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沣小镇倒与做桃花糕的聆雨镇相差极多,多是做些熏肉生意,满街飘着混着香树气味的肉香。
杨画顺着诱人肉香进了一家门前挂着上好熏肉的铺面,掏出七两银子买二十斤熏肉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刚出摊铺就心疼的直皱眉头,凭他这点儿身家还是别想着可劲儿挥霍了。
在熏肉店中年老板热络笑声中杨画出了店铺,把用油纸包好的熏肉往马背上一挂,杨画就牵着棕红马继续逛着街道。
小镇风土人情颇有特色,杨画暗叹果真南地是要比北地富庶些,路边倒也有数家打着琅琊大城五音铃的铺面,杨画没进去逛,总要到琅琊大城买正宗的。
一提琅琊大城,杨画就想起刚才那位壮年食客的话,琅琊山有鬼物出没。当时因为好奇和蜀漆请教不少鬼物之事,虽说修行人长气专克鬼物,但自身成就的鬼物可远比御鬼师熬炼的鬼物难缠得多。
杨画惆怅,在白石镇活了小二十年都风平浪静,根本遇不上动不动就能丢了小命儿的事,就因为师傅杨三道的“蛊惑”才不远千里跑到国都幽岐才能遇着这么些事。
杨画又是购置了些吃食饮水,一一挂在马背,就已逛遍了本就不大的小镇。
时不至午时,既然离琅琊大城不过三四十里,杨画便牵马离开珲沣小镇,想在晚间赶到琅琊大城。
杨画刚出小镇镇口。
街上有两人盯着杨画远去背影,一位眉宇间尽显阴沉的精瘦汉子,约莫能有二十七八,另一位却是与杨画相谈甚欢的壮年食客。
精瘦汉子待杨画牵马离远后,才嘀咕道:“又是一笔好买卖啊。”
壮年食客嘿嘿一笑,道:“老规矩,你七我三。”
精瘦汉子哼了一声:“周横,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名叫周横的壮年食客四下扫了一眼,并无人注意,才笑道:“李立,咱可得说清楚,要是没我寻摸人,你能找到这种外地主顾?”
李立不可置否,两人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背地里做的营生要是传出去关个十年八年都嫌少。
李立问道:“都安排好了?”
周横胸有成竹,道:“我做事,你放心。”
李立不再搭理周横,转身便往小镇外走。
周横快步跟上去,道:“手脚干净点儿,上次的事儿可得涨点儿教训。”
李立脚步不停,道:“要不是你看走眼,我会那么被动?”
周横也是有点儿尴尬,“没认出那人也是位武夫倒是我的错,这次我打包票不会看走眼!”
“哼。”
……
杨画乘马走了约有两三里路,确认大路无人才小心的将购置的吃食饮水纳进藏在衣衫里的九雷鼎。
这时棕红马却一个踉跄摇摇欲坠,杨画脸色一变,轻灵的跳下马背。
棕红马已四足瘫软,倒在地上,不像重疾致使却更像是喝醉酒晕倒一般。
杨画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棕红马怎会突然这般?难不成是当时蜀漆留下的后遗症?还是昨夜云雷道观之事导致?看样子没个一两个时辰还不能好。
杨画试着渡一丝长气于棕红马神庭,可棕红马却全无反应,好在不是倒在大路中央,杨画也就坐在旁边,期盼着棕红马早点过劲儿。
眼见着四下无人,杨画又从怀里取出九雷鼎,仔细抚摸着调绘于外鼎壁的九道雷霆图案。按照赤霄真人的说法,若到高处,鼎壁九雷便可加持进九雷剑兵,言明目之所及便有雷兵所至。
杨画心驰神往,忽然听到有细微脚步声,不着痕迹收起九雷鼎,抬头望去。
自珲沣小镇方向,一位肤色黝黑的精瘦男人已经及近。
精瘦男人自远便一直看着旁边有匹“醉马”的杨画,靠近顿步,问道:“小兄弟,你这是?”
精瘦男人看着面善,可卞九元看着不也敦厚?
杨画笑道:“没事。”
“用我帮忙不?”精瘦男人迈步想要靠近。
杨画眼睛一缩,轻道:“不用。”
精瘦男人顿步。
杨画突然说道: “老哥,身子骨健壮啊。”
无论怎么看,精瘦男人都与身子骨健壮搭不上边儿。
精瘦男人笑的有些勉强,道:“经常做些体力活,还算有把力气。”
“怕不只是做些力气活吧。”
“没有没有,就是庄稼汉。”精瘦男人继续往前路走,“既然小兄弟不用我帮忙,那我就先走了。”
“老哥慢走。”
精瘦男人不疾不徐的往前路行进,杨画手不着痕迹的摸着九雷鼎。
精瘦男人顿步,“小兄弟,眼力不错。”
杨画不答,方才精瘦男人向前靠近,他心间便生出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精瘦男人转身阴沉的看着杨画,道:“眼力不错,不知手段如何?”
精瘦男人左步踏地摆开架势,下盘极稳。
杨画突然把胸前钱袋扔给精瘦男人,里面还剩十一二两银子。
精瘦男人稳稳接过,他当然是李立,而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识时务”的人,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杨画站起身,坦言道:“权当请老哥喝几壶清酒。”心中也大致猜到棕红马之所以这样,怕也是拜眼前这人所赐,估摸是在镇子里就被盯上了。
李立与周横没胆子做那劫财又害命的事儿,充其量把盯上的人打晕,洗劫一身值钱物什罢了。
“老哥,您先去忙?”
李立撇了撇嘴,道:“你倒是很上道。”李立凭空击出一拳,没拳罡涌现,也无十足血气,但声势十足,威胁道:“既然上道,就该知道报官对你没好处。”
杨画“大惊失色”,感叹道:“老哥可是江湖传说中入品的武夫!小弟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李立冷哼一声,若他是入品武夫还会做这种掉份儿的事?随便进一家富庶人家做客卿岂不更好。
李立答也不答,转身就走。
“等等。”
李立眼神不善,“怎么?”
杨画淡淡道:“我请老哥喝酒,老哥难道不请我吃肉?”
“想吃点儿苦头?”
杨画重重摇头,“当然不是!在我家那边儿,一人出酒另一人是要出肉的!”
李立饶有兴趣,问道:“要是不出呢?”
杨画哀叹一声,道:“那就做不成朋友了。”
“哦。”
杨画继续道:“做不成朋友,可就不用讲究礼让三分了。”
“呵呵。”李立笑的冷冽,准备让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受些皮肉苦。
李立狞笑着往杨画走去,两步便顿住,狞笑尬住额头豆瓣大的冷汗一颗又一颗。
一柄铁铸剑兵拦在前路。
铁铸剑兵无人持拿,凭空悬浮于半空,剑刃有淡淡电光流转。
李立额头冷汗坠地,“前辈饶命。”
杨画像是恨铁不成钢,道:“小小年纪连拦路抢劫的事儿都能干?以后还了得!看你这么老道肯定不是初犯,是不是想尝尝大牢伙食?”
李立胆战心惊不敢说话,眼前这位看起来年岁不大的人物是剑士也好还是修行人也罢,他都不是对手,凭空御器的手段!他这辈子就没见识过!
“你还不把钱袋还我?”
李立都快哭了, 小心的把钱袋扔给杨画,力气都不敢用大。
杨画接过来,似模似样的检查一番,气急败坏道:“怎么少了张三百两银票!是不是你偷了!”
李立眼睛都湿润了,他哪里不明白杨画这明显不过的勒索?怎么就能向杨画下手呢?全怨周横!不敢对着杨画撒气,只能迁怒周横。
越想越气,李立咬牙切齿道:“刚才晚辈不小心弄碎了银票,家里还有些现银小记三百两权当赔偿。”
“嗯?”杨画语气不善。
李立一咬牙,“四百两。”
“嗯。”杨画轻轻点头,道:“我这匹马?”
李立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白瓷瓶,道:“晚辈这里有药专治这种伤病。”
“行,治吧。”杨画离远了些。
李立看着拦在前路的铁铸剑兵,踌躇不敢向前。
杨画探手一抓,第七剑兵回手被握在手中,“快点儿。”
李立心间忐忑,不敢犹疑,快步跑到棕红马身前,将白瓷瓶对准马鼻轻扇。
说也奇怪,只是闻到白瓷瓶透出的药气,棕红马微闭的马目便睁开,打了个响鼻,要从地上爬起,可却好像爬不太起来。
杨画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
李立赶忙撑扶马身,一时没扶起来满头冷汗,不敢留力使出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帮扶棕红马起身。
杨画上前牵着缰绳,确认棕红马确实无事后才翻身上马,对着站在一边儿老老实实的李立说道:“给你半个时辰。”
李立刚才扶马已是气喘吁吁,但眼下根本不敢多停留一会儿,使出最快的劲儿往珲沣镇跑,都不敢往后看一眼,生怕耽误了时辰。
李立不敢跑,现在拿钱能了事,可万一他跑了没准就是丢命的事儿!他可是听说过,越是本事大的人物,脾气越怪!
没用盏茶时辰就跑了三里路,已见镇口。
周横像往常一样,在镇口等着满载而归的李立,说说话动动手就能得着一笔银子的好事他当然愿意干。
周横见着跑得飞快的李立,挥手打招呼:“这次这么快啊?捞着多少?”
李立怒火中烧,脚步不停,蒲扇大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周横的胖脸上,狠狠道:“他娘的,等会儿老子再和你算账!”
这一巴掌扇得狠劲儿十足,周横一脸懵,不知道为啥合作了这么些年的李立突然就动手揍他,难不成是这次得着银子多想独吞?
周横恨声骂道:“你他娘的敢独吞?老子整死你!”
李立却早就跑的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