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糕点不吃拿来当成积木搭,他还真是……富有童真。
而听着苏惊羽的话,贺兰尧淡淡一笑,“夫人是想说我只有五岁么?”
苏惊羽正想接话,贺兰尧又道:“在榻上的时候,你必定不会觉得我只有五岁。”
苏惊羽:“……”
一言不合就言语调戏人。
苏惊羽磨了磨牙,伸手抓过一块糕点,一口咬下。
“放着这么好看的糕点不玩,去看古月南柯跳舞,夫人还真是好兴致呢。”贺兰尧不咸不淡道,“我摆弄糕点你觉得我幼稚,那么,我若是静静观赏古月南柯跳舞,你是否就觉得我成熟了?若是这样,我就勉强看她几眼,来证明我的成熟。”
苏惊羽眼见他将糕点搭成了房子,翻了个白眼。
说他幼稚,是他的一大雷区,不能轻易去踩,否则,他便会用各种方法来证明他的‘不幼稚’。
想到这儿,苏惊羽道:“阿尧,我收回刚才的话。”
“不觉得我幼稚了?”
“当然不,你最成熟稳重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子会愿意被自己的夫人说成是幼稚。”贺兰尧悠悠道,“夫人你可要记牢了。”
苏惊羽自知他擅长辩论,辩不过他,便也不再说话了。
而宴场中央,古月南柯还在继续跳舞,偶然间目光扫过贺兰尧那一桌,见贺兰尧低头在摆弄着糕点,看也未看自己一眼,心中一时有些不畅快。
她总是盼望着他拿正眼瞧她,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却从不施舍一眼。
因此,她常常想做一些与他为敌的事,或许这样便能引起他的注意了,让他明白,她是不容忽视的。
他愈是冷酷,她愈不愿意放弃。
她不想认输。
方才趁着宴会进行,她潜入了宁若水的寝殿里,在那幅苏惊羽送的鸾凤织锦上涂抹了麝香,这以后,若是宁若水出了个好歹,那么苏惊羽自然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个女子的友谊再深厚又能如何?一旦牵扯上孩子的安危,再稳固的关系都难免破裂,顷刻分崩离析。
这件事情一旦发生,宁若水还会原谅苏惊羽么?不可能。
即使伤不到宁若水的孩子,让宁若水早早地察觉了,她也会自此对苏惊羽产生怨艾,对于宁若水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来说,她不会再交付苏惊羽信任。
想到这儿,古月南柯眸底掠过一丝冷然。
同一时,宴席之上,苏惊羽不经意间看见古月南柯瞥来的目光,朝身边的贺兰尧道:“阿尧,她方才看了我们这一桌。”
贺兰尧闻言,不紧不慢道:“她看她的,与我们何干?”
苏惊羽悠悠道:“兴许她是觉得你太奇葩,放着那么好的舞蹈不欣赏,反而在这拿糕点搭房子。”
“她哪有这些糕点来的好看?”贺兰尧道,“糕点起码能吃,能饱腹,而她能干什么?只会给人添烦恼罢了,现实中存在太多这样的人,你不犯她,她都会来犯你,说白了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毫无节操,且没有道德底线。”
苏惊羽竟无言以对。
阿尧的话,很多都很精辟呢。
正想着,忽然有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闯入了视线,紧接着,有一物抵上了唇。
是一块珍珠糕。
“没事多吃些糕点,少看古月南柯跳舞。”贺兰尧的声线传入耳膜,“看她作甚?她又不能吃。”
苏惊羽张口将那块珍珠糕吃下,道:“阿尧,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讨厌她?是她想跟我抢男人,按理说最讨厌她的应该是我。”
“给你造成困扰的,我自然要讨厌了。”贺兰尧慢条斯理道,“你的情敌,以及我的情敌,我都很讨厌,特别讨厌,讨厌到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苏惊羽闻言,想到一个人,笑道:“那君清夜呢?同时是你我两个人的情敌,以及追求者。”
贺兰尧:“……”
静默片刻后,他道:“能不能不提他?”
苏惊羽轻咳一声,“好,不提,不提。”
二人说话间,古月南柯的一舞也到了尾声。
随着乐曲的旋律逐渐放慢,她的动作也定格了,随后长袖一收,一舞结束。
宴席上响起一阵掌声。
“太子妃的舞姿,当真是极好,既然有缘一见,着实有幸。”
“素闻太子妃才艺惊人,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宴席上响起一声又一声对古月南柯的赞扬。
古月南柯将这些话听在耳中,面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就连心中也没有波澜。
赞扬的话听多了也会觉得无趣,再动听的赞美,从这些不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来,她都不会因此喜悦。
她要的可不是这些好听话,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多看她一眼罢了。
千言万语,比不过那人一个眼神。
“太子妃精心准备这支舞蹈,当真是有心了,本宫很喜欢。”宁若水望着古月南柯,优雅一笑,“有劳太子妃费心了。”
古月南柯望着她端庄得体的笑容,只觉得颇为虚伪。
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于是,她也微微俯首,道:“德妃娘娘喜欢便好。”
“别站着了,快些落座吧。”宁若水唇角的笑意依旧。
古月南柯回到了贺兰平身侧的位置上,坐下。
她的目光望向远处贺兰尧那一桌,只见那二人似乎在谈笑,看也不看自己这儿一眼。
古月南柯心中不顺畅,径自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饮下。
“太子妃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啊。”耳畔,响起贺兰平轻描淡写的声音,“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么?想要借酒浇愁,本宫倒是愿意陪你喝上一杯。”
“妾身并没有什么烦心事,多谢殿下关心。”古月南柯面无表情。
“是么?可你的神色告诉本宫,你很不开心。”
“没有的事,定是殿下看错了。”
贺兰平闻言,眸底掠过一丝轻嘲。
真当他是眼瞎的。
在他看来,她的郁闷是咎由自取,活了大该。
……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宴席散了,众人纷纷打道回府。
而苏惊羽同贺兰尧并未离开,只因宁若水邀请苏惊羽去枕霞宫坐坐。
苏惊羽能去,贺兰尧却是不方便去的,好在尹默玄隔得不远,正好看见这一幕。
“仙人呐,德妃娘娘的寝宫你不方便去,不如与我先回太行宫去等候吧,咱们一同喝喝茶。”尹默玄凑上前来,笑道。
贺兰尧闻言,淡淡道:“也好。”
“那你先与玄世子去喝茶,我去枕霞宫,回头去找你。”苏惊羽冲贺兰尧说着,而后便与宁若水一起离开了。
二人到了枕霞宫,宁若水吩咐宫人沏了两杯茶,又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了。
“若水,恭喜啊。”
“有什么好恭喜的,不就是一个孩子么。”宁若水抚着自己的腹部,不咸不淡道,“我一向薄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是很喜欢小孩儿,我当妃嫔这么久了,还是无法对皇帝产生感情。”
“对皇帝没感情也就罢了,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好点吧。”苏惊羽轻叹一声,“否则若干年后,等你不再青春年华,你会感到孤寂的。”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我才会留下这个孩子。”宁若水,“你忘了我上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苏惊羽不语。
她当然记得。
若水的上一个孩子,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用孩子的性命,彻底搞垮了许皇后,让许皇后如同粘了锅的咸鱼,再无翻身的机会。
她曾说过她狠心,可她并不在乎,她觉得这么做值得,没什么可后悔的。
宁若水在某些方面,的确薄情,甚至可以说――冷血。
“你跟阿尧在这一方面,有点像。”苏惊羽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太喜欢小孩,以至于他知道我有喜了之后,非但不高兴,反而郁闷,不过你还是比他无情,他是担心我受苦才不喜欢孩子,并非纯粹的无情。”
“你有喜了?”宁若水微讶,“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几天才诊断出来的。”苏惊羽笑道,“真巧,你也有了。”
“那我可得跟你道喜了,毕竟,你与贺兰尧情比金坚,值得恭贺。而我跟皇帝算什么呢,我对他,充其量也就是图钱图利,哪天他驾崩了我都掉不下眼泪,我天生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嫌贫爱富,自小心里就做着凤凰梦的,偏偏又是个草根出生。”
宁若水说着,低头抿了一口茶,“从一个小宫女到如今的群妃之首,我也是干过不少缺德事的,连自己孩子的性命都能算计掉,我是否太冷酷了?”
苏惊羽静默片刻,道:“冷酷也好,至少没有弱点,旁人拿捏不住你的弱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谢人情味。”
“谁说我没有人情味的。”宁若水面上似有不满,“我拿你可是当亲姐姐的,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你,我宁若水虽然又缺德又庸俗,甚至冷血,但我从不拿你当外人,至少我再缺德,都不会算计你,你信我吗?”
“信。”苏惊羽冲她笑了笑,“当然信。”
“惊羽对我,全然信任吗?”宁若水伸手托腮,“你怕不怕我哪天连你都算计了?”
“不怕。”苏惊羽悠然道,“我虽不敢说自己聪明绝顶,但自信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那就好。”宁若水面上浮现喜悦之色,“你我如今都不宜饮酒,那就都以茶代酒,干一杯。”
宁若水说着,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苏惊羽笑了笑,亦举起茶盏与她碰杯。
……
这一头二人有说有笑,另一边的太行宫内,贺兰尧与尹默玄也在喝茶。
“来,仙人,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也不知你能不能喝的惯,若是不喜欢,大可说出来,我让人再换其他的茶叶。”
尹默玄坐在紫檀木桌边,为贺兰尧殷勤地倒茶,“仙人你赏个脸,尝尝吧。”
贺兰尧闻言,端起了茶杯,拿到唇边抿了一口。
尹默玄笑道:“仙人,觉得这茶如何?”
“你每次称呼我仙人的时候,心中不觉得别扭么?”贺兰尧答非所问,“你我皆男子,玄世子却总要表现出一副对我十分敬仰十分欣赏的神态,与你内心的想法有多违和?真是难为你了,分明是个正经人,却总要装浪荡子。”
尹默玄闻言,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
他着实没有料到贺兰尧会将话讲得如此直白。
一点儿拐弯抹角的成分都没有,这让他毫无准备。
但尹默玄毕竟是擅长做戏的,只僵了一瞬,便又继续笑,“仙人就爱说笑话,我都没听懂。”
“好好说话别装傻。”贺兰尧不咸不淡道,“我十分正经的时候,与我说话的人若是装模作样,会让我觉得心中很不顺畅,我坦然,你却要戴着面具,这公平么?”
尹默玄目光一沉。
贺兰尧是何时怀疑他的?
他不知道,也猜不到。
“原本我也不想拆穿你的把戏,毕竟你我不是一路人,各自有各自的路。”贺兰尧悠悠道,“但我实在很看不爽男子对着我献殷勤,再有,你不止献殷勤,还笑得那般放浪,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的嘴脸?演得有点过了,实在看不下去。”
尹默玄:“……”
这厮拆穿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嘴脸太难看了?
话都说得直白到这个份上了,再装下去似乎就没有意义了。
尹默玄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这样说话才对。”贺兰尧慢条斯理道,“很早就怀疑了,你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但很不巧,我见过人的千百种嘴脸,擅长解剖人的各种面部细微表情,你表面上一口一个仙人喊得好听,很多时候眼睛却看着空气,这般虚情假意,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尹默玄闻言,暗暗吃惊。
这贺兰尧今年似乎刚及弱冠之年?自己比他年长了好几岁,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嫩了。
这世间双十年华的男子,能懂多少人情世故?可他却一副老成沧桑的模样,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心有多少岁。
双十年华的外貌下,藏着一颗七老八十的心……似乎一切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尹默玄腹诽着,面上却客套般地笑道:“仙……贺兰兄既然看出了我的伪装,那么我便将话说敞亮些,逢场作戏是我的一个乐趣,故作不正经也是我的一个习惯,这一时半刻很难改过来,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也不是很关心。”
“若不关心,为何要将你那九龙鼎送给皇帝换我的自由?别再说什么你不在乎九龙鼎这样的鬼话了,这说法骗骗其他人还行,骗我可是不行。”贺兰尧说到这儿,望着尹默玄的目光有些锐利,“我与你原先素不相识,你却会帮这个忙,我自然不信你是好心,便猜测,你是为了某种达到目的。”
尹默玄迎视着贺兰尧的目光,那双凤眸漂亮到难以言说,却也锐利到让人不愿与之对视。
他的眼神,竟是如此锋利,年纪轻轻便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贺兰尧的气势在平日里看不出来,平时顶多觉得他高贵冷艳罢了,不像此刻这样锐气逼人,像无形的刀刃一般凌厉。
尹默玄心中明白,今日若是不说实话,必定要被收拾。
如贺兰尧这等人,又聪明又多疑,又狠心又变态,一旦他觉得某个人可疑,便可能抱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态,先收拾了再说,将一切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因素扼杀。
很显然,他尹默玄如今就成了贺兰尧眼中的‘可疑人物’。
想到这儿,尹默玄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道:“你别多想,我可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帮你们,纯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那个九龙鼎,我迟早要拿回来的,不会白白献出去。”
贺兰尧追问道:“受谁的托?”
“你一定要刨根究底么?”尹默玄道,“我又没做害你的事,你给人留一点儿*的空间成不成?这个也要问那个也要问,多疑到这个程度。”
“我知道了。”贺兰尧忽然淡淡一笑,“是尹殇骨。”
尹默玄脸色又是一僵。
好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贺兰尧悠悠道:“我有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