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过后,赵信良从田里看秧苗归来,赵弘林原正坐在房间里看书,透过二楼的窗户看见了赵信良,便立即放下了手里的蓝皮书,顺着楼梯下了楼来。
“今年倒春寒的时间长些,咱们家这么早就把春秧插下去了,会不会减少收成呐?”方氏坐在厨房门口剥豆子,看见赵信良的时候便顺口问了句。
“少点就少点吧,咱们家现在也不巴望着这点田地了,挣的那些个钱多半是从万福楼的销路上来的,再就是家里养鸡这些路子上来的,如果完全靠那几亩田地,咱们家现在绝对不可能天天吃得上米饭的。”
“也是这么个理。”方氏听赵信良这么一解释,心里的担忧也跟着渐渐少了些,扭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赵弘林,方氏便立马站起身子来走至他面前,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弘林呀,现在倒春寒,你别看今天天晴,其实天不暖人的呀,赶快上去多加一件衣裳好了,回头再病了,可不得把咱们一家人给急死”
“奶奶你太夸张了。”赵弘林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身子骨哪里就这么娇气的?”说着,又把目光抛向院子里正在玩耍的赵相宜和赵敏敏两个,笑着添言:
“奶奶该多关心敏敏才是,才多大点的孩子,就跟小妹原先那么小呢。”
“你说归说,自个的身体也还是要在意些呢。”方氏又叮嘱了赵弘林几句,随后紧接着叹道,“是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我还记得当初敏敏不过是个点大的奶娃娃,如今却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还能开口叫人了……”方氏的声音略带了点沧桑感。
赵相宜听见了,忙抬头大声一句:“她现在不仅会说话走路,还惯会欺负人了奶奶你看你看,她又给我耍赖皮了”
“你也真是,今年都七岁了,做姐姐的人,还跟敏敏计较这么多”赵信良心知赵相宜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逗大家开心,不过嘴上却故意佯装生气道。
赵相宜也知道父亲是开玩笑的,故而没怎么理会,只继续扒拉着赵敏敏那八爪鱼似的双手,要她快点放手,不然自个就“不客气”了
赵敏敏很喜欢跟赵相宜玩,每每玩了什么游戏,不管输赢,她都爱赖账耍赖皮,好像天生就知道她年龄小有这个特权那般,所以平日里在家中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不过她的这些天性,家里人见了,非但不多加阻止,反而还举双手赞成。通过赵月琴这样痛彻心扉的例子,大家此时此刻已经非常警惕在意起来,对于闺女的教育,应是从小到大细细培养的,始终让她们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养成独立有主见的性格,关键时刻,还得有点脾气才好
赵弘林笑看着全家人和乐融融的模样,随后又慢慢地敛了笑,严肃起来,看着赵信良认真道:“爹,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不过也许你早先就知道了。”
赵信良不妨赵弘林提这些,也是愣了愣。
随后父子二人进了一楼大厅里,赵信良跟在儿子身后,心里好一阵感慨。犹记得弘林小一点时候,虽然乖巧懂事,可到底也只是个孩子,有着孩子特有的天真与活泼,但自从那年吕氏犯下了如此自私羞耻的事情过后,弘林就真的彻底地变了……
那个在自己面前拉着妹妹信誓旦旦地说要努力过日子,靠自己的能力给家里带来希望的孩子,如今竟是不知不觉地长大了,慢慢地变成了一个身形笔挺的少年,只不知他那削瘦的肩上,究竟承载了多少令人惊讶的负担
“爹,莫老板要去江宁县开新酒楼的事,你知道么?”赵弘林没有注意到父亲眼里的复杂神色,只自顾地坐在了厅里的椅子上,抬眸问了父亲一句。
赵信良回过神来,怔怔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后同样坐下,点点头:“莫老板早几日派了掌柜的过来跟我说了。”
“那莫老板还继续要咱们家的酱料么?”赵相宜此时已让赵月琴带赵敏敏进屋洗手去了,所以找了个空当来了大厅,听父亲哥哥谈话,一进屋听见哥哥和父亲在说万福楼的事,她便开口问了一句。
已经好几年了,大家现在似已习惯了如此,什么事都会当着赵相宜的面说,有时竟还会反问赵相宜一些意见。
赵信良被这么一问,也是没多大惊讶,只接着回答道:“莫老板说了,跟咱们家做了这么久的买卖,真属难得的了,说是很喜欢咱们家人实在守信的品行,故而即便去了江宁县,也愿意继续收咱们家的酱料,而且可能需要更多的量,毕竟咱们家十三香的味道,已经成了万福楼的招牌味道了。”
“招牌”这个词,还是前两年赵相宜慢慢潜移默化地带动全家人说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来了。”赵弘林边说边冲赵相宜招招手,要她别光站着,进来跟他们一块坐下,随后又转过头来看赵信良,“爹,论起咱们家如今在村里的地位,那的确是没话说的,三四年间,慢慢地发展成这样的规模已算不错。”
说到这,赵弘林开始掰着手指跟大家细细数来:“建了新房子,买了牛,买了猪羊,还养了上百只鸡,光每个月的收入就有几十两银子,还不论最后收成的钱,这在村里白手起家的人家里,咱们家可以排得上第一了。”
由于赵弘林是他们家现在唯一一个靠文化走出路子的人,故而即便赵弘林今年只有十二岁,赵信良对他的意见也是会百般慎重考虑的,简单的说,就是指赵弘林如今在这个家说话很有分量,这也是赵相宜如今万分满意的地方,如此下来,自己今后再有什么想法之类的,直接跟赵弘林说就好了,赵弘林自会想办法让家里人同意的。
这厢,赵信良正认真地看着自个儿子,等待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果然,赵弘林如赵相宜所想那般,立刻来了个转折:“但是――”他看向自己的亲人,“光有这样的成就,是不够的。”
“当然,在咱们村,短短几年之内就有了这样的成就,算是极不错的了。可是,爹,咱们家跟其他人家里的情况不一样。”说到这里,赵弘林忽然敛起了眉来,表情也渐渐地变得有些冷硬,甚至于,从他微垂的眼眸里,赵相宜惊愕地读出了几分浓浓的恨意。
那样的恨意从不曾弥漫过哥哥的眼眸,究竟是何时起,他竟把那一抹恨意掩藏得这样深,使得如她这般平素跟他十分亲近的亲人,都没能发觉出来。如今忽然察觉到了,内心却犹若翻江倒海般震惊。
赵弘林紧攥着双拳,尔后又微微松开,接着开口道:“我并不怕在家里提这样的事。”说着抬起了头来看着二人,顿了顿,终是出口,“自从那个女人跟人跑了以后,我们家就跟别人家的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家不仅要努力挣钱过日子,还必须始终记得她带给我们的伤痛,所以我们必须慢慢强大,等到足够给予她惩罚的时候,适时给她重重一击”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在这个家,在赵弘林的心里,“那个女人”便成了吕氏的代名词,赵弘林眼底里那浓浓的恨意自是从吕氏身上来的,原来,在这样早的时候,哥哥的心里,就已经埋下了根底,一直以来,赵相宜以为,哥哥的心里虽然有伤有痛,但不至于将恨意慢慢积攒下来,以至于酿成了现在的――复仇情绪
是就是这样的
赵相宜想到这点的时候,浑身忽然剧烈地抖了一抖
赵弘林的意思便是,他们家光是满足于现在的情况是远远不够的,可他想法的初衷并非如赵相宜的那般,认为人该往高处走,不停强大自身,他的这些想法的出发点与她的截然不同,赵弘林之所以会这么想,想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吕氏的恨意,想强大自己,报复她
“哥哥……”赵相宜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害怕……似害怕会失去某些东西那般,譬如自己最最亲爱的哥哥,所以不知不觉间,突然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赵弘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有些微失态了。
他稍敛了敛心神,努力让自己平静过后,方继续稳重地看着赵信良道:“爹,我稍稍地替咱们家着想了一下,我觉得这次万福楼搬离清河镇,对咱们家而言,算是个顶好的机会。”
“怎么讲?”其实赵信良隐约也猜到儿子欲说什么了,没准他们父子俩想到了一起去,不过他还是想先听听儿子怎么讲。
赵弘林大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随后娓娓道来,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但赵相宜还是品出了他那极力压制的几分激动:“爹,从前万福楼在清河镇的时候,咱们家就算有进一步发展的心,也不能违背这个原则,毕竟咱们家跟他有约在先,十三香这样酱料除了在他万福楼,绝不入其他酒楼,所以就算咱们家想在清河镇有所发展,也无从下手。可现在不同了,莫老板要去江宁县,江宁县离清河镇有一段距离,酒楼的客源也都不一样,即便是同样味道的酒楼,开在两地也无妨,并不会妨碍莫老板的继续发展。所以,我是这么想的,等莫老板去了江宁县发展以后,咱们家就得接着筹备起来,在清河镇开上一家酒楼,唯有这样,咱们家才会再继续上一个台阶,有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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