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姚倾如此怠慢,叫永宁侯都忍不住频频擦汗。
可那罗恒见了姚倾却是一直笑脸迎合,与众人想的全然不同。
仁显帝不轻信宦官,罗恒是少数亲信中唯一一位阉党,可见其为人处世之精明。以及其在仁显帝心目中的位置。
姚倾前世同罗恒接触颇多,今日他来宣旨委实叫姚倾心中一阵激荡。
罗恒圆盘脸上堆着笑容,见姚倾进来,便手执圣旨起了身。
永宁侯忙率领一家老小跪伏于地,众人皆是屁股朝天的恭敬模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侯七女姚倾温顺贤良,性资敏慧,风姿雅悦,护主有功,特封正一品尊正镇国沉鱼郡主。等同亲王女。即颁礼命。”罗恒将手中圣旨展开,朗声而读。
姚倾愣怔不知接旨叩头,满堂的人都愣住,没有人能够做出反应。正一品的尊正振国郡主,品级仅次皇帝亲女。这让的荣宠击昏了每一个人的头,姚家出了皇后、除了皇子妃、如今竟又多了一位品级颇高的郡主。这泼天的富贵洒下来,重重击晕了众人的头。没人能猜到,已经贵极一时的永宁侯府还能在仁显一朝更上一层楼。
静,仿佛恒久般的宁静。
罗恒呵呵的笑声打破这诡秘的寂静,声音犹如春风温柔。“沉鱼郡主还不接旨。”
姚倾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双手举过头顶接了圣旨口中直呼谢主隆恩。
随后就被罗恒扶着手臂拉了起来,“圣上说郡主倾国之姿,只有沉鱼二字方能匹配。”说着又塞给姚倾一块玉牌,那是一块翠绿翡翠,日光之下流光溢彩。其上雕刻“沉鱼”二字,更是苍劲有力仿佛瞬间能够翻飞而出。
姚倾诧异抬头。如果说昨日皇帝起了心思册封她为郡主。那么今日如何也不会赶制出这样一块做工极佳,触手温润的玉佩。
罗恒眯起的眼睛里瞧不出任何的情愫与异样,他还是那样笑的温和谦逊。“这块玉牌是圣上特意赐给郡主的,郡主可凭玉牌随意出入皇宫。并且郡主凭此玉牌可向圣上提出三个要求,不论是什么要求,圣上都能满足。”
这样莫大的荣宠,让姚倾有些昏头转向。去接玉牌的手,有些迟疑。
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脑子里混沌的思绪豁然开朗。这玉牌原本就有主人,兴许就叫沉鱼也未可知。
接与不接。此时成了难题。
永宁侯看见玉牌时,脸色一变,瞬间覆盖过去。往前一步。“如此荣宠,微臣惶恐。”
姚倾收回了手,往永宁侯的身后退了一步,那是一个安全的位置,有父亲的保护。她尽可以收回所有张牙舞爪的攻击。缩回成一个温柔恭顺的小猫。
罗恒拿着玉牌的手在空中顿住,有那么一丝尴尬在他脸上飞过,稍纵即逝。脸上笑容还是那么和煦,“侯爷总不能叫咱家将这玉牌拿回去,这可如何交差?”
永宁侯从不为难自己,哪怕是自己处在一个万分尴尬的处境。他顿住。抿唇不语。
罗恒眯着的眼睛里面其实没有笑意,姚倾离开那个安全的位置,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恭敬的结果玉牌。再次谢主隆恩。
隆恩浩荡,当真是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罗恒松了一口气,又按套话说了许多恭贺的话。然后拿了赏钱,便启程返回皇宫。
姚倾被封郡主,震动了整个京城。
女人生的貌美。或许才是开的最完美的外挂。多少人羡慕不来,又多少人暗自嫉妒。
姚倾在风口浪尖上叹息。你能得到最大的隆宠,就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危机。
永宁侯老太太被这事儿气倒了,姚倾必须要整日跪在榻前伺候汤药。而且,要不停的接受老太太永无止境的指责和训斥。
到底姚倾身上有了诰命,老太太总不敢折辱太过。在顾氏临盆那一日,姚倾炼狱般的生活结束了。
顾氏为永宁侯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姚子旭,旭日东升,代表着永宁侯府新的希望。
老来得子,永宁侯不可谓不高兴。大摆筵席,宴请众宾。
而来贺喜之人,竟是空前高涨,比之从前哪一次永宁侯府的宴会都要多。
众人心知肚明,因为圣上封了永宁侯府的七小姐为郡主。永宁侯府已经富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而人总是嫌贫爱富的,谁不想贴着富贵之人,更上一步。
永宁侯是明白人,他并不骄狂,反倒是显露出些许担忧。
他不后悔当年将姚倾抱回来,也不能后悔。有些人或许天生富贵命,不管机遇如何改变,都不能阻止人家飞黄腾达。
外院男人们推杯置盏,高谈阔论。内宅里面,女人们则要各个瞻仰小公子仪容。
有人说他天庭饱满,富贵之相。有人说他眉眼像极了胞姐姚倾,日后必定是大齐第一美男子。
姚倾在一旁不禁莞尔,探过头去看看那锦绣襁褓里包裹着正熟睡的小人儿。皱巴巴的一团,脸上还有未退下去的红色,眼睛都不曾睁开,如何就眉眼像极了胞姐?
这儿子来之不易,顾氏一直笑的合不拢嘴。父母总希望孩子是好的,所以这所有的赞美她都收入囊中,对此深信不疑。
“郡主封号沉鱼,可是取了沉鱼落雁之意?”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
姚倾循声望去,却是一个有些风霜的夫人。细眉圆脸,未语先笑。锦绣衣裳衬得她富贵温和。
姚倾仔细思索,才想起那是荣国公夫人何氏,她有一个因为和先皇后闹出绯闻而先被贬,又因抗击蛮夷有功而被提拔的丈夫。
姚倾羞赧,未等答话却又听碧芸清脆声音。“荣国公府人果真心思剔透。当日罗公公宣旨时便说,圣上有言,郡主倾国之姿只沉鱼二字方可匹配。”
那神情骄傲自豪,竟叫姚倾有几分错愕。
自从被册封郡主,这姚碧芸对她的态度便来了一个天上地下的大逆转。用为姚倾马首是瞻来形容,都不为过。
姚碧芳看了一眼,鄙夷的哼出一声,猛灌了两口茶水。
所有的姐妹都倒戈向姚倾,也不能改变她厌恶姚倾的初衷。
荣国公夫人目光柔和,上下细细看了姚倾一番。阳光照进屋子里,有细微的灰尘浮动,模糊了她的目光。姚倾瞧不真切,她眼眸中是什么样的光芒在攒动。只听她有柔柔开口,“听闻圣上赐了郡主一块刻有沉鱼二字的玉牌以示身份,不知可否叫众人开开眼界,瞧上一瞧?”
不让瞧就是小气,让瞧少不得又被说显摆。
姚倾呵呵笑道,“只是极普通的翡翠玉牌,质地光滑不如夫人手上的万绿翡翠玉镯。”
姚倾目光扫视了一眼荣国公夫人手腕上挂着的一直水头极佳的翠绿玉镯。那样的光泽纹理,世上再挑不出第二只。
那曾是太后手上之物。荣国公夫人乃是太后亲侄女,当年在闺中时颇受太后也就是当时的何贵妃宠爱。人人都道她会被指给当时是皇子的仁显皇帝。
可出乎意料的是,一次偶然的机遇让圣上爱上了陶氏女子佩。于是他便三天三夜跪在何贵妃宫前,请她成全自己和陶氏。
荣国公夫人何氏那是已经被内定为皇子妃,不堪忍受如此羞辱,竟是要自尽,机缘巧合之下被荣国公救下。
兴许是被荣国公倾国风姿吸引,也许是被那一次生死边缘的解救而感动。当荣国公向何国舅提亲时,何家欣然答应。何氏在接受了当时的何贵妃也就是太后格外赠送的嫁妆三十台,风风光光的嫁入了荣国公府。
而执拗的太后也终于答应了仁显皇帝和陶氏的亲事,亲自向当时的皇后求情,陶氏进门。
在坐的所有上了些岁数的人,都对这个过往了如指掌。
没有人知道,荣国公夫人会不会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尤其再荣国公和陶皇后又出了那样一场轰轰烈烈的绯闻之后。
她想看那玉牌,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曾经圣上也曾夸赞过,陶氏有沉鱼落雁之姿。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荣国公夫人手腕上的那只镯子,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此时微微有些颤动。
弯弯的眼睛少了方才的弧度,可嘴角还是恰到好处的诠释着笑容。
“郡主莫不是吝惜宝贝,不愿意叫大家观赏吧?”
“郡主可不是这样小气吝啬的人。”姚碧芸略略有些不满,可还是笑的那么谄媚。推了推姚倾的手臂。“叫咱们都瞧一瞧吧。”
姚倾转眸看向她,目光颇有深意。叫姚碧芸有种无处遁形的心虚感,匆匆别开眼睛,干笑了两声。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话。
却听姚倾开口道,“流萤,去将我的玉牌取来。”流萤得命去了,姚倾又转头看向大家,笑道,“若不叫大家看看,倒显得我小气。可这圣赐之物,被随意传阅,不知是不是对圣上不敬。”
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追忆过去的,迫不及待窥探未来的,此时都将目光和思绪收了回来。
姚倾那样淡淡的笑容,为什么此时却有摄人心魂的力量。不知多少人胸口都在剧烈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