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漆隐于暗处,目光阴沉。
因为然佳期与杨画有说有笑。
然佳期一颦一笑,蜀漆眼中戾气陡增,黑衣暗处与黑袍人一般无二的刺绣飘离幻作一尊鬼物,与黑袍人七尊鬼物似有实体不同,这尊鬼物略显孱弱而且常人不可见。
万人同聚的场所阳气自然极重,这尊鬼物模糊的面容上明显露出痛苦,蜀漆面色也苍白几分,却全不在乎,指着正吃着可口小食的杨画,森声道:“去。”
阴物化作一缕黑烟绕过人群,直奔杨画而去,及近不过一米后复又幻作人形,已可见形体又模糊几分,探出鬼爪抓向杨画后心。
修行人,气府长气兼备浩然,与武夫血气一般专克阴物。
举动呆滞的阴物方一探出鬼爪欲图谋不轨,杨画气府青色长气便如遇到天敌,大放光明。
阴物来不及抓向杨画便被浩然青光照耀,立时如冰雪消融,无声凄厉嘶鸣化作黑烟逃离隐于暗处的蜀漆黑衣重新化作一处刺绣。
西魏御鬼师之术便是将阴物练作化身一般,遭此反噬,蜀漆面色病态苍白,死死的盯着毫无所觉的杨画,嘴角流淌压不住的一口淤血,“修行人……”
蜀漆步履踉跄转身迅速离去。
杨画只觉得气府长气突然躁动又回复平静,似有所感回首望去,却不见任何异常。
“然姑娘,你家后院那棵老树是什么树啊?”
两人席地而坐,周遭之人没有过来叨扰。
虽周遭人声鼎沸,然佳期还是听清了杨画所问,靠近一些回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自从我记事起那棵老树就在那儿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爹娘带我一起在老树下荡秋千呢。”然佳期面带笑意,但语气却有些淡淡的伤感。
杨画从始至终都没问然佳期父母何在,开口说道:“唉,我连爹娘是谁在不在世全然不知,还要伺候一个一点儿不靠谱的师傅过日子,苦不堪言呐……”虽嘴上如此说,但杨画提起师傅时却是开心的。
然佳期立时看向杨画,说道:“你比我还可怜些。”
……
蜀漆强忍伤势,走了许久才闪身瘫倒坐在一处无人小巷。挥手将那尊被杨画所伤的鬼物重新唤出,鬼物立在原地身形愈发黯淡。
蜀漆伸手入怀,摸出一直青竹笛扔给鬼物,鬼物接过缓缓吹奏。
无声。
时间很短,却又像是很长,蜀漆面孔越来越苍白,神智越来越昏沉。
漆黑的夜仿似更黑了几分,一位全身罩在黑袍内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幽寂小巷。
正是轻易杀了李崇虎的黑袍人。
黑袍人轻叹一声,伸出缠绕着千丝万缕黑气的白润右手抚于神智模糊的蜀漆额头。
受伤的蜀漆就仿佛一口不见底的深渊贪婪的吞噬着源源不绝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面孔变得红润,许久后缓缓睁开眼睛,“师傅……”
在蜀漆性命无碍后,黑袍人便收回右手,静待蜀漆清醒,说道:“驱使一头刚成气候的鬼卒便想和正一道的修行人交手?”黑袍人缓缓摇头:“自讨苦吃。”
“正一道……”蜀漆喃喃自语:“北地三州的正一道修行人怎么会到长恨州。”
蜀漆与黑袍人修习御鬼术已有十三载,因黑袍人严厉教诲未敢大肆张扬修习致使境界不高,但却也听黑袍人说过许多江湖事,对正一道乃至于整座江湖的修行人都有了解。
黑袍人却不为蜀漆解惑,“又是因为那个姑娘?我已和你说过不可残杀同族,你却因儿女情长不听我言杀了三人。”
“师傅……”
黑袍人长叹一声,终究是没再说下去,轻声道:“我授你御鬼之法不是因为你资质多好,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想让你把此法传承下去罢了……”
当年那位大荆铁血帝王耗费数年心血遣境界高深的军卫密侍将逃窜的西魏修行人一一剿杀,直至整座大荆再无一位御鬼师方才罢了。
蜀漆并不知传他御鬼之法的黑袍人是谁,只是某个终于填饱肚皮的日子在巷子里酣睡的夜里,黑袍人突兀出现授他御鬼法门,之后蜀漆便将黑袍人认作师傅,虽然黑袍人从未叫他徒弟,但依旧隔三差五出现传授他一些御鬼法门。
“如果不是您和她,我早就死了。”蜀漆语气郑重:“若是死于我手的那三人真心爱她也好,可分明是心怀不轨,死有余辜。”
蜀漆神色凄凉:“或许很多人忘记了百年前血债,可我从未忘!我绝不许她与外乡人有何瓜葛!”
黑袍人沉声说道:“不要继续招惹那位正一道修行人,若是他出意外必会惹出正一道高人,而且从他身上我依稀体味到一丝忌惮。”
“如今我只想了却心中一件憾事,不愿徒增事端。”
蜀漆狠狠锤墙,“我不甘心。”
黑袍人看着怒火中烧的蜀漆,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想起那年那时那人与他说过的一句话,轻声说道:“男人心胸若是不宽广,女子又怎敢爱你啊。”
“可是……”蜀漆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黑袍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些爱呀,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那就放在心里吧。”
“我便是为她去死也心甘情愿,为何她不爱我。”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黑袍人欲言又止,只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踱步慢行身影融于夜幕不见踪迹。
……
杨画发现,只要是他一把师傅杨三道做的那些事说出来,所有人给出的评价大意都是“不靠谱”,这让杨画倍感欣慰。
然佳期与肖潼一般,说得都比较含蓄,不过大意都**不离十。
杨画并没有说青竹的事。虽然不至于以最阴暗的想法考量然佳期,却防人之心还是会有。或许下次相见会与她讲,但此次身上还带着青竹遗物,不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