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晏梓河的态度,无尘已经见怪不怪,并没有出言责怪晏梓河,且脸上也并没有半点的不满。
反倒是蒙老头面上现出几分歉然,对着无尘重新郑重地揖了一礼。
原本在瑜城时他就打算带着小晏前来与他父亲见上一面,不料想廖芳若却是先寻到了瑜城……也因此而打乱了他的计划。
也只能说是世事难料!
蒙老头面对着前太子,如今的无尘禅师时,心中总是存了几分歉疚,如今小晏又是这样的态度,他为人师父,自是要多担待些。
“无妨。”
无尘摆摆手,随后目光落在晏梓河身上后,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对于蒙老头蒙靖石,无尘是有些心存感激的。
当时那夜情况混乱,渝儿留在东宫里也定然不安全,再者他和阿若锒铛入狱,年幼的渝儿也自是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蒙靖石和梁景贤的所为,却是让渝儿免遭一场浩劫,换来了一世安康。
只是渝儿的生死未卜,却也是直接造成他们夫妻决裂的直接原因,他负气之下,才会剃度出家。
若说怨,他并非圣人,对于种种变故,心中又岂会没有怨恨?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恨,早已经变淡了。
而今又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渝儿,他的心事便也算是彻底了了。
见无尘只立在那里久久不语,且眉眼间的神色也是有些莫名,不知怎的,蒙老头便想起了当初朝堂上面色温和做事却是雷厉风行的太子殿下。
当即便是心中一凛。
“殿、禅师,老朽打算过两日便带着小晏离开了,出来这么久,家里的海棠果已经熟了,这孩子惦记的紧。”
蒙老头有些忐忑地开口。
无尘一怔,旋即便是释然一笑,“一路奔波着实辛苦,海棠既然已经熟了,便早些启程吧,免得过了时节糟蹋了好东西。”
呵呵笑着的无尘脸上也现出些许的怀念来,“这糖渍海棠,从前我也颇为喜爱,只是并未过多食,如今想来竟是许久不曾吃过。”
“不知老衲可否能……”
无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直坐在那里碾药,却竖起耳朵听着的晏梓河打断。
“不过几个果子,你要吃等腌好了给你送些就是,何必装可怜!”
带着挖苦和讥讽地话一出口,晏梓河便像是有些负气般脚上发力,直把药碾子踩得轱辘轱辘作响。
对于晏梓河这般有些失礼地言行,蒙老头并无怪罪之意,至于无尘则更是不会去责备态度有了几分软化的稚子。
甚至在无尘眼中还迸出些许的欢喜来。
“如此就有劳了。”无尘对着蒙老头单手施礼。
背对着他二人的晏梓河目光怔怔地看着脚下的药碾子,紧要嘴唇却是默默地淌着眼泪。
他并非、并非是有意顶撞的,他也不想……只是对于生身之父的男人,他心中存了怨怼,也存了一副想要小心靠近的心思……
这么多年,他也曾在心里偷偷想过自己的爹娘会是什么模样,也想过可曾是家里过不下去了,这才不要的他。
顶撞长辈,实在是十分失礼,可是对那人……他却是不自觉地便多了几分骄纵之心,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偷偷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晏梓河脸上有些苦恼又有些怅然。
他想山脚下的那个家了,他也想那棵能纳凉能赏花还能吃果子的海棠树,甚至还想村里人送给师父的那两只芦花鸡。
每天上山采药晒药,不时去到村里给人看诊,采些野果当零嘴,那里什么烦恼都没有……
无尘似是察觉到晏梓河的异常,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想要靠近安慰,只坐在石墩上,默默地执起棋子与蒙老头对弈。
静静的山间,能闻药碾子碾过时发出的轱辘轱辘声,也能听闻空中或清脆或婉转的鸟鸣,唯独听不到半点的交谈声。
已经行至山脚下的闵柏衍,抬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高高悬挂着上书“石溪寺”的匾额,久久未动。
他的异常举动,落在寻常的香客眼里,似是有些不以为然。
石溪寺是百年古刹,香火又十分鼎盛,前来祈福之人络绎不绝,更有远道闻名而来之人,且那些人的举动大都与闵柏衍无异。
香客们只以为他是远道慕名而来的人,是以目光中虽微有诧异却并没有人对此指指点点。
穿着寻常锦袍又没有随侍之人的闵柏衍站在山门前,却也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而此时的他却是心绪复杂,石溪寺他是熟稔的,但却始终未曾踏足过。
去年恒毅受伤,婉儿曾来此地斋戒祈福,也是得了住持无尘禅师的指点,前往的苍崖山去求取那味珍贵的药引。
孰不知苍崖山上对恒毅有着舍药之恩的冷前辈便是前太子妃,冷前辈如今又是婉儿的师父……
似是冥冥之中,便自有天定。
不远处山涧溪流的水声渐渐入耳,檀香味也越发地浓郁,山间古刹却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这般想着,似是一颗浮躁的心也变得安静下来。
寺间的知客僧见一直仰望匾额的人气度不凡,又恐他在此久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上前施礼,“施主,可是来进香?”
“非也,在下来此是为寻人而来。”闵柏衍收回目光后淡淡地看了一眼知客僧,便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内里。
“不知施主为寻何人?”
只略一思忖,闵柏衍便把蒙老头供了出来,“一位年老的医者,在下与他是为故人。”
他之所以会这般说,不外乎是一寺住持并非是人人可见,更有他来此一是为了见一见这位皇伯父,二来则是要引鱼儿上钩,自是不会先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知客僧不疑有他,便略一施礼,“施主请随小僧来。”
闵柏衍略一颔首,便随着知客僧走上大雄宝殿旁那条通往后山的小径。
城门外两辆马车并行,车中各坐着两名少年,一人便是六殿下闵柏灏,而另一人则是七殿下闵柏澜。
闵柏澜面有忐忑,并不似闵柏灏那般淡然,虽有些新奇宫外的事物,却还是惴惴地开口,“六哥,咱们就这样偷偷跑出来,父皇要知道了不会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