡和美国军队分明摆出的是防御阵型并不是攻击的姿态,而与这装备精良现代化武器的军队对峙的竟是一团海雾。
这边厢调兵遣将的如临大敌,而柔佛海峡北侧马来西亚国境上却情况完全相反,一个鬼影都没有,本来还能远远望见的几点灯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溜走了。
太反常了,别的啥都不说,只从新马两国的角度考虑。新加坡和米国军队都压到国境上了,人家的刺刀已经顶上马来西亚的胸膛了,而马来西亚居然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就算你们关系再好,也毕竟是两个独立的国家啊,二战刚结束才几年啊,一言不合就亡国灭种的例子还少吗?何况周边相邻的几个国家叮叮当当地打得不可开交,多刺激啊,男人这种动物嗅到血腥味就肾上腺素激增,万一这新加坡军人头脑一热也想放几炮爽一下咋办?马来西亚就这么相信新加坡?就这么相信在东亚不断搞事的米国军队?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情报工作者,作为三人小组的负责人,作为一个人远离危险的本能,陈木匠此时的第一要务应该是在情况突变时寻找机会带领组员安全撤离。但是陈木匠心里有一个他自己都感觉荒谬的念头——进去,进去那团雾里,他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有比这次任务更加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值得他拿生命去硬撼那一条由一个国家现代化正规军队组成的防线,即便那些军队不太可能是来对付他们三人的,但是他就是觉得他应该去,尽管那边是几百号人,不是几百个木桩子。
我要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