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后果,一一讲述后,闵柏衍却是久久不语,只面色深沉地坐在那里。
而段恒毅和叶婉茹的神色也似是有些复杂。
亲手在闵柏衍面前掀开轩帝丑陋且又狰狞的一面,可想而知闵柏衍心中定然不好过。
且最为重要的是,重新把这件事从头捋了一遍以后,就能发现六殿下闵柏灏的所作所为上有许多地方与轩帝当年的所为有相似之处。
抑或者说,这位“十一爷”正在效仿轩帝的从前所为。
轩帝当年不过是一个资质平平且不被期望的皇子,能快速地脱颖而出且又权力大握,是因边关的一场战事。
有了那场战事,他才飞快地坐稳了储君之位,且又顺势俘获了一众朝臣的心。
战事……
好似心有灵犀一般,段恒毅和叶婉茹飞快地抬眼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忧虑的情绪。
“柏衍,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多年,你放在心里就好,对着陛下,只权当不知情吧,否则这金陵又要掀起一场风雨。”
话语微顿,已经眉心微隆的段恒毅又道:“倘若如今六殿下当真是在效仿陛下当年的所为,那么这一场战事怕是避无可避。”
这也正是叶婉茹的担心之处。
大耀的各处边城防备并不是每一处都固若金汤,但唯有紧邻云帆国的边城孤墨城最为薄弱。
这处薄弱并非是指孤墨城的守备周良周督尉不是一个骁勇善战之人,而是敌人太过狡猾且诡谲。
对上司徒雷,若是他有大举进犯之心,那么想要抵抗,便要从别处调兵遣将才可。
否则五万的守城军,并不足以抵挡住司徒雷的铁蹄践踏。
那样一来,去岁的惨烈战事又将再一次重演。
只是如今边关并无战报传回,他们也不可能贸然进言轩帝,要加派将士往边关孤墨城只为了防司徒雷有任何的异动。
调兵遣将并非儿戏,轩帝也不会仅凭着他们的三言两语便轻信,更何况一旦别国察觉大耀的异状,难免会节外生枝。
一个司徒雷组已经让人焦头烂额,若是这时再起了旁的战事,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闵柏衍听完段恒毅的话后,转了转有些僵硬的头,冷肃的脸上却尽显嘲讽。
“若是他能御驾亲征,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闵柏衍的声音沙哑,似是含着一口粗粝的沙磨破了喉咙,又像是沁了血,字字都带着浓烈的恨。
“殿下,这不是你该说的。”段恒毅的眉头更加拧紧了些。
而叶婉茹已经惊骇地屏退了虹玉和碧玺。
殿下这话实属大逆不道,虽这亭中内外都是心腹之人,可她还是心存担忧。
“呵呵,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一旦生了战事,想要拔得头筹的人自是大有人在,又哪里轮得到他?更何况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他那双手只怕也拉不开弓了……”
闵柏衍口中轻笑几声,却是尽显嘲讽之意。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前尘过往,那时候的他还太过年幼,且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从母妃的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
对于那位德才兼备的皇伯父,也早已经淡忘了印象,他只以为父皇是凭着文韬武略才坐上储君之位,又在皇祖父殡天后才坐上的帝王之位……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父皇仅仅只是登上太子之位,这其中便有了这么多的隐私手段,更甚至是他坐上帝位,也是……
虽他并未弑父,可若不是他设下种种陷害太子,又岂会让皇祖父一病不起?
这种种缘由,俱是因他而起。
他这一生的冤孽,又何止眼前的种种?
他这么做,就不怕死了以后入阿鼻地狱吗?
心中的悲愤无以复加,甚至让他感到万分耻辱!他从前孺慕的父皇,原也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罢了!
他的钦佩、仰慕、眷顾……都是笑话。
从没有哪一刻让他感到如此的疲惫,且眼前也看不到半点的光亮。
似是都被一层阴翳所笼罩。
抬手抚了抚脸,闵柏衍敛去了眼中的恨和脸上的讥讽。
“一旦战事吃紧,孤墨城定会失守,去年的一幕也会重演。司徒雷手下的兵也都和他一样,是个狠戾的。”
“去年的那场战事已经不能称为战事,说是屠杀更为准确些,不管老六打的什么主意,这样的惨烈绝不能重演!”
敛去了心中复杂情绪的闵柏衍话语中透着几分决绝,“如今我正在城外守备营中,十万大军虽不尽在我掌控之中,但一旦事情如我们所料那般……”
话语微顿,闵柏衍深深地闭了闭眼,口中喟叹了一声,“即使抗旨,我也会誓死守卫孤墨城。”
听罢闵柏衍的话,叶婉茹脸上的神色难看了些,且眼中神色更显焦急,接连看了几眼似是沉思的段恒毅,这才开口。
“这不过是最坏的打算,吃过一次亏的周督尉早已经加强防范,更何况当时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还是因为朝中举棋不定。”
“孤墨城的城防固然不是固若金汤,但司徒雷想要如入无人之境,却也并非易事。”
“去年兄长和恒毅率兵烧毁的四十万石粮食,已经毁了司徒雷的数年心血让他元气大伤。就算他有心想要掺一脚,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军中将士若无粮草供养,不用我们出手,他们自己也会撤兵,否则一旦开战,便已经是不战而败。”
这般说着,叶婉茹那颗紧张的心也渐渐安定些许,并不似先前那般畏惧。
听到这一席话,闵柏衍的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冷肃,且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之言,是他鲁莽了。违抗皇命,擅自出兵,不过是下下策,甚至若是被有心人参言,他便是有谋逆之嫌……
更何况调走城外守备营的十万大军,一旦朝中有什么异动,也是驰援无力。
到了那时,他就成为遭万人唾弃的谋逆之人,而几位皇子中也定会有人以清君侧之名来围剿他。
他便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陷阱,且更会拖上叶大人一家……
蓦地,闵柏衍打了个寒颤,酒也似是清醒了不少,更知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实在太过鲁莽且没有脑子,像是一个只会逞勇的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