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烨轻轻咳了声,唤道:“娇娇,快给高公子行礼。”
早就猜出来的人是谁,云清歌倒也不十分吃惊,先前只是被前世今生那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迷惑住。此时回过神,不由赧然,匆忙间竟按着宫里规矩行了礼“民女参见皇上。”
“皇上?”
不仅荔儿萍儿,就是于嬷嬷也手足无措起来,连带云华烨身边小厮呼啦啦跪了一地,乱七八糟怎样行礼的都有,俱都浑身发颤。
男人却没理会其余人,他嘴角笑意早已消失无踪,语调冰寒“你认得朕?”
“皇上,娇娇她……”云华烨大急,急忙跪下求情,被云清歌打断了话。
对面前这个男人的了解,云清歌比云华烨更多更清楚。
前生她在宫中,的确没有服侍过他。可耳濡目染,冷眼旁观,她自信比许多妃嫔更清楚这个男人性情深处的多疑,狠辣,甚至可以说残暴!
绝不能因自己一时失误连累哥哥。
云清歌强迫自己忽视掉面前之人的威势,冷静下来理了理思绪后从容开口道:“哥哥一贯疼我,若来人只是泛泛,定不会叫我深夜做羹汤。”
男人没有说话。
心知这条道理不够说服,云清歌又道:“哥哥拜入南樵先生门下,师兄弟皆显贵。可哥哥与他们乃是挚友,不似今晚谨守尊卑。”暗示云华烨是有分寸与忠心的人。
男人不置可否哦了一声。
“再有杨州城为盐粮重地,宵禁一贯极严,从无人敢逾越违背朝廷禁令。皇上您今晚却是踏夜而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是天子,在自己疆域上当然可随心所欲。凡此种种,民女才大胆揣测了皇上身份。”
许久没有回声。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就连云华烨,面对喜怒无常的君王,也满腹担忧,再没有过往从容。
无声静默,众人只觉随时有把刀会砍在脖子上。忽而黑夜里响起阵大笑声。
男人弯下身,左手制住云清歌下巴。将她头抬起来,右手提起灯笼,烛火照到她脸上,静静看了片刻。
“美人如玉。”指腹在云清歌肌肤上摩挲了几下,他低笑道:“云清歌,你迟早会长成倾国倾城的美人。”
濡湿气息扑面而来,即便早就经历过男女之事,云清歌也不由涨红了脸,她觉得这样情形暧昧又难堪。有心推拒,奈何面前之人是天下至尊,只得咬牙忍受。
男人根本不将她轻微抵抗放在眼中,他俯下身。唇贴在云溪耳边,声音既轻且缓“记住,朕叫高彻。”尔后陡然松手,猝不及防下,云清歌身子歪了歪,手里头七色鱼羹打翻些出来溅到手腕,烫的肌肤一片红肿。。
高彻看见,挑起眉峰,漠然道:“小心些。这可是朕要用的吃食。”不带半分怜惜。
云清歌忍着痛将鱼羹重新稳稳端好。
高彻默默看着她。良久淡然道:“都起来罢。”转身先行往屋子里头走。
云华烨忙起身,又把云清歌扶起来。看到她手腕,疼惜又无奈“快把东西送进去,回去上药。”
云华烨敏锐觉着云清歌留下来不是好事,他甚至后悔先前屈从高彻心意,叫云清歌亲自送鱼羹来。可他没有法子,纵机变百出,也改不了君臣尊卑,尤其面前这位天子说一不二,喜怒易变,倘若设法狡辩阻拦,后果实难预料。他只得压下心底那些不安的揣测想法,打起精神先将眼前局面应付过去。
看出云华烨挣扎愧疚,云清歌忙安慰他“哥哥放心罢,一点小伤,不碍事。”
云华烨深深看了眼云清歌,手束在身后用力捏了捏。
两兄妹也不敢耽搁,没再说旁的,跟着进屋子。
荔儿萍儿几人早已吓得手脚酸软,站不起身。还是于嬷嬷定住神后,叫大伙儿都不得喧哗,就在院里等着。
鱼羹粘稠,入口顺滑鲜美,高彻慢条斯理用罢一碗,抬头看着云清歌。
明明尚在稚龄,竟已有媚人之姿。
李承毅果然没有骗自己,云华烨有才可堪重用,云华烨之妹云清歌huā容月貌,聪慧伶俐,可得盛宠。
可惜太小了些,自己还得等上几年。也罢,云华烨也尚需磨砺考较,待云清歌长成,自己再将她召入宫中。兄妹互作制肘,的确是件美事。
察觉到高彻视线,云清歌就飞快的抬头睃了一眼,正对上高彻笑意深深,她忙忙低了头,耳边却听到一句话“似你这样,就该留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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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猜到堂堂天子为何会突然来到杨州,又为何没//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有前去宠妃家暂住,反在太学博士家中停留,也无人敢去问。
中状元后在宫中伴驾的短短时日,云华烨已看出高彻心思如海,深不可测,犹厌别人逾越本分。他谨守分寸,既高彻没有交待,他就绝不多问一句。
但东临院住着皇上,却不得不给下人交待告诫番,又恐三太太和三老爷不知轻重冒犯了闯下大祸,云华烨硬着头皮去请示高彻,可否让家里人晓得他身份。
高彻不置可否,只吩咐云家人不得前来打搅,也不能将消息传出去。
云华烨心中有底,怕人多口杂,对下人道东临院是京中来的贵客,务必小心伺候,不得搅扰。至于家里人,也仅告诉了老太爷和三老爷云华霆三个。
三人俱吃惊不已。
平白无故家里来个皇上,老太爷既觉着欣喜,又颇感忧虑。
皇上驻跸,必要挑信任亲近之人,来到杨州既寻云华烨,往后这个孙儿前程便不用发愁,可万一皇上在家里头出了事,哪怕掉跟头发,也是滔天大祸。
三老爷如老太爷般,患得患失。
两人也没有法子,只能反复叮咛嘱咐云华烨定要小心伺候,又各自去敲打身边人。
唯有云华霆神色难辨,被云华烨看在眼中。
从老太爷书房出来,行到廊下角落,云华烨先开口道:“大哥,皇上无旨意。”
云华霆眸色一黯,尔后笑道:“放心罢,咱们是兄弟。”
听得这话,云华烨也是一笑。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通透,有些话非得说出来不可。
“大哥,皇上昨日下旨要娇娇每日夕食后去给磨墨。”云华烨从容平静的看着云华霆,见他诧异过后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一笑“我听说大伯母这几日频频叫族里头妹妹到家里做客。”
他慢慢往前走,温润笑意始终不减“家里此时还是少进些人罢。”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云华霆跟上云华烨脚步“六弟说的是。”
云华烨站定在片青竹前,日光透过竹叶斑斑驳驳遮盖他半边身影,蝉鸣叶沙中,响起他幽冷语调“大哥,你是云家嫡长孙,从小祖父辛苦栽培,huā费无数心血。进退取舍之道,你该比我更清楚!”
云华烨眸色冷厉“六弟放心。”他转身,含笑道:“咱们可都是云家人。”
两兄弟对视良久,转身各自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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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霆回到屋里,看吴紫燕正窝在榻上绣婴孩儿小衣裳,上好的红菱苏锻做成巴掌大衣裳,上头已绣好三头小老虎。他眉目间充斥的戾气不由消散许多。
过去搂了妻子坐下,他拿起衣裳看看,噙着笑道:“你也不要早晚都做这些,道长不是说过,要你该动时候才动,平时少操劳。”
老道士回到杨州就给吴紫燕诊了脉,又给开了几服药吃,去年年底,老道士临走前,吴紫燕就诊出喜脉。
这孩子得来不易,又是嫡出,若是个男孩儿,就是云家嫡长曾孙,云家上下都看的分外重。
尤其吴紫燕更是小心翼翼,不仅将娘家送来保胎的观音像供在耳室里,早晚上香磕头。每日吃食也是按着老道士嘱咐来,半点不错。
若非老道士得罪不起,吴紫燕甚至不想让人回家。
好在老道士临走前交待,云清歌虽只跟他学了半年多医术,也有些功夫,吴紫燕根骨又不坏,只消每两日让云清歌过来给吴紫燕诊诊脉就是。
吩咐丫鬟给丈夫倒茶来,吴紫燕倚在云华霆怀里满脸笑容道:“我躺着无事,才起来缝了几针。再说六妹妹刚来给我瞧过,你别担心。”
云华霆蹙了蹙眉,低头摸摸妻子凸起的肚子,缓缓道:“六妹妹年纪还小,你快生了,她怕是应付不来,咱们还是另请个大夫罢。”
吴紫燕不由诧异。
云清歌年龄虽小,医术上着实有天赋。若非有把握,道长也不能毁徒弟名声。
想到云清歌数月诊脉妥帖,她有些不愿,就笑道:“名师出高徒,我觉着六妹妹医术比那些名医还要好上许多。”不答应换人。
见云华霆没说话,她也不愿和丈夫生分。若在以往也就答应下来,可事关期盼好久的孩子,她不想整日提心吊胆,试探道:“你要觉着麻烦了六妹妹,咱们就再请个医女来家,等我快生产时再请六妹妹瞧一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