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殿外的段恒毅立在石阶前,遥遥看着远处正缓缓走来议事的诸臣,再回想方才轩帝服食那“仙丹”时眼中有些狂热的神情,蓦然觉得脊背发寒。
就连这秋老虎的太阳都驱不走的寒冷。
他想不明白,长生不死几字究竟含有怎样的魔力,才会让人失了心智。若是垂髫小儿信有神仙也就罢了,通读四书五经又解百史的帝王怎会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的存在?
生生不老即可永生永世享受取之不竭的荣华富贵,可就这样一个满是伤痕脆弱不堪的王朝,不过如将倾大厦,他又哪来的底气和自信?
就算真的能长生不老,他这样一个骄奢淫逸胡作非为的皇帝,又有什么用呢?继续祸害百姓吗?
这些疑问只是他心头的感慨罢了,并不会去寻找答案,无他,只他对那虚无的长生并不感兴趣。
他只知道轩帝时日无多。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他只求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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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
沿着石阶缓步而行,不可避免地与前来议事的诸位大人相遇,段恒毅立在一侧微微拱手,直到众人走过才缓步而行。
身后还能听见或真或假的夸赞声,也能听见顾言那个老狐狸虚伪的谦虚话语。
段恒毅严肃的面上闪过讥讽。
顾言自食其果,丢了珍珠却将鱼目捧在手里视若珍宝,否则今日朝堂之上便会有一个与他父子同心的顾清临。
只是可惜,如今真正的顾清临已经远走异国他乡。顾言的所有打算终将注定一场空。
昨日因,今日果,所有人不过是在自食其果罢了!
金陵城外五十余里处,一队车马对缓缓向前驶进,列队中的闵柏涵一身软甲骑在高头大马上,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马车中的赵莹莹正探头看着窗外的官道,面容虽有些憔悴,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眼中掩不住的好奇,更有看向那道最为吸引人的背影时,目光中的欣喜挡也挡不住。
赵莹莹抬手轻抚面颊,似一泓秋水的眼中略带娇羞,隐约有担忧浮起,却是攥紧了丝帕。
金陵啊,从前她想都不敢想,如今却不仅来了,更要入住到王府中,日后更有可能会入主皇宫……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只想一想,她便觉得兴奋不已。
她也好,她的父母也好,只要靠稳瑞王爷这棵大树,日后所求便如手到擒来。
只她也苦恼,瑞王府后院的女人怕是不少,她突然闯入怕是会受到刁难。
……早知道如此,该求着王爷给个名分才是,否则日后进了府便也不容易。
赵莹莹一边对即将入住王府憧憬不已,一边又对闵柏涵没有许给她一个明确身份而暗自苦恼。
相反,越发临近金陵,闵柏涵一颗心便越发地激动,他从未如此思念郑荷华,也从未如此期盼金陵。
数月的封地逗留,已经让他颇为乐不思蜀,已经让他险些忘了在他之上还有轩帝压着,已经让他险些忘了在他之下还有数位虎视眈眈的皇弟同他一样觊觎太子之位。
封地之内臣子的奉承,已经险些让他以为自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他离开金陵太久了,只有回到金陵。
回到金陵,他的心中所想才能变成事实,他才能可能成为储君。
他的心很大,仅瑶城封地一块又怎么能够呢?更何况他并非没有治国之能,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储君之位易主?
谁都不能阻止他坐上储君之位!谁都不能!
想到老三那个倒霉鬼如今正镇守城外军营,一直以来被压制的恼火便消失殆尽。
老三太过耿直,又不懂转圜,一直不怎么被父皇所喜。不管是去岁南下赈灾,还是今岁封地镇守抚慰百姓,老三做得都比自己出色。
可惜始终不被父皇看在眼里罢了!
没有一个替自己谋算的母妃,又没有妻女眷顾,老三可谓是独木难支,他又拿什么和自己争?
想到不过再有个把时辰就能进到金陵,而老三还要在营中苦练,闵柏涵便忍不住挺直了脊背,面容上也越加意气风发,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班师回朝。
闵柏涵的自傲自大,便是段恒毅最初便选定他为目标的主要原因。
如今有心谋取储君之位的几位皇子中,怕是也只有闵柏涵对轩帝深信不疑,闵柏衍是几次对轩帝失望至极,无论是对一位明君的奢求,还是对一位父亲的期待,他已经全部亲手扼杀。
而六殿下,自幼便被灌输“轩帝非生父,不过是强取豪夺的强盗”这种念头,对轩帝自是恨远远多于爱。
忍辱偷生于强盗之手,又岂会生出孺慕之情?
所为,不过是虚情假意以求安稳。
二殿下如今幻想破灭,更是自身难保,即使奢望太子之位,却也知已是无力回天!
四殿下母家式微远不成依靠,朝中亦无人可用,太子之位只敢在梦中想想罢了,最后也不过是希望能仰仗兄弟鼻息,求当安稳富贵。
瑞王府中的郑荷华于昨夜便已收到闵柏涵派人传回来的口信,只心中的欢喜在得知有一女子随行后,便只剩满心的木然。
犹如三伏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心到身,寒冷异常。
她的满腔欢喜,满腔担忧,都化作了冷漠。
她就不该心生期待。而同时心底深处也越发对爱而不能生出悲伤和绝望。
错了,全都错了!原本她、他和他们不该是如此模样的。
那样,她还是郑家风头两无的二小姐,她该嫁心仪之人,而非有妇之夫,那样她还是乖巧的妹妹,而她也还是温和的长姐……
只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府门,郑荷华背着一身热烈阳光缓缓向内而行。
今日她特地绕到前府来,不仅是想看一看自己入府时所过的偏门,更是想记住她的今日为何而来。
例行的问安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这一回郑荷华没有急着离去,足足站了一刻钟才有离开的意思,只离开前缓缓道:“昨夜王爷派人传话,晌午便可回府,姐姐若是知晓,便是病也去了三分。”
没有错过婢女眼中闪现的欣喜,郑荷华又慢慢叹息道:“府上又要添新人了,安置宅院也该收拾妥当才行,还望姐姐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