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下午,慕容云拿着一式三份他和潘钰签了字的“离婚报告”,走进了刘国光参赞的办公室。
他是昨天晚上将拟好的“离婚报告”拿给潘钰的,潘钰没有看报告的内容,也没有丝毫犹豫,便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理智上,她知道这不过是几页等同虚设,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废纸而已,可心情却是无法排遣的郁结,签名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可否认,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妻子,潘钰都是无可挑剔的,可慕容云觉得自己竟然还是有一种淡淡的解脱感,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或许,这是走出围城的男人共有的感觉吧?
刘参赞看到慕容云走进来,对他晃了晃握在手中的话筒,“正要给你打电话。”
慕容云坐到刘参赞办公桌对面的办公椅上,“您先说,什么事儿?”
“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先说公事,总署政治部的宋副主任刚刚又打来电话,询问你具体的回国日期;另外,他也传达了出席你任职仪式的李克俭副署长的指示,让你回国后不用折腾到总署报到,他和你在宁杭会合,任前谈话也安排在宁杭。”
既然不用去总署,那就可以在澳洲多逗留两天,慕容云很是欢喜,拿过办公桌上的台历,翻到三月底,沉吟了片刻,“那我就28或29号启程,直飞宁杭,您看可以吗?”
“我没意见,”刘参赞点点头,“如果这样,你就不能先回家探望父母了。”
“反正都回国了,上任之后,再找时间回去吧。”
“那好,我让秘书给你订机票,28,29,订上哪天算哪天!”
“好的!”
“说私事儿,我家你郑姨知道你要回国,让我问问你,你和潘钰什么时候有空,到家里吃顿饭,她要给你们一家三口践行,我看,就明天晚上吧?越往后拖,你越没时间。”
“行,”慕容云没有客套的答应了,“我也正好去和郑姨辞行,不过,给我一个人送行就行了。”
“嗯?你是准备一个人先回国,潘钰和孩子后回?这样也好,等国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再让她们娘俩回去,省得折腾孩子。”
慕容云摇头笑了笑,把离婚报告放到了刘参赞面前,“您先看看这个。”
刘参赞戴上花镜,看到醒目的“离婚报告”四个字,不自主的“呦!”了一声,目光从眼镜上方盯着慕容云足有十秒钟,才又把视线移到面前的纸张上。
刘参赞的反应足以用“震惊”来形容,慕容云装作视而不见,面无表情的冷静端坐。
看完“离婚报告”的内容,刘参赞手指轻敲着纸面,“别告诉我这是你们离婚的真实的原因,我不相信;你们伉俪可是连马朝旭大使都称道登对的‘Gifted scholars and beautiful ladies(才子佳人)!’”(马朝旭,时任中国驻澳大利亚特命全权大使。)
慕容云的“离婚报告”,无非象其它离婚协议一样,表达出男女双方是经过慎重考虑以后做出的决定,夫妻之间已经没有了感情,家庭已经无法维持,彼此难以接受现在的生活,不得已才解除婚姻关系。
慕容云料到朝夕相处了四年,相知甚深的老领导一定会对他和潘钰解除婚姻关系持有异议,早已准备了应对之词,“我不瞒您,我和潘钰感情没出现任何问题,如果我不奉命回国,我们绝不会离婚。”
“那我实在是想不出你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婚?这虽是你的私事,我不该多问;”刘参赞摘下花镜,轻摇着头,“现在,你别把我当成你的上级,也别把我当同事,就把我当成你的一位长辈,如果可以,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离婚的真实原因?”
“其实,就是为了孩子着想。”
“为了孩子?”刘参赞理解的笑了笑,“小思霆是到澳洲出生的,今年还不到三岁吧,有必要想得这么早吗?”
“我的想法和您一样,”慕容云一脸愁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怕您笑话,自打我把回国赴任的事情告诉了潘钰,家里就翻了天!我当然希望一家三口一起回国,可潘钰坚持和孩子留在澳洲,她想让孩子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
“哦,原来是潘钰的想法,需不需要我出面做做她的工作,和她谈谈?”
“谢谢您,”慕容云缓缓摇头,“如果是别的事儿,您的话她一定会听,但这件事,我估计作用不大,她是铁了心了!这几天,她和我不知说了多少孩子在这里生活、成长的好处,我都快被她洗脑了,但也不得不承认许多方面国内确实比不了,现在也不是特别反对。”
刘参赞拿起桌上的中华烟自顾点燃一支,将烟和火机推到慕容云面前。
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刘参赞说:“如果你今年四十岁,或是孩子到了适学年龄,我绝对不劝你,可你今年才多大,还不到三十六吧?孩子,你们这样做就要面临长期两地分居啊,会不会影响夫妻的感情?而且,你也清楚,作为一名直属海关的正厅级关长,因私出国想都不要想,只能是她们母子往国内飞啊;说句狂妄的话,到了咱们这个位置,将来送孩子出国还算事儿吗?”
慕容云知道刘参赞的儿子在国内读完大学后,就被他通过关系送往了国外,只不过不是在澳大利亚,而是去了美国读书,至今都已经在美国定居;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刘参赞的话也让慕容云心中有种戚然感,暗忖:“这岂止是两地分居,天南地北的,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至于‘夫妻’感情,我当然会尽全力维持,她们三个如果真的要背叛我,我也没有办法,这不是我能左右的。”又想:“她们三个谁会红杏出墙呢?是颖梅、婷婷还是潘钰?总觉得谁也不会,可当初也没想到过雨霞会出轨啊!”
慕容云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烦闷的说:“目前也只能如此,先让她们在这儿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不行,再回国。”又笑了笑,“我既不敢违抗总署的命令,又不敢做‘裸官’,只能是采取这个下下之策了。”
“我虽然不赞同,但我理解,”刘参赞把燃尽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做父母的都会尽可能的为孩子的成长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既然你们决定了,我就不多劝你;我会责成专门人员和国内联系,尽快处理这件事情,并会及时报送总署人教司备案。”
“老领导,”慕容云客气的说:“临回国了,还给您添麻烦。”
“唉…”刘参赞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让你多给我添些麻烦,可惜你要回国喽;有你在这里,我真的觉得轻松不少,但愿你的后任也能像你这么棒!”
“您过奖了,”慕容云谦虚、诚恳的说:“总署选派的人都错不了,在您的领导下,谁都会能材优干济!”接着又说:“我回国后,潘钰和孩子还请您多照顾。”
“什么话!”刘参赞难得的板起脸,“你告诉潘钰,你回国后,有什么需要,让她尽管来找我;她和孩子,就是我的女儿和孙子,海关处就是她在澳洲的娘家,我退休后,也会拜托下一任参赞照顾她们母子。”
慕容云眼眶发红,双掌合十,“那我先谢谢您了,刘叔。”
“和我还客气什么,”刘参赞笑道:“我们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谁敢不关照你慕容关长的家人。”
慕容云笑笑再次表示感谢。
两个人各点了一根中华烟,吸了两口后,慕容云说:“另外,我回国前,会把房子腾出来。”
听慕容云提起房子的事情,刘参赞说:“你不提,我还没想这件事儿,也不一定急着在你回国之前腾出来,等接任你的参赞到来之前就行。”
“没关系的,我已经为她们娘俩找好住的地方了;尽然不在海关处工作,再让她们住在那儿,总有公器私用的嫌疑。”
刘参赞赞许的点头,“你做事、想问题总是这样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