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瀑剑派如其名,自然是用剑的门派。
开派宗主把山门定在虎崂涧,门下弟子何时能一剑将自山崖坠下的大瀑破开三丈水幕便是长老可授剑门徒,能一剑将五百尺大瀑退一百五十尺便是掌门可号令徒众。
观瀑剑派初代宗主也远非剑仙,一剑至多退三百尺大瀑罢了。传至第四任宗主赵无为三剑才能退一百五十尺大瀑,虽不如开派那般风光却也算江湖大派,赵无为又善于用门内女子经营江湖关系,故此门下弟子倒也不少。
身在江湖总要遇到些波折,撑过去日子便继续过,撑不过去如若不死日子也继续过,不好受罢了。
剑仙一剑,观瀑剑派没了。
剑仙名为李观潮。
李观潮自西海碧波湖十五载悟弄潮剑式出世问剑天下,所经第七剑派便是观瀑剑派。彼时李观潮初出天下气冲斗牛,来观瀑剑派问剑却只见门内乌烟瘴气,一句:“如此也配用剑?”
一剑,观瀑剑派山门之后那条五百尺虎崂大瀑易流,自此不经观瀑剑派山门,无大瀑可观又怎称观瀑剑派?
虎崂涧依旧是虎崂涧;虎崂大瀑也依旧是虎崂大瀑,后山易侧山罢了。
李观潮有些霸道了。
可江湖总是推崇强者的,就连泰不阿这位敌国武夫不也赚得了十足声誉?本是受害的赵无为却自此成一大笑柄,连自家山门都看不住的窝囊废谁会看得起?门下弟子散的一干二净。
就算赵无为品行再不堪,也是一位剑客,有一剑平天下不平事的豪气,被人剑荡山门自然是要出剑的。
又是一剑。
从此江湖少了一位剑派门主,山间多了一个疯癫老鬼,逢人便说:“吾乃镇水剑派门主赵无为。”
镇水、镇水,便是疯了也是想向李观潮讨回一剑的。可已是剑仙的李观潮又怎会理手下败将?
或许疯癫了,便失了心中繁多算计,没了脑中诸多烦忧。赵无为二十年如一日,每日在那条被李观潮一剑易流的虎崂大瀑递出一剑又一剑。
五十尺、一百尺、两百尺、三百五十尺、四百尺!
疯癫赵无为一剑退虎崂大瀑四百尺。
......
王余自小便没了爹,与老娘相依为命。就像普通的农家孩子一样读不起私塾早早做起了挣钱的营生。
王余最喜欢的就是在春雨时节上虎崂涧采些价钱不菲的山菌野菇,七年前他上山采菌遇见了披头散发的赵无为,吓得赶紧跑下山逢人便喊:“虎崂涧有鬼!”
镇子里上了岁数的老人一听就知道王余说的是谁,就把咋咋呼呼的王余叫过来说了事情原委。镇子里的老人自然是袒护算得上是本地人的赵无为,本来赵无为就挺可怜。
年纪不大的王余听完自然就觉得那什么弄潮剑仙太可恶,心里也觉着赵无为无依无靠着实太可怜了些,仗着胆子拿着些牙缝里省下的吃食靠近了赵无为。
赵无为虽然疯癫,但也没有胡乱伤给他拿吃食的王余。一来二去,一个孩子和一个疯子也算熟识了,本就朋友不多的王余把疯疯癫癫的赵无为当成了朋友,隔三差五就借故上山和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赵无为“聊天”。
赵无为饿的不能动弹,王余便给他带些吃食。赵无为衣裳刮了口子,王余便带来针线替他缝缝补补。赵无为披头散发,王余便学着给他束发。
后来王余年纪长起来又经营起了小生意手里能多赚些钱了,就想着把上了年纪的赵无为接到家里颐养天年,反正也就是供顿吃食不算什么。可赵无为疯疯癫癫手里握着已经生出铁锈的“自在”剑死活都不下山,决计不离虎崂涧半步。
王余也没法子,又放不下已经当成半个老爹的赵无为,只能花了好长功夫在虎崂涧边儿搭起了间木屋,隔三差五上山过来看看。
最近算不得偏远的三江镇传起了一个消息,“童含金的宝贝闺女童笑笑丢了!”王余当然知道有钱到没边儿童含金,可最重要的不是童含金有钱而是童含金的护卫是李观潮!就是那个把算他半个爹的赵无为逼疯的混蛋玩意儿。
王余听到这个消息后笑的前仰后合,“你李观潮那么牛气还能把自家小姐看丢了?还有脸混江湖么?是不是丢人敲门;丢人到家了?”
王余轻车熟路爬上了来过没有一万也有七千遍的虎崂涧,当然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无为,让受了李观潮苦楚的赵无为高兴高兴,算是出一口恶气。
疯癫了二十多年的赵无为也不举着剑瞎劈砍虎崂大瀑了,随手把当年价若千金现今破铜烂铁的“自在”扔到地上,搓着手咧嘴傻笑,王余又来看他了。
见着赵无为这副傻样王余噗嗤一下就乐了:“干爹,你咋知道我给你带鸡腿了?”
“香...香!”赵无为傻笑不停,口齿不清嘴角晶莹。
王余笑的开心,边摇头边把放进袖子里拿包得严严实实的鸡腿,几下把包着的油纸打开塞进急得直搓手的赵无为手里,叮嘱道:“慢点吃啊!”
浑浑噩噩的赵无为哪里听得懂,直接把整只鸡腿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边吃边傻笑。
王余眼睛里露出心疼,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心里边越发讨厌那传说中的弄潮剑仙李观潮,一想到那个把干爹作害到这般模样的李观潮现在也遇到烦心事就觉得浑身舒爽:“干爹,我说个让您高兴的事儿。”
赵无为吃得开心全然不理。
王余当然不在意,这些年早就习惯他一个人说,赵无为在旁边不知听没听懂的听,“嘿嘿,那个李观潮现在丢人丢大了。”
浑浑噩噩的赵无为啃着鸡腿的手顿住了,“李观潮?”
王余第一次听到赵无为说话这么连贯,瞪大了眼睛,“干爹?”
“嗯,你继续说。”
“难不成干爹要好了?”王余心间惊喜,想着是说到了这个干爹才转好,赶忙继续:“那个李观潮把他家小姐弄丢了,现如今也没找到,干爹你可算出口恶气了!到时候等他找不回来他家小姐身败名裂了,我再讲给你听!”
“小姐,是谁?”
“大荆最有钱的主儿童含金独女,童笑笑啊。”
“李观潮...童笑笑...弄丢...身败名裂...”赵无为喃喃自语宛若疯魔,“李观潮!李观潮!李观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赵无为仰天咆哮间急掠而出转瞬间右手便握住那柄已遍布铁锈的“自在”,猛然递出一剑直劈虎崂大瀑。
剑气奔流!
五百尺大瀑流水倒卷!
二十三年前被剑仙李观潮一剑易流的虎崂大瀑今日再被一剑易流,其向便是后山险崖一座破落门府,当年的观瀑剑派。
此般手笔早把王余惊倒在地,目瞪口呆看着再无大瀑的虎崂涧:“干爹!?”
赵无为已是剑仙。
“小余,不必等我......”
原地再无赵无为身形。
......
一向平淡无事的三江镇昨夜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凶事,镇上一十二家满门皆死,死法一致皆是被人以利器斩去头颅。
死者间毫无关联,便是早早赶来的官府也寻不出丝毫线索只能断定行凶之人是一位高手,这已不是小镇县衙可管的事,需向大城禀报派遣专司江湖中人犯案的高手来接管。
小镇中人倒也不怕贼人再来已被府衙重兵把守的三江镇行凶,挨家挨户都念叨着死去的这些人家到底是招惹了谁。
小镇中唯有王余不曾出言,因为死的都是他曾经和赵无为念叨过欺负过自家的人家。
王余心里绝对是不想干爹做出这种事的,他那个疯疯癫癫就知道傻笑的干爹就很好,“干爹您做出这种犯命案的事要遭天谴啊,我可是还想给您养老送终的啊。”
三江镇没了两样东西。
一张府衙贴出的告示,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