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誓词无论第几遍听到,都会如第一次听那般引人感慨与感动。
沈一白搓一搓双臂,玩笑道:“所有的结婚誓词,都一定要这么煽情?”
郑凯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拿在手中,踏着红毯,大步向新郎新娘的背影走去,朗声道:“等一等!”
众人正待新郎说出那句感人的“我愿意”,被这一语打断,都转头看向门口。一大部分人一下子被身形更为欣长,面貌更为清俊,中长发扎在脑后,穿着t恤加毛衫的沈一白吸引。他连忙双手一摊,表明事不关己。
于是连同新郎、新娘、主持人,所有人都向郑凯注视过来。
沈一白得以看到新郎与新娘的真貌。
相较于郑凯,新郎邹铭显得更年轻,不过这很可能是因为郑凯刚从伤心里走出来,而邹铭新婚,容光焕发,自然更加英姿勃勃。
再比其它,这一对好友有着惊人的相似,个头差不多,一般俊秀,五官也有三分像。唯一显著的不同是,郑凯是单眼皮,眼下有卧蚕,眼神迷人亦略带倦容。邹铭的眼睛是圆形的,眼神没有那么坚定,飘忽闪烁,真诚得无辜可怜。
在邹铭看到郑凯的那一刻,沈一白发现与其说震惊,倒不如说邹铭在一瞬间慌了神。
他迅速看了自己的新娘一眼,而后又望一望正面带微笑、大步流星走来的郑凯。接着,他又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新娘,怕她不够漂亮,不能在好兄弟面前争面子似的,可又像是怕她太过漂亮,引得好兄弟觊觎一样……
总之,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转瞬间如风中的云一样变化了又变化。
最终,他镇定了下来,用充满责怪与关怀的目光望着好兄弟说:“郑凯……我没看错吧?”
郑凯在他面前站定,展开双臂,微微一笑说:“如假包换!”
三年不见,他回来了,带着须后水的味道,崭新的西服将他削瘦了一圈的身材修饰得更见挺拔。一切散发着新鲜的味道,就连他的微笑。邹铭长吁一声,压制住心情,好使自己不要过于激动,展开双臂与他抱了抱。
郑凯乍然出现,引得人们小声议论。
邹铭是在认识姚素琳两周后求的婚,一切准备的很是紧迫,直到婚礼前三天,他才给部分朋友打了电话,并在网上发布婚讯。所以来得及到场的只有家人,与正好在这个城市又能够请假的亲友。
也因此,只有五六个郑凯与邹铭共同的朋友在场。他们都知道郑凯将要结婚,未婚妻却出了车祸,从此便人间蒸发。此时看到,他们也吓了一跳,又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都不胜唏嘘。
拥抱后,郑凯便说:“介绍一下弟妹?”
邹铭勉强笑了笑,压住满心感慨似地,将手伸向姚素琳,介绍道:“这是素琳……素琳,他叫郑凯,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
郑凯看向素琳,与其它新娘相比,她可以说几乎没有化妆。粉底擦得很薄,连鼻翼两侧淡淡的雀斑都没有遮住,显示出天然的好气色与光洁的年轻皮肤。
眼线细细,睫毛分明,发髻婚纱亦简简单单,只有红唇为婚礼添上一丝喜色。
她是个清新脱俗的新娘。气质温柔,态度可亲,笑容纯美,礼貌地向郑凯伸出手,说:“你好郑凯,真高兴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郑凯望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被冰冻住,然后融化、流走……
他伸出手握住新娘的小手,在心里想:她是邹铭的新娘,我从小到大最好兄弟的新娘……
他握着她的手,久久地握着,目光温柔又悲伤地在她脸上、眉眼之间缱绻……
姚素琳试着将手抽回,却没能够做到。
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他们身上,郑凯的握手时间超出了友好的范畴。
沈一白觉得奇怪,缓缓走近他们,清晰地看到素琳的面孔。与外面的巨幅婚纱照相比,她显得过于娇小,清淡的妆容让人可以精准地猜出她的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四岁。
这个年纪,相较于三十出头的邹铭很是年轻,不过应酬时的从容与优雅让人甚感欣慰。
郑凯长久的注视使素琳清秀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意,气氛很是尴尬,她望着邹铭挑一下眉毛,无声地向他求助。
邹铭艰难地道:“郑凯……她是素琳……”
郑凯转头望向他,一瞬间他目光如剑,刺向邹铭尴尬的笑脸。
素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如芒在背,连忙笑着说:“郑凯……我一直听邹铭说起你来,可是一直也没有见过你,说你一直在旅行……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郑凯终于一笑,将手一松。素琳连忙将手抽回,她手上的白手套都在郑凯手中捂湿了。
郑凯低下头,闭着眼长吁一口气,又抬起头望着邹铭,双眼仿佛闪着泪光,低声说:“对不起邹铭,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本来应该是我结婚在前,可是……”他没有说下去,这种场合也不允许他说下去。
邹铭拍一拍他的肩膀道:“过去了……对吧,都过去了!”
郑凯脸上一凛,静默一会儿,说:“是,过去了。要算一下新账了,你小子结婚,居然没有请我……”
邹铭长叹一声,感叹地说:“那是因为我找不到你,不过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一直默默关注……”郑凯笑着说,“恭喜你!”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小盒子递给了他。
邹铭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对样式简单的情侣手镯。夫妻两人一起说谢谢,为对方佩戴,大小也都十分合适。
郑凯转眼间看到沈一白,觉得冷落他许久,很是不好意思,连忙介绍:“对了,邹铭、素琳,给你们介绍一下新认识的朋友……”沈一白于是走了过去,“沈一白,沈先生。”
沈一白跟夫妻双方一一握手,笑着道:“我得直说,我没有带什么昂贵的手镯当贺礼,听说有好酒,空手来蹭!”
说得大家都笑了。
邹铭笑着说欢迎,还道:“不醉不归!”
寒暄已毕,郑凯与沈一白就近找位置坐了。因为方才的誓词被打断,主持人将那一段煽情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邹铭迟疑了一下,该说“我愿意”的时候转头看了郑凯一眼。沈一白在旁看到,笑着向郑凯小声说:“他还等着你再说一遍‘等一等’,然后再拿出一对手镯吗?”
郑凯忍不住“呵呵”而笑。邹铭回过头去,终于说:“我愿意!”
沈一白又适时注解:“这应该是看出来你的确没有那个意思,死心了!”
郑凯单手抚额,微笑着将目光停留在新娘身上。
他在心里将她的身形加长,五官轮廓加深,发色加重,年纪也加大一些。
她于是变成了程姝娅。
四年前,程姝娅就穿着这样一条好似婚纱的白缎礼服与西装笔挺的他在亲友祝福的目光之中,交换订婚戒指。
他们收获许多祝福,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一生一世……
邹铭坐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可是现在却是他坐在这里,眼看着他们的结婚戒指被伴娘捧出,在黑缎底衬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说好的一生一世,可是他的未婚妻才二十七岁,就戴着相似的戒指与世永别……
钻石的光芒,何其刺眼,多不可靠!
他连忙低下头来,一手紧握住桌子上的一只酒杯。
忽然间掌声雷动,他抬头一看,已交换了戒指,一对新人在亲吻。
他手一抖,手中那只杯子跌在地上,应声而碎。
他怔怔地低下头,看着碎裂的杯子,猛然间想起,在他的订婚礼上,邹铭也打碎过一只酒杯。
当然,跟他一样,都是眼见好友获得幸福太过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