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入宫
是夜,大雪。
离盏早早躺在床上歇息,却兴奋得一夜都未睡。
她静静的躺着,一手掖在脑后,仰望着空空的房梁,听见夜里的大风是从何时刮起,又从什么方向刮来。
窗纸慢慢开始发亮,门外脚步声逐渐清晰,逐渐靠近,稍作停顿后,门嘎吱一声轻轻的推开,寒风猛的灌进来,她却毫无知觉,兴奋得有点麻木了。
“小姐,咱得收拾起来了。”
巧儿伺候她洗漱。这一次,给她打扮得格外仔细。
在天元布庄定制的是一件轻紫色滚边散花水雾绿草直领琵琶襟衫子,颜色不是十分艳丽,甚至透露着一种庄重的高雅和清淡,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不符合她平常的风格。
但那衫料是上好的百凤匹做成,刺绣又是采用的是苏绣的手法,淡丽中彰显着身份,叫人不敢逼视。
这不是她这一世的作风,是她前世的最爱。
身为成王妃,为了顾越泽的身份,她吃穿用度,样样都不能落了人下。只是她不喜争奇斗艳,便素来不穿太艳丽的衣裳。
这样贵重又淡雅的衣裳,便是时常的选择。
离盏穿好衣裳,盘坐在梳妆镜前,自己梳了个高高凌云髻,打开七层的妆奁子。
纤细的玉指在琳琅的珠玉中来回挑拣,最后选了两多血玉珠花,捡了只凤头的红珊瑚笄正着插进了云髻中。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本以为小姐会定做一身极艳的衣裳。”
离盏握住巧儿递来的手,站起来对着镜子里缓缓转了一圈,愈发满意。“今日想穿成这样。”
“反正主子穿什么都是极美的。”
“主子,主子,您准备好了没,祁王府的马车来了!”
孙察在外面催促起来。
今儿顾扶威是不是吃错药了,以往干什么,他从来都是懒洋洋最后一个赶鸭子到场的,这次怎么如此守时?
“好了。”离盏从抽屉里拨出个银丝线绣莲花香袋来,系在腰间。
“东宫送来的那张帖子,小姐要带么?”
“不了,既是跟着祁王进宫,便用不着。”
巧儿从架上给她取来狐狸大氅披上,小心的拍顺领圈的白狐狸毛。
不知是不是那绒毛映进了巧儿眼里的缘故,总觉得她眼里朦朦胧胧起了层雾,再仔细一瞧,又觉得她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离盏知道她心里担忧得紧,待会怕是不宜在门口相送了,免得叫那眼尖的顾狐狸瞧见,心里生出什么疑虑来。
“你已经顾人在西北口看着了吧?”离盏问。
西北口是皇宫到盏林药局必经的路口,如果事情失败,花银子派几个江湖客看着西北口,就能提前得到官兵抄家的消息。
巧儿点点头,“主子放心,一切都照您交代的办好了。”
“没来消息,安心等着便是。若来了消息,带着药局的人立马从广天门出城,切不可踌躇。”
“奴才记着了。”巧儿低头扶着她,低掩着眼里的泪光,要送她出去。
“止步吧,祁王府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几步路没什么好相送的。”
“小姐……”
“莫慌张,会顺利的,回头见。”
“奴婢等着小姐回来!”
离盏速速告别之后,穿过院子,走过前堂。
长街一片雪色,那辆双驷马车就停在当中,黑得发亮,七颗缨珠坠在车梁前头,随风舞动,发出一阵古怪的沉响。
她转过身,最后再看了盏林药局一眼,屏退了四肢平跪在地上祁王府下人,自己爬上了马车。
帘子掀开,一张绝美的容颜正靠在蒙了层壁毯的车墙上打盹,大概平日里没起这么早过,听见动静,才半翕了眼缝儿剔了她一眼。
他挑了挑眉,目光即刻清醒了几分,像是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
离盏扮相高贵清丽,怎么着的?平日里还是好好的牡丹,今儿还开出水仙来了?
说好了要带她气气白采宣的,还以为她要打扮得比新娘子都漂亮,没成想竟学着附庸起了风雅。
噗嗤一声,他嘴角翕出一个笑来。
“怎么了?”离盏瞧着自己这一身,躬着身走到他身旁坐下。
“没怎么。”
挺好,至少不像个闹事的人,顾扶威心里如此想。
车压着雪路,嘎吱嘎吱的行了许久,到了宫门口远远的停下来,老马朝车里招呼了一声:“王爷,咱们来早了,宫门口还排着队呢。”
是了……下了早朝,还得回家换下朝服才好来赴宴。这一去一回,全都赶趟来的,必然拥堵。
“拉马的来了!”老马又道。
“成,先下来再说。”顾扶威先下车,回头把手递进帘子里要接应她。
她也没拒,牵着下了车来。
霍,前头果然排着十几人,后头还源源不断的有马车赶来。
前头的人似是早就注意到了祁王府的双驷马车,前脚刚落地,后脚就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看,像她脸上有花似的。
有顾扶威的地方,必遭眼觑,何况她现在一落地,才发现今儿顾扶威穿得异常打眼。
一身墨色织锦缎长衫包裹着绝好的身段,腰间苍紫色蟠龙玉带扎出他精窄的腰际,额头的几搓小辫混着金色的缎子扎紧,整个人电眉飞眼,衣袂翩翩,跟那些两手缩在袄子里排队人,简直天差地别。
仔细看,他那金色的缎子里还有鸱吻的暗纹,绣工实在精妙得很。
奇怪,这人今天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特意打扮成这样。
离盏定看了两眼,没注意着顾扶威已经从马夫手里接过暖炉子,递到她面前,“捂着吧,进宫还要验身,十几个人也要等一会儿了。”
前头很快有人走过来,一脸谄媚:“祁王殿下要排下官前头去吧,今儿风大雪大的,下官穿得厚,经得住些。”
“不必了。”
他跟旁人,素来少言寡语,多说一个字,好像就少了两斤肉似的。
那人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尴尬转过身,前头还欲来让位的人见他灰头土脸,纷纷打消了念头,无人再敢上前攀权。
离盏沉默着站在顾扶威身边,很乖。顾扶威低眉时不时瞥她一眼,看看她这一声淡色衣裙,不由觉得心里好笑。
今儿本是要配合着她争回点颜面的,让西琳去传话的时候,也说明了邀她去的意图。
没成想,这丫头糊涂一时,他好不容易特意捯饬了一番行头,却被她随意糟践了。
“祁王殿下,嘿!”宫门值守的人见了他,点头哈腰的,完全没了皇家的威严。
顾扶威将福引和喜帖都递了过去,然后直了手臂,让他们验身。
搜查的人假模假式的摸了两把,就连忙邀他进去。
轮到离盏,她还正睁大着眼正朝里窥着什么。
派送信的小太监应该在宫门里等她的。
“你帖子和福引呢?”值守不停的查人,事先没注意她和谁是一伙,只是轮到她时匆匆的瞥了一眼,觉得眼生,又板起一副冷脸来,鼻孔朝着天。
离盏将从袖子里将福引取出来递过去。
“还有帖子!”
“她跟本王一道的。”顾扶威转过头。
侍卫立马和缓下来,转头跟顾扶威赔了礼数,然后象征性的验了离盏的身份,放她进去了。
长长的宫道铺了厚厚的白雪,中间扫出一道黑砖来,刚巧能通过一张轿辇,离盏环伺一周,果然见那送信的小太监就站在墙边上,搓着两手哈气。
他抬头,也看见了她,自是笑着要迎上来。
“嗨哟,王爷,可总算把您给盼来了!”这头,顾越泽的心腹孙福正举着伞抢了个先,赶紧把顾扶威给搀住。
“祁王殿下,您怎么也不带把伞?”
“给她撑着。”顾扶威照旧还是那句,孙福正瞧了顾扶威身旁的人儿一眼,呆了。
墙角边上的小太监也呆了,提起的脚又收了回去,不敢再上前。
“离……”
孙福正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离小姐,临要脱口的时候,连忙换了生分的称呼:“离……离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