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直到老去都立在顶端，苏城城北没一个人敢和我说一声不对付。然而其实外表的光鲜亮丽都是假的，我内里带着血的痕路，没人看得见。

　　 我只爱过一个女人，她的容颜和名字一样美，像是一树开得绚烂的桃花。她姓妫，是别人的妻子。

　　 处在这样的豪门，自小到大没什么事情是不能随我愿的。只一样，我怨恨遇见桃花太晚。晚得她身心都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而我费尽心思，走到她身边，却走不进她心中。

　　 她已经有了丈夫孩子，这一树桃花开得再美，也是在别人院子里。

　　 大抵许多人都喜欢把过错归于年少轻狂，似乎这样，当年做的狂妄事情都有了完美的答案。可是我知道，我对妫桃花，不是这样的。即使时光再来一次，即使我已经预料到了后果，大抵也还是会大刀阔斧让蔡家和息家一败涂地。

　　 从看见她第一眼开始，我心里就很确定。这个女人，分明应该是我的。她最后也的确成了我的女人，为了她的孩子，她跪在面前求我。

　　 其实我心疼得发慌，好像漫无边际的野草，吸干心头所有鲜血。

　　 她似乎想要把所有事情都安在我头上，觉得她儿子的病也是我刻意做的。其实我并没有，不过这些告诉她也没什么意思。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带着恨意，总比浑浑噩噩活着要好，至少人生还是有目标的。

　　 当天晚上她成了我的女人，搂着她，我觉得整个人生似乎都已经圆满了。嗅着她发间传来的洗发油香气，我不敢相信，自己心底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我贪恋地奢望。就留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对桃花好，她一定能成为世上最美的女人。

　　 只是世事易变，简单轻易的一刀，残忍捅破所有窗户纸。

　　 她认定了是我害死她儿子，她一字一句地问我：“你怎么能这样丧尽天良？”

　　 我想要抱住她，却生平第一次发现，竟然没这个力气。只能看着她视线中下了车，背影逐渐模糊。

　　 母亲勃然大怒。

　　 在我昏睡的时候，桃花就被母亲送进了警察局，她要求严查。我醒来后，她竟然还骗我，说桃花畏罪潜逃了。

　　 我不信，只是问她：“妈，你把她怎么了？”

　　 母亲红了眼眶，“你一醒来就问她，可知道我知道我的儿子成了现在这样，心里有多疼？”

　　 “妈，你别哭。”我有些无奈，母亲是大家族出来的，养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送到名门做当家主母。她气韵涵养极好，情绪也控制得当，这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想必是真的伤了心。

　　 “好，我不哭。”母亲果然止住，面容也变得规整。“尧尧，妫桃花这个女人，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我可以不追究她故意伤人罪，但是你必须和她离婚。”

　　 我气急，耗费这样多工夫，现在她儿子也死了，难道让她离开我，还回到她前夫身边去？

　　 息风难道打的竟然是这样的算盘？

　　 我极少忤逆母亲，因为她一向慧眼独具，做的决定次次都帮得上我。可是这一次，我却不能听她的。“不行，我绝不会跟她离婚。”

　　 母亲盯着我：“她有什么好的，你就非她不可？”

　　 在目前面前，强装的坚强似乎都很轻飘了，我眼睛涨得生疼，似乎也想落泪：“她没什么好的，只是我爱极了她，所以就非她不可。”

　　 要我怎么说出个前因后果？怎么说得出来？

　　 爱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要么不遇见，浑浑噩噩过一生。但是既然遇见了，那就是一辈子。

　　 母亲劝不了我，“你就硬撑吧，总有你哭的时候。”她站起身，似乎要走了。

　　 “妈……”我叫住她，“你心里还怨恨息风的父亲吗？”

　　 其实我想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只是到底她是我母亲，只能问得略委婉。

　　 母亲顿了顿，旋即说话的语气中，便带上了若有似无的感慨：“这么多年了，早已经忘记了。”

　　 她忘没忘记我不知道，但是对方还记得，我知道得很清楚。

　　 息风也知道了这个，所以他认定了，我抢桃花是为了报复。真可笑，他们息家算什么东西，抛弃爱人夺取前程的宵小而已，值得我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折在他们身上？

　　 我要桃花，只是因为，我爱极了她。

　　 息风太自以为是，所以他拿掉了那个孩子的氧气。他想要用这个让桃花永远恨我，即使桃花再不能回到她身边，也绝不要她继续待在我身边。

　　 他父亲抛弃了我母亲，他认为我要报复，所以他也报复。

　　 一代恨一代，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我是在机场扣住息风的，他带着他父母，行色匆匆地想要离开这里。被拦住的那一刻，他整张脸恐慌得都扭曲了。我更觉应该，我的桃花值得最好的，凭什么这种男人能拥有她？

　　 “楚尧……”他恨恨咬牙，“你想做什么？”

　　 这是机场，我不会在这里跟他说话。回到别墅，手下人把他扔到我面前。

　　 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怨毒，“禽兽。”

　　 “再怎么也比不过你。”我淡声说，“虎毒不食子，你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换来现在的结局，大概很高兴？”

　　 “我当然高兴！”桃花不在，他连伪装都不屑。“你不是很狂妄吗，你不是抢了我的钱财还要抢我的桃花吗？钱财我没办法，桃花的心，我拿捏得准极了。就算知道孩子不是你杀的，她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我心里一片苦涩，桃花是什么样的女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孩子是一个理由，让她能够留在我身边。现在孩子死去了，她怎么还会回来？

　　 息风大笑，“楚尧，你看你，什么都有，偏偏得不到桃花。”

　　 “总比你好。你什么都没有，现在连桃花都失去了。”我起身，“你让桃花难过，休想自己去国外过好日子。我绝不会放你逍遥自在。”

　　 息风和他的父母，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个城市。我活着一天，他们就逃不了。

　　 解决完息风，我回了家。在此之前已经把桃花接回来，她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唯一变化大的，大概是她连收拾自己都没心情了。这次推门进去，出人意料，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见我回来，朝我微笑，“你回来了？”

　　 我明知道这一切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过去，“桃花……”

　　 桃花依偎在我怀里，从我裤袋里掏出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细长的香烟。

　　 平凡普通的小巧香烟，在她手上，就有了特殊的美/感。

　　 她站起身，进了卫生间。我没有阻止她，以为她只是想要借此解压。

　　 可是她消失了，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卫生间里，除了她留下的衣服首饰，我甚至找不到一丝一毫她存在过的痕迹。

　　 那段时间我疯狂找她，几乎要疯了。

　　 后来在商场上遇见一个姓赵的男人，他生意做得很大，来和我签合同的时候，却提及：“有个叫千金楼的地方，开了一树桃花。”

　　 那不是桃花开的时节。我顾不上怀疑，即使有一丝希望也要去试。于是我信了那个赵先生，真的一脚迈进了那个神秘诡谲的千金楼。

　　 千金楼里有一个堪称绝色的女人，脸上不带笑，像是表情都被凝结住了。却依旧美得那样倾国倾城。

　　 还有一个……极具压迫力的男人。

　　 她竟然知道我是谁，看来赵先生的话说得很对，只要是上了门的顾客，盘踞错节的小事，陆千金都能一清二楚。

　　 “听说千金楼收取寿命，替人完成心愿，陆千金小姐，我要和你做交易。”我来之前，就算到了，轻易带不走桃花。“让桃花回到我身边，我两年的寿命就给你。”

　　 她淡淡说：“这笔生意现在做不了，一切都要等我问过妫桃花再做打算。楚尧先生，强求无用。”

　　 强求无用，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强求，就会连着一丁点回忆都没有。

　　 她说要问桃花的时候我就已经算到了结尾，果然桃花不愿意跟我回去。即使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大抵觉得活在千金楼，多少能自在一点。

　　 陆千金站在我面前，一双眼睛像是能看穿所有人的心事。这女人很美，却美得锋芒毕露，令人心生寒意。

　　 “楚尧先生，你的生意看来我是做不成了。”

　　 “不。”我牵了牵嘴角，那大概能算作微笑。“做得成的。”

　　 她总算露了吃惊：“你想要什么？”

　　 “我两年的寿命给你……来世……我想要先遇见桃花……”

　　 这辈子相遇太晚，只能奢望来生了。下辈子如果可以，请让我先遇见她，最好一同生长，是最好的青梅与竹马。

　　 千金楼点了太多蜡烛，我走出千金楼就落了两滴泪。大概是烟撩出来的，我这样想。

　　 在那之后我再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思，一年之后有个孩子送到我面前。以悄无声息的方式。

　　 我轻轻抱起孩子，小小软软的一团，窝在怀中，让人想起从前晴天午后，桃花依在我怀里的样子。

　　 低头在孩子额上印下一吻，我想我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娶妻了。因为我心头有一树桃花，常开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