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宜行至一半,突然停住了步子,招呼也不打,扭身就往吕氏的厢房处跑去。
任氏此厢急着要去跟翁氏解释,也顾不上许多,只得任由她去了。
这厢,赵相宜提着裙角一路小跑过来,面目微红,小喘着气。
吕氏正被一群丫鬟婆子围着,她脸上有不安,不过更多的还是得意,因为翁氏终于知道了她的存在,自己毕竟是孩子们的生母,再不济,也还是有些地位的。
赵相宜在院门口站定,对着一众仆从喝道:“全都给我下去!”吕氏腾地站起,面露欣喜,以为闺女这是在帮自己解围。
下人们犯了错,此番俱是心惊胆战的,被赵相宜一喝,愈发战战兢兢,各自退下。
周遭安静了些之后,赵相宜便直直地盯着吕氏看,眼里的神色复杂,但目光不善。吕氏不妨闺女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饶是之前他们厌恶自己之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何以此时此刻,她居然从闺女的眼神里读出了恨意?
“相宜,你……”“不要叫我!”赵相宜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愠怒。
吕氏立马闭上了嘴巴。
“你跟裴夫人都说了些什么?”赵相宜步步逼近,在吕氏面前站定,她的双手紧握成拳,隐在袖子里。
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就是吕氏目前的〖真〗实写照。
“我,我没说什么呀。”吕氏目光闪烁,这才意识到,自己兴许闯了大祸了。
“你没说什么,裴夫人会突然间脸色大变?”赵相宜冷笑,尔后又偏过头去嘲讽道“也是,就算你真的没说什么,裴夫人光是看到你这张脸,知道你的身份就足以让她脸色大变了。”
“相宜我错了。”吕氏有些愧疚道,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婚事,不会因为这个……”“全是拜你所赐。”赵相宜冷道“你跟人私奔,让我们全家蒙羞,你知不知道那段岁月,我们一家人是怎么挺过来的?好不容易忘记了苦痛冲淡了家丑,在我们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之际,你又回来做什么?”“知道裴家那边为什么对我跟裴子君之间的事一直举棋不定么?”
赵相宜咬牙切齿“就是因为我有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生母。”
“你若不回来,我尚有一线生机,如今你回来了裴伯母也亲眼瞧见了你我的终身幸福,如今就这样断送在你手里了。”赵相宜无力道,嘴角噙着一丝苦笑。
“相宜,不要这样,娘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啊毕竟我才是你的娘亲,对于你的终身大事只有我才会尽力而为啊,那个女人怎会待你如己出?你别被她骗了,你要相信我,让我来给你操办终身大事,你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与安宁呀。”吕氏慌张地扶住了赵相宜的双肩。
赵相宜却如触电那般,猛地甩开了吕氏,许是用力过度,许是吕氏自己没站稳被绊住了,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原先撞破的额头如今又碰伤了,那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沁出了殷殷的血渍来,染红了白色的纱布。
“但凡你能安分些,我的事也不至于落得如今日这般一败涂地!”
赵相宜恨恨道“不要拿你自己跟娘亲比,你跟她根本没法比!”吕氏无力地伏在冷硬的地面上,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是我自己造孽
……”
“若不是因为你此时身子的问题”赵相宜骂到一半,突然就住口了!
因为吕氏额头上的血迹惊了她的心!
她怎么忘记了,吕氏如今身患血症啊!
那是血流不止的病,那种病但凡身上有个小伤口,都会淤青不退的呀!
她是讨厌吕氏,憎恨吕氏,可她并不想吕氏死在自己的面前啊!
思及此,赵相宜眸光微闪,立马蹲下身子去扶住了吕氏:“你,你没事吧!别怕,我立马叫人去请张大夫来!”吕氏心一突,猛然想起自己装病之事,又见此时赵相宜因此而软了心,更是借驴下坡:“哎哟疼,疼死我了相宜,你别自责,娘就这个命了若还能活下去,便指望能够看着你风光大嫁,若我今儿真的死了你也别怪自己,都是娘自己的造化。”
赵相宜见吕氏面色苍白,额上嫣红,一颗心更是吓得颤抖不止。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前去请张大夫的丫鬟子立刻回来了,张大夫也匆匆赶来!
彼时,赵相宜已经把吕氏给扶到了床上。
张大夫心中有数,不过为了逼真些,面上也是露着焦急的神色,匆匆过来给吕氏把了脉,扎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穴道,尔后方小心翼翼地拆下了吕氏头上的纱布,并要赵相宜回避。
赵相宜心下慌乱,也是来不及细细思索什么,便出了门。
房间里,吕氏轻拍着胸口呼气道!“阿弥陀佛,是上苍助我呀,大夫。你待会帮我把情况说严重些吧,这样我闺女才会同情我呀。”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居然喜欢诅咒自己得绝症。”张大夫摇摇头。
吕氏扶着微微疼痛的伤口,轻吟道:“你以为我想啊,若是他们一早接纳了我,我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不多时,张大夫出来了。
赵相宜立马迎了上去:“怎么样,血止住了么?!”她的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毕竟始作俑者是她呀!
张大夫作势轻呼了一大口气:“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谢天谢地。”赵相宜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顺道问了句“她人怎么样了?”
“唉,已经得了这样的病,还能怎么样。你们日后尽管让她吃好喝好吧,别再让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张大夫叮嘱道。
赵相宜垂下眼睑,似在思考。
进了屋,赵相宜站得有些远,她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吕氏,突然在心里自嘲起来。
是呢,她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自己这般责怪她又有何用?说到底,就是自己没那个福分吧?
一想到自己与裴子君的将来茫茫无期,赵相宜的心里就苦恼万分。
“相宜对不起,娘错了,娘不知道那么做,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危害……………”吕氏可怜巴巴地看着赵相宜。
赵相宜别过头去:“顾好你自己的身子,好自为之吧。”
“相宜你刚才也是紧张我才会那么慌的对不对?”吕氏面有希冀。
“今天推倒你的人如果不是我,兴许我就不会这样了。”赵相宜淡淡道,尔后步出了房门。
吕氏心下微暗,叹了口气。
去了任氏那边,赵相宜才知道,不管任氏怎么解释怎么劝说,翁氏终究还是选择先行回了江宁县。
据说,走的时候还称身体不适,让其子裴子君亲自护送回江宁县了。
赵相宜知道后苦笑,连儿子都带走了,这样果决的做法,不就表明了她跟裴子君之间没戏了么?
在这个时空,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多,裴子君又是裴家的独子,身兼裴氏家族的重任,从他一路来的作风便可知,他怎会放弃这个重担,自私地跟自己二人独闯天下去?
赵相宜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凉的无奈感。
“孩子,没事的,有娘在,娘一定会帮你解决的。”任氏轻拥住了赵相宜,拍了拍她的脑袋。
“娘,相宜大了,这些事,就让相宜自己来处理吧。”赵相宜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任氏讶异:“相宜,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没有的事,娘。”赵相宜仰头笑着看任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闺女条件这么好,裴家不要,自有人要。”
“你这说的是什么气话?”任氏轻敲了敲赵相宜的脑袋“裴家是裴家,子君是子君,他待你如何,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他的家庭,而看轻了他。”
“就是啊。”赵相宜无奈地叹了口气“娘有这样的思想,裴伯母为什么就没有呢?家庭是家庭,我是我啊,相处了这么久,我是什么性子的人,她还信不过么?”
“孩子,你别抱怨。”任氏温柔道“将心比心,如果今日是我,面对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我也是舍不得把你嫁过去的,更不放心把你交给那样一个家庭里的孩子手里。裴夫人爱子心怕并没有错,就如同我爱你一样。”
“那如果我真的很喜欢对方,非对方不可了,可他的家庭依旧不变,你会愿意尝试考虑一下,尊重我的想法么?”赵相宜突然这么问。
任氏细想了一会儿,随后笑道:“我会,我会给自己一个期限,好好地观察对方,如果对方真的深得我心,我会愿意尝试改变主意,
尊重你的想法。”
“裴伯母会如您这么想么?“赵相宜似在问任氏,又似在问自己。
“会的,我们一起努力。”任氏摸摸赵相宜的头,安慰道。
谢谢娘。
”赵相宜反拥住了任氏。
“傻瓜,我是你的娘,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不必道谢。”任氏爱怜地拍了拍赵相宜的背脊,这段日子,生恩养恩的问题一直缠绕着任氏,如今赵相宜这样的态度,真真是柔化了任氏的一颗心。
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两个孩子并非自己所出,可如今看来,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一心为他们,一心为这个家即可,纵然吕氏犹在,她也不介意了。只要丈夫,孩子们的心,还惦念着自己,她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