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6卷]
第245节第239章舞勺之年缘起
齐玄余笑道:“我听后也乐了,只听说谁家的宅子不平静,就请了和尚老道去降妖,从未听说过,谁会指自己的家人为妖。不过,联想到表小姐何当归在罗府的处境,我也能想到她在罗家这班亲戚的眼中是不受待见的,于是我就做了一回好人,帮她说了几句顺水人情的好话,说‘命硬克亲’指的是子女克父母,既然她母亲身体很好,那她绝对就不是克亲的不祥人,还说她的未来夫君是人中之龙,两人有一段良缘佳配。”
齐川赞道:“说得好!我一定会变成人中之龙,再踩着一条五彩神龙来娶她的!”
朱权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我与她的八字契合,我跟她注定做三生三世的夫妻,玄余你也说她的夫君是贵人,指的一定是我吧!”
齐玄余打消了这两个人的积极性,笑道:“亏你们俩也是精通周易卜算的,你们难道忘了,占卜姻缘要在长大成人之后才作准,男子是十五岁束发之年开始卜姻缘,女子是十四岁舞勺之年开始跟人对八字。而且,卜姻缘要焚香祷告之后起一个姻缘盘,才能拿男子的八字去跟她对,我当时那么说,只是为那位泪包小妹妹抱不平,让罗老太君念及她将来有个爱护她的夫君,在她出嫁前的几年里待她好一点。”
齐川闻言,立刻斜视他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为怀了,我记得你经常自诩‘见死不救’,有好多你举手之劳就能救活的人,你都瞎了眼装作看不见,一点医德都没有,连清逸姐姐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我一向认为能医不滥医,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救,世间有一些人死了比活着更好,”齐玄余皱眉,傲然道,“我的巫医术独步天下,川儿你以后不许把我跟那些小女儿过家家式的医术相提并论!”
齐川犟嘴道:“清逸姐姐的医术很高明,医德也高尚,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齐玄余大感不愉,冷冷道:“既然你有了个干姐姐,看不上我这个亲哥哥了,那我以后就功成身退,不来打扰你们的好日子了。”
朱权打岔问:“玄余,你开巫医堂的事操办的怎么样了?在扬州地面上,你有任何不顺遂的地方都可以去找风扬,他这两年办事效率非常之高,可以助你尽快成事。”
齐玄余平平地答道:“我前日去漕帮拜访过他,可他忙活着点查何当归继父的家产清单,根本顾不上理我,连杯茶都没招呼我喝,只塞给我一个大鸭梨让我啃,然后就急急火火地走掉了,说什么清单有误,哈!”越说语气越酸溜溜。
巫医堂?何当归睁大了眼睛,原来那巫医堂是齐玄余开的!
她记得很清楚,朱元璋死之后,罗家就上下慌乱成一片,担心失去专供官药的金饭碗,还跑去王府找她商量对策。可她那时候在王府还没摸索出头,自顾尚且不暇,对他们也是爱莫能助。不过建文帝朱允炆登基之后,并没有取消罗家的皇差,只是添了一家巫医堂供丸药、丹药一类的成药,而在三清堂、药师堂、仁术堂和巫医堂这四家专供官药的药堂中,三清堂还是不可动摇的龙头老大地位。
后来,建文帝朱允炆的皇帝运不长久,换成了他的四叔朱棣做了永乐皇帝,甫一登基就把何家的药师堂和“无名氏”的巫医堂捧高。虽然罗家还捧着专供官药的金饭碗,不过肥鸡大鸭子都让药师堂和巫医堂给吃光了,到了三清堂这里,只能跟着啃一点鸡骨头,渐渐连关家的仁术堂都不如了。
当然了,皇家赏的一根“鸡骨头”,在一般人眼中已算是顶级美食,捞一票就能殷实三代,可是罗家过去是吃惯了鸡肉鸭舌头的两朝元老级人物,骤然从高位上跌下来,就算他们不差钱,金银翡翠堆满仓,可心理的落差是巨大的,总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觉得旁人都在笑话他们,背地里说老太爷一殁,他们罗家的风光日子就到头了。
罗家人一不痛快了,那王府中的何嫔何当归就痛快不了了,因为她的亲娘罗川芎在青州被何阜休弃之后,就生了一场严重的头风重疾,病好之后说话就不怎么利索了,想事情也很慢,连何当归都不能为她根除病源。而且,罗川芎的银子被何阜和罗川谷掏光,又犟脾气地不收女儿的银子,常年的吃住花用全在罗家,过得是好是坏,全指着罗家那些人的心情是好是坏。
于是,何当归就积极协助三清堂复起,要不是碍于她已为人妇,差点儿没跑到三清堂上坐堂看诊。后来,她精心改良了外祖父留下的一张注明“为爱妻柴萏医治产后旧疾之用”的药方,融合了几个古方的配药方法,研制出一张疗效惊人的“回春方”,除了能彻底治愈老太太的风疾,还主治中风偏瘫。经过近百次病例检验,回春方的效果近乎是立竿见影的,把何家药师堂最最引以为傲的返魂丹和知命膏全都比了下去。
何当归去扬州回门探亲的时候,就携带回春方去找母亲了,悄悄告诉她,时下风靡大江南北的那个回春方,是女儿我研发出来的,乃医药界的瑰宝级药方。好方子本该公诸于众,让世人受用它的好处,可是三清堂自打新皇登基后就被药师堂、巫医堂和仁术堂爬了头,再不复当年的辉煌了,大舅二舅几乎是月月都跑去王府找我想对策,还撺掇我给药师堂下毒使坏,让我实在疲于应付。母亲,依女儿之见,不如就把这张方子赠给罗家,当做三清堂的独传秘方,代代传下去。有了这个方子,不管江山如何易主,都可以保证医药世家罗家永葆富贵,绵延百代。
母亲表情略显呆滞的脸庞上露出一点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嘣着说道,我女儿真是有本事,咱家老太爷尚且做不到让罗家百代富贵,我女儿却做到了。
何当归微微一笑,向她咨询道,如今家里还是老祖宗做家主,管着那三房的人吗?我直接去找老祖宗,把方子交给她就行了吧?
母亲默默考虑了半晌,又开口说话了,你几年没回家所以不知道,这两年大房和二房不合,渐渐就越闹越凶了,如今他们还在吵着要分家呢,未免到时分起来麻烦,不如就直接把方子交给你大舅吧。母亲心道,家里只有她大哥和她是一个娘生的,大房二房分家后,她毫无疑问要跟着大房过的吧。
何当归也明白了母亲的言外之意,于是就找到了大舅罗川柏,把前因后果说明,把回春方交给了他。罗川柏连声夸赞她孝顺明理,夸赞她母亲贤惠懂事,感概说罗家真是三代积德,才出了一个这么有出息又有良心的外甥女何当归,然后他就收下了那张方子。
何当归满意地回王府了,过了段时间却惊闻,大房得到回春方的事不知为何被二房知道了,二老爷罗川谷立刻就炸毛了,先去母亲房里闹了一回,可母亲只是在背后出了个主意,具体的回春方的内容,她是一概不知的,就算她二哥罗川谷把她的房间拆了,把她架在火上烤,她不知道照样还是不知道。
于是罗川谷又去找老大罗川柏,要求共享药方,可罗川柏却告诉他,回春方他已经卖给了巫医堂背后的大老板,签定好了协议了,如今连他本人都不能在三清堂售卖回春药,否则要按协议赔钱的!
罗川谷大为光火,又跑去王府找何当归,何当归早已接到了母亲丫鬟送来的消息,提前知道了罗川谷的来意,好吃好喝地款待他一番,就把他打发走了。
当时,何当归还自以为把事情办得很漂亮,既没有泄露回春方,也没有得罪二舅他大爷的。可是请罗川谷吃席的时候,当时跟何当归关系很“要好”的周菁兰和徐四娘也在场,等罗川谷走之后,周菁兰主仆二人也面色如常地告辞了。然后她们就跟罗川谷接上了头,说她们知道回春方被何嫔收藏在什么地方,只要他愿意里外合击,齐心协力扳倒何嫔,那张药方就是他的了。
罗川谷当时就没有拒绝,跟她们说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回到罗家之后,他面上心事重重,立刻就让孙氏瞧出不对劲,几句话就问出了实情。孙氏张口就重提当年何当归“毒害”罗川谷那个外室小妾腹中男胎的事。罗川谷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要不是外甥女何当归那样狠毒,他现在已经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了!是何当归断了他的子息!
罗川谷两口子一合计,何当归是罗川柏的亲外甥女,与他们二房隔了一层血缘关系,罗家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何当归对大房和二房的态度是有亲疏之分的,大房之事她是有求必应,二房之事她却是能拖就拖,如今罗家已经分家了,何当归跟他们二房的关系必然将会更疏远。与其总靠着那个没良心的外甥女,还不如一次性把回春方弄到手!有了回春方就什么都有了,再也不用让孙氏和女儿罗白琼一趟趟的去王府谄媚她了!
其实罗家人都知道,何当归之所以无法拒绝大房的种种要求,是因为大房的赵氏和董氏,都把竹哥儿的形销骨立和韦哥儿的不正常性取向全算到了她的头上,每次要求她办什么事,张口就先提竹哥儿被何当归“豢养”的毒鼠害了一生的事。何当归恼怒委屈之余,想到母亲常年在罗家寄居,也只能指望一个亲大哥罗川柏,也就对大房的事格外上了些心。
虽然,何当归自问对二房也很好,给罗川谷谋差事,给罗白琼的丈夫梁弈州谋升迁,给罗白芍的未婚夫薛际调户籍,给薛际透露科举试题,但是,只因何当归对大房的态度更殷勤,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就引起了罗川谷的嫉妒,也给何当归引来了杀身之祸,最后被周菁兰联合罗川谷、孙湄娘和罗白琼害死。
这些事实,当初何当归被关押在水牢中的时候,孙湄娘已全跟她讲清楚了。何当归也认为杀死自己和自己女儿的凶手就是周菁兰、罗川谷、孙湄娘和罗白琼四个人,最多再算上一个徐四娘。而宁王朱权只是冷眼旁观她被冤屈,又顺水推舟地把她关进水牢,只是做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判官,“公正”地裁决了这段冤案。何当归一直以为,他只是旁观,连个帮凶都算不上。
何当归对朱权的种种怨恨,皆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支柱,是她生死不计地扶持了十三年的主上,可他却没有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扶她一把。仅此而已。
可是,如今听说了上一世收购回春方的“巫医堂背后的大老板”居然是齐玄余,而齐玄余居然是朱权的手下,何当归不能不往深处想,是谁授意齐玄余去收购了回春方?何当归研发回春方之事,自然不会瞒着她的好夫君宁王殿下,她曾不止一次满怀激动地跟他提起回春方的神效,可他却一直淡淡的,甚至都没要求看一眼回春方。
可是,一转身的工夫,他的好下属齐玄余却跑去跟罗川柏重金买药方去了!
何当归忽而心头一凉,当初二房的人突然就得知了回春方一事,还知道的那样清楚,知道那方子是她的杰作,也知道她在母亲的建议下把方子赠给了大舅罗川柏,究竟是谁向他们泄露了这件事?
除了朱权,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选!因为她什么事都没瞒过他,他知道此事的所有始末和细节,他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他手中的情报足够杀她一百回!
想到这里时,何当归手下竟不自觉地折断了一截冬青木的枝桠,啪!
园中的朱权闻声立刻飞身而起,白虹贯日般射向断枝声发出的地点,口中喝道:“谁在那里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