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只是太惊讶了。”明空说着,面上的紧张之色有所缓和,又追问道:“陛下他竟相信了那人的话?那鸾凤国公主的原话是什么?证据是什么?”
苏惊羽望着明空的反应,心中只觉得怪异。
正常人被冤枉、被污蔑,难道不应该先为自己辩解?至少也应该恼火才对。
而阿尧的母亲却并未生气……
即便她脾气再好,事关清白,也不应该毫无怒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紧张,紧张过后便是追问尹清罗的原话以及拿出的证据。
明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倒像是――心虚。
“母亲,您就不生气么?”苏惊羽望着对面的女子,微微眯眼,“尹清罗的行为不但害了阿尧,也损了你的清白,你说,我应不应该报复她?”
“这……”明空迟疑了片刻,才道,“你先告诉我,她是用什么样的办法让陛下相信她的话?”
“用阿尧的血。”苏惊羽不紧不慢道,“皇帝陛下被恶疾困扰了多年,这是众所周知的,尹清罗不知从哪儿听到的偏方,说陛下的病能用亲子之血来治愈,陛下找了四个儿女取血,只有阿尧一人的血液是无效的,且还产生了反作用,尹清罗给出的解释是――只有亲子之血才是有效的,外人的血,才会产生反作用。”
明空闻言,秀气的眉头轻拧,“仅此而已?没有其他证据?”
“据我所知,仅此而已。陛下就是单凭血液来判断阿尧不是他的亲生子。”苏惊羽说到这儿,唇角扬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母亲您说,他是不是太不可理喻了?仅凭外人的话就要取阿尧的性命,如果不是他傻,那就是……他一直不相信您,不相信您对他的忠诚,因此,才会轻易听信了外人的话。”
明空沉默了片刻,才道:“昨夜月落乌啼来云间寺接我,说是陛下要杀了小十,你们连夜逃出宫,担心陛下会迁怒于我,故而将我转移,我没有想到是因为他听信了旁人的话,我还以为,是小十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难道在您的眼中,他就这么恶劣?陛下要杀他,你也以为是他犯了错,他脾气的确不好,但在你面前,已经尽量收敛,而你却一点儿都不顾及他的感受,甚至不想见他,贤妃娘娘,您可真让人寒心。”苏惊羽目光中透出失望之色。
看在阿尧的面子上,叫明空一声母妃,可如今她快被明空气昏了头,连母妃都喊不出口,改为称呼贤妃娘娘。
明空听着苏惊羽帝的称呼从亲昵转变为生疏,便知道对方是恼了。
“我的确有错,但你们也有错。”明空转过身,背对着苏惊羽,“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惊羽闻言,二话没说,转身离开。
圣母白莲花,还玻璃心!什么错都是儿子错,别人都是对的,愿意宽恕别人,却不愿意宽恕自己的孩子。
这要不是阿尧他亲妈,她真想破口大骂。
苏惊羽憋着火气走向屋外,打开房门,出门之后,一把将门板甩回去。
她甩门的力度不轻,发出‘啪’的一声响。
几步之外,贺兰尧双手环胸斜靠着红漆柱子,眼见苏惊羽出门,伸出一只手,指节屈起,朝她勾了勾。
苏惊羽走上前去。
“小羽毛,无需动怒,我早料到是说不通的。”贺兰尧伸手,替她将额前一缕凌乱的发拨到了耳后,朝她笑了笑,“我不是早对你说过了,有你在身边足矣,至于母妃,她不原谅我,咱们也不能逼着她原谅。”
苏惊羽动了动唇,想要开口,然终究不知如何开口。
她很想告诉贺兰尧,跟明空说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洁白的天使与恶魔撒旦是不会有共同语言的。
思前想后,还是不说了。若是她表现出对明空意见太多,阿尧心中想必也不开心。
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母妃不想让咱们打扰,咱们就不打扰了。”贺兰尧说着,牵着苏惊羽离开。
杨家绸缎庄占地面甚广,后院中建了花圃,落英缤纷,贺兰尧带着苏惊羽漫步在花圃之中,苏惊羽原本焦躁的心平静了不少。
二人到了花圃边的石椅上坐下,苏惊羽将头靠在贺兰尧肩头上,这会儿心情平复了,她便开始思索一个关键的问题。
“阿尧,方才我告诉她皇帝要杀你的原因,是因为听信了尹清罗的话以为你不是亲生子,正常人若是遭受污蔑,第一反应大多是为自己辩解,更何况此事还关系着她的清白名誉,可她竟没有生气,而是紧张不安。”苏惊羽沉吟片刻,道,“她追问尹清罗有什么证据,她那时的表情在我看来……那么心虚。”
贺兰尧听着她的话,静默了片刻,而后道:“或许苏折菊的猜测是对的,皇帝并不相信母妃对他的忠诚,他们年轻时有情感纠葛,且――母妃极有可能真的背叛了他。”
苏惊羽拧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皇帝要杀你,倒是占理了。”
自古帝王最高傲,帮别人养孩子岂是帝王能容忍的。
任何一个君主,在得知妃嫔与外人有染并且生下孩子,所采取的手段都会是赶尽杀绝。
贤妃那样具备圣母性格的女子,竟然会红杏出墙,给皇帝戴绿帽子?
不,也许有其他原因。也许她从未喜欢过皇帝,另有意中人,而皇帝单方面看上了她,把她强抢去做妃嫔,这么一来贤妃红杏出墙便完全情有可原,是皇帝棒打鸳鸯在先。
究竟过程是怎样的,恐怕只有贤妃自己知道,但如今看来,她必定不愿意说。即使问她,她也只会逃避而已。
“不管我是不是皇帝陛下亲生子,对我而言都不重要。”贺兰尧摩痧着苏惊羽的发丝,慢条斯理道,“皇帝对我无情,我作甚要对他在意?我从未在意过他对我的看法,如今仔细想想,我与他真是一点儿都不像,看外貌,他丑,我俊;看性格,他多情,我专一,小羽毛,你觉得我说的是否在理?”
苏惊羽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能给出这样的说法,可见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可若是此事一旦坐实,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倘若他真的是皇帝亲生,他们想法子证实了,皇帝便不会再找麻烦,没准还会心存一丝愧疚。
“不管我的亲生父亲是何人,他都是个混账。”贺兰尧嗤笑一声,“皇帝咱们就不说了,若真是另有其人,且他还活着,那么他一定是个混账东西。生儿育女,就应该有抚养教育的义务,他与母亲生下我,却弃我和母亲不顾,那么他是不是混账?他若已经逝世那也就罢了,倘若他还活着,最好别让我遇见,否则……”
贺兰尧说到这儿,凤眸中寒意闪烁。
无论如何,他不会责怪母亲。
虽然母亲与他无法和睦,但母亲至少给了他十年关爱,至少生育了他。
而父亲呢?
什么也不是。
“我们若是去问母妃,她多半不愿意说,没准那是一段伤心的往事。”苏惊羽轻叹一声,随即道,“事到如今,我们不必急着去追究你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报复。”
尹清罗这无耻女流氓,搞出这么多混账事,不收拾此人,她苏惊羽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苏折菊明日还会来一趟,就让他带着咱们进皇宫,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今宫中是个什么情况,顺便去看望看望尹清罗。”贺兰尧说着,唇角扬起一丝凉薄的弧度。
“好。”苏惊羽应着,趴在贺兰尧的肩上闭目养神。
“小羽毛,你似是有些困倦。”贺兰尧偏过头,望着苏惊羽,“这两日夜里咱们都没有好好休息,回屋子补个觉如何?”
“嗯。”苏惊羽伸手环上了贺兰尧的脖颈。
那意味很明显,不想走,要他抱。
贺兰尧见此,低笑一声,将她打横抱起,迈出几步之后,他道:“小羽毛,好像轻了点儿了。”
苏惊羽原本正闭目养神,听闻贺兰尧这话,当即睁开了眼,“真的?”
阿尧的意思是……她瘦下来了。
这世上最动听的三个字,除了我爱你,就是:你瘦了。
“真的。”贺兰尧望着她欣喜的模样,笑道,“真的瘦了。”
苏惊羽顿时乐了。
贺兰尧将她一路抱着穿过了花栏小道,苏惊羽抬眸望向不远的前方,那儿建有一座雪玉楼台。
以堆砌起的玉石为阶,这间阁楼光看外表便很是大气,阶梯周遭摆放着一盆盆奇花异草,远远地看去便已经很赏心悦目。
“这是我第三次来杨家绸缎庄,一直不知这后院如此宽敞,还有这么漂亮的阁楼。”苏惊羽笑道,“阿尧,你也很富裕呢。”
光看他的外表,装扮颇为简洁,全身上下仅有的饰物便是发上的银冠。
但与他走得近的人便知道,他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他的卧房,装潢雅致,可每一样物品都是价值不菲,衣裳是私人订制没有同款,布料选用上好的流云锦缎,所用的杯碗都是软玉质地,但凡是他拿出来送她的饰品,从彼岸花戒到猫眼石手镯再到蓝宝石王冠,均是独一无二的。
他的富裕很低调,不似君祁攸那个家伙,那厮总是财气侧漏,整天一副我有金山银山的拽样,浑身都是商人的铜臭气。
二者相比较,她当然更爱贺兰尧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自我年少时就明白了,钱财这个东西,还是很重要的,钱财可以支撑起许多人脉,达到许多目的。富裕和贫穷,当真是两个极端的比较,有人说钱乃身外之物,但如今的世态所告诉我们的道理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富裕走遍天下,贫穷寸步难行。”贺兰尧悠悠道,“看君祁攸那个家伙就知道了,坐拥金山银山,至少可以横着走,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与钱过不去,当财富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便是一种势力,这样的势力,会让名门望族乃至皇亲国戚都对他礼让三分。”
“所以,你从前在宫中,一边装着无害的小白兔,一边在宫外经营生意,你大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宫中,却也能保证宫外的生意畅通。维持这样的状态需要两个因素,其一便是你睿智,其二是你选属下的眼光好,两大因素缺一不可。”苏惊羽笑道,“早在很久之前,我还未与你相识的时候,梦想便是做个阔太太,享受生活,如今算是梦想成真了,阿尧,不介意的话,把你生意的账本都给我看看?我想知道你有多少财富。”
“只是要账本?”贺兰尧垂眸看她,淡淡一笑,“要不要房契地契以及银票储藏室的钥匙都上缴给你?”
苏惊羽闻言,当即目光一亮,“都给我?”
“不就是钱财么,你若要尽管拿去。你想要的,只要我有,你大可开口。”二人说话间,贺兰尧已经抱着她走到了屋外。
他双手抱着苏惊羽,苏惊羽自然就负责推开门,踏入屋中,她便一甩手关上了门。
“阿尧,我说笑的,我只要你这个人就足够了,只要你人在我手上一天,你的房契地契不也都是我的,何必上缴给我。”被贺兰尧放在榻上的那一刻,苏惊羽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按到榻上,而后速度往他身上一压。
贺兰尧见此,凤目含笑眯起,“小羽毛,你想干什么?”
“我想……嘿嘿嘿。”苏惊羽笑了两声,而后倒头枕在他胸膛上,悠悠道,“我想睡觉。”
贺兰尧:“……”
将他压在身下又荡漾地嘿嘿笑了两声之后,告诉他她只想睡觉?
“小羽毛,你可真是越来越坏了。”贺兰尧自然不允许她这么轻松就睡,伸手扣上了她的腰,一个翻转便将她压回在身下。
“不想与我滚床单,何必撩我?”贺兰尧伸手捏上她的鼻子,“不准睡,我们先把正事办了,办完再睡,这两个夜里我看你精神不好都没打算折腾你,现在,不准你睡。”
由于被捏着鼻子,苏惊羽便无法拿鼻子呼吸,只能张口呼吸着空气,而她一张口,贺兰尧便俯下头吻了上去。
唇上传来清凉柔软的触感,紧接着便是有一物探进口中,与她辗转厮磨。
苏惊羽挑了挑眉,伸手回抱住他的腰身,热烈回应。
漫长的亲吻维持了许久,贺兰尧揽着她后腰的手渐渐移到了她的腰封上,解了下来。
苏惊羽的手环上他的脖颈,由着他褪下她的衣物,主动攀附着他,与他纠缠。
这还是白天呐……
罢了,谁让她自己去撩他,如今自然得负责。
……
而事实证明,即便是白日,贺兰尧也是很有兴趣的,体能丝毫不亚于在夜里。
热情褪去之后,苏惊羽躺在他的臂弯中,额上淌着细汗。
“好好补个觉。”贺兰尧亲吻她的发丝,“我考虑考虑,今夜放过你。”
苏惊羽:“……”
一日的时间便这么过去了。
由于白日里‘办过正事’,夜里贺兰尧果真放过了苏惊羽,由着她休息去了。
第二日,苏惊羽同贺兰尧起了床,才用过了早饭,小黑便来通报,苏折菊上门来了。
“大舅子来的倒是挺早。”贺兰尧轻抿了一口茶,笑道,“小黑,准备易容。”
苏折菊进了铺子里,手上拎着个包袱,搁在了桌上。
“这是?”苏惊羽望着那包袱,伸手将包袱打开一看,竟是玄轶司密探的衣裳。
“易了容,穿上这个,我好带你们进宫。”苏折菊挑了挑眉。
苏惊羽笑道:“好主意。”
如今苏折菊已经是玄轶司主司之一了,出入宫门带上两个密探小跟班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苏惊羽望着眼前的衣裳,略有些感慨,“好久没穿玄轶司的制服了,曾几何时,我还穿着这衣裳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现在你就别想了。”苏折菊打断她,“如今你已为人妇,不能再回到玄轶司,跟一群大老爷们一起混了。”
苏惊羽:“……”
接下里的时间里,小黑帮着苏惊羽贺兰尧完成了易容,二人换上了玄轶司密探的制服,随着苏折菊进宫去了。
“宫中这几日风声怎么样?”路上,苏惊羽问着。
“对于十殿下的搜捕,依旧在秘密进行着,陛下至今也没有把此事宣扬。也没有人敢去追问原因。”苏折菊说到这儿,顿了顿,道,“老霍倒是随口问了一句,陛下的回答是:这是他的私事,任何人不许过问。”
苏惊羽闻言,冷哼一声。
有苏折菊的带领,二人自然是轻而易举地进了宫门。苏折菊将二人一路逮到了玄轶司大院中,进了书房,便又从书案之下拿出一个包袱,打了开,里头是两件太监服侍。
这个时间段,玄轶司密探大多在训练,穿着密探的衣裳自然不适合到处瞎晃悠,穿着宫人的衣裳便可以四处走动。
“我去外头等你们。”苏折菊道,“密探的衣裳换下来后藏回包袱中,回头你们要出宫,还得穿回去。”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出去了。
苏惊羽同贺兰尧换上了太监服侍,将密探的制服叠好放回包袱中,藏到书案之下。
出了书房,苏折菊对二人道:“我得去操练场了,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吧,若是要找我,去操练场便好。”
“谢了老兄。”苏惊羽朝他笑了笑,随即同贺兰尧离开了。
“在宫里有熟人就是办事方便。”走在路上,苏惊羽悠然道,“尹清罗应该在太行宫,咱们现在就直接过去么?”
“去看看也好。”提及尹清罗,贺兰尧的目光泛凉。
原先真是低估了这女流氓,料不到她这么能作。
二人一路走向太行宫的方向,中途经过了太医院,有两名宫女正从太医院里出来,贺兰尧望着那两人,脚步一顿。
“怎么了阿尧?”苏惊羽见他忽然停下,顿时疑惑。
顺着贺兰尧的目光看去,是两名从太医院取了药的宫女,而当苏惊羽看清那两人的面孔时,也微微一怔。
这两个宫女是――平日里在太后身边服侍的贴身宫女。
太后身边的宫女来太医院取药,莫非是太后病了?
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贺兰尧的声音传入耳畔,“小羽毛,我们先去一趟青镜宫。”
苏惊羽点头道:“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迈出步子,尾随着那两名宫女,与她们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路去了青镜宫,眼见着那两名宫女踏入门槛,苏惊羽二人在离宫门两丈之外的树后停了下来。
贺兰尧的视线望进青镜宫,眸底浮现丝丝复杂之色。
苏惊羽望着他的神情,依稀猜得到他此刻心中的想法。
皇帝要暗杀贺兰尧,这件事能瞒得了其他人,未必能瞒得过太后。
平时贺兰尧隔三差五便会去太后宫中探望她,如今他们正被皇帝追捕,自然不能再维持与太后的日常互动,太后自然会起疑,看见贺兰尧不在宫中,难免会去询问皇帝。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皇室丑闻则更不应该泄露,贤妃若是真的背叛皇帝,皇帝不愿让外人知道,但想必不会隐瞒自己的母亲。
于是乎――皇太后知道一切之后,会怎么想?
若证实了贤妃背叛,贺兰尧不是贺兰家的血脉,皇太后,还愿意认这个孙儿么?
苏惊羽也不敢断定。
“阿尧……”苏惊羽偏过头望着贺兰尧,“我们还进去么?”
贺兰尧如今的心情有多复杂,她能够想象。
他不在意皇帝对他的看法,但是他在意皇祖母,那个从小到大都关心着他的慈祥老人。
贺兰尧的性格便是如此,冷酷的同时,却也渴望着亲情,皇太后对他好,他自然也将她放在了心上。
“进去。”贺兰尧开口,声线毫无起伏,“即便皇祖母怀疑我不是她的皇孙,或者她不愿意认我,我都该去看望她,这是原则。”
话音落下,他迈出了脚步。
苏惊羽紧随着他上去。
二人如今是易容过的,青镜宫的宫人们自然不认得二人,还为踏进门槛,便被人拦下了。
“你们是哪个宫的,来做什么?”
“东宫的。”贺兰尧望着拦路的宫人,不咸不淡道,“听闻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太子殿下太繁忙抽不开身,便让我等前来给太后娘娘送药,你进去通报一声。”
宫人望着贺兰尧冷淡的态度,心中腹诽着,却还是转身进殿通报了。
这东宫的宫人还真挺气派,板着个脸,看着就难相处。
苏惊羽二人只等候了片刻,那通报的宫人便回来了,“二位请吧。”
二人跨过了门槛,朝寝殿内而去。
贺兰尧的视线落在两丈之外的人影上,脚步一顿。
面容沧桑而沉稳的老妇人,身着褐色宫装,此刻正倚靠着紫檀木椅坐着,以手支额,似是在闭目养神。
她听见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并未睁眼,只淡淡道:“太子派你们来给哀家送什么好药了?”
然而,她这话问出,回应她的却是一句――
“皇祖母。”
这清凉又熟悉的语调,让太后当即睁开了眼。
这声音是……
而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印入眼帘的却是两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两个身着太监服侍,相貌平常的宫人。
刚才那声‘皇祖母’,莫非是幻听?
果然是人老了年纪大了,都出现幻觉了。
亦或者,是她太想念小十了,才会出现幻觉。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面前站着的两位宫人齐齐跪下,朝她道――
“孙儿拜见皇祖母。”
“孙媳妇拜见皇祖母。”
太后微微一惊,“你们两……”
此刻寝殿之内只有三人,贺兰尧与苏惊羽自然不需要隐藏身份。
将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们,你们……”太后惊讶地望着两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皇祖母想必是知道父皇在抓捕我们。”苏惊羽垂首道,“我们也知道,如今皇宫对我们而言有危险,不应该暴露身份,但我相信,皇祖母是不会拿下我们的,对么?”
即便太后怀疑阿尧不是她的亲孙子,她心中依旧会存有感情的吧?毕竟关爱了十几年,这样的情感不会轻易消逝。
“你们,胆子可真大。”皇太后望着身前的二人,指节紧扣着桌子,沉声道,“你们怎么知道哀家就不会拿下你们?!”
听着太后不冷不热的口气,贺兰尧的面上却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管皇祖母会不会捉拿我们,我依旧当您是皇祖母。”
太后闻言,静默了片刻,道:“皇帝在暗中抓捕你们,你们明知道,为何还敢潜进宫来?还敢来哀家这儿暴露身份?”
“方才经过太医院,看见两个青镜宫的宫女去抓药,我们便猜想着,皇祖母是不是病了,一路跟了过来,哪管得了暴不暴露身份,我只知道,皇祖母若是病了,无论如何,都要来看望,哪怕冒着被捉拿的风险。”
贺兰尧的语气一派平静,却颇为真诚。
太后听闻此话,绷着的脸一瞬间便松了开,随即唇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傻孩子,皇祖母刚才吓唬你们的,皇祖母哪能狠得下心捉拿你们?快起来。”
苏惊羽:“……”
“要是把你们拿下了,皇帝知道了还能饶了你们?”太后悠悠叹息一声,“哀家还不至于那么狠心。还有,哀家的身体无恙,只不过是夜里睡不着,托宫人去拿些有助于安神的药来,没有生病,你们犯不着担忧了。”
“皇祖母,您……”苏惊羽迟疑了片刻,才道,“关于父皇要杀阿尧一事,您知道多少内情?”
“小十已经超过五日没有来看望我,哀家便猜到有问题了,让宫人去永宁宫看看,没想到永宁宫一片混乱,屋瓦都让人踩的乱七八糟,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小十不知所踪,哀家立即去找皇帝,却没想到他在养心殿内大发雷霆,哀家进去询问他,他原本是不想说,哀家再三追问,他才终于说了出来。”
太后说到这儿,又是一声叹息,“他听了那鸾凤国公主给他提供的偏方,用子女的血液来治病,因为小十的血液对他起了反作用,他因此怀疑小十不是他亲生子,想要一怒之下杀了小十,哀家当时真是吓到了,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一出,他不敢宣扬,便暗中派人去杀害小十,好在你们逃出去了。可你们今日又为何要再回来呢?”
“皇祖母放心,出入皇宫我们自会谨慎。”贺兰尧莞尔一笑,“有这个人皮面具,我们不担心被捉到。”
“皇祖母,那么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苏惊羽问道,“关于阿尧究竟是不是贺兰家血脉的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哀家昨夜想了一整个晚上,辗转难眠。哀家也不知道小十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孙儿,但哀家能肯定的是,哀家绝对是不同意皇帝杀他的,思来想去,哀家最怨恨的还是那个清罗公主,若是没有她,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不管小十究竟是不是贺兰家的血脉,这事只要不翻出来,他就是贺兰家的血脉!若是没有这个清罗公主,这事儿兴许永远也不会被翻出来。”
“多谢皇祖母不怪罪。”苏惊羽朝她福了福身,“这件事发生,我们最在意的就是您的看法,如今听到您这么说,心里真的是轻松了许多。”
果然如她所想,皇太后还是重情之人。
“哀家怎么会怪罪小十,他本没有错,倘若他真的不是贺兰家血脉,要怪罪那也应该怪贤妃才是。”太后说到这儿,沉吟片刻,道,“或许,哀家也不会怪罪贤妃的,毕竟贤妃曾对哀家有过救命之恩,哀家一直挺喜欢她的,当年是皇帝不顾贤妃的意愿纳她为妃,牛不喝水强按头……”
“皇祖母您说什么?”苏惊羽眯了眯眼,“当年是父皇强迫母妃成为他的妃嫔?也就是说,母妃其实是有意中人的,父皇是棒打鸳鸯的那个人?”
太后闻言,眸中浮现些许追忆,“关于当年的事,哀家了解的并不多,但哀家知道,贤妃当初刚被封妃之时,是万般不情愿的,皇帝后宫中的嫔妃几乎都在想着怎么讨皇帝的欢心,唯有贤妃,对皇帝爱搭不理,从没花心思去讨好皇帝,哀家也是女子,当然看得出她的不情愿,且她很有骨气,一点儿都不担心惹恼了皇帝。”
“贤妃是哀家见过的最直率、最善良的女子,不同于其它宫妃的矫揉造作,她真的很善良,出淤泥而不染,许多女子初入皇宫都是善良单纯的,但时间一长便会改变了本性,在宫中,要生存就要学会争宠,学会耍心机,因此,宫廷生活改变了许多女子的本性,唯有贤妃,多年本性不改,初心不改。”
苏惊羽闻言,唇角轻抽,“看出来了。”
天生圣母,连皇宫这个大黑染缸都染不黑的圣母体质,也是不得不让人叹服。
“正是因为她的善良率真,不耍诡计,让哀家对她刮目相看,皇帝的妃子多得是讨好哀家的,她们什么心思哀家轻易就能看穿,可贤妃对哀家的好是真真实实的,有一回彩灯节,皇帝带着哀家和一些妃子臣子们乔装出宫游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引来刺客,刀剑无眼,哀家差点儿就被刺着了,关键时刻贤妃将哀家拉开,她自己胸口却被刺了一剑导致重伤,这个人情哀家记下了,从那之后,对她格外照顾。”
“贤妃是个聪明的女子,但她缺少了狠心与手段,因此,她好几回掉进其他宫妃的阴谋里,是哀家将她拉出来的,皇帝也是真心的喜欢她,不需要找证据便知道她是无辜的,虽然贤妃对皇帝的态度一直冷淡,可皇帝却不恼,对她的喜欢不曾减少,暗中也派人保护着她,对其他的妃子他从未如此上心,皇帝单名一个兴字,小字于兴,将于这个字赐给了贤妃当封号,显示出她与众不同的地位。”
听着太后的阐述,苏惊羽额上的筋都在跳:“……”
她就纳闷呢,像贤妃那样缺少手段与狠心的圣母白莲花是如此在皇宫这样的地方存活,且还能混到那么高的妃位,敢情是皇帝太后两座大靠山庇佑着她。
这年头又讨皇帝喜欢又得太后庇佑的妃子可真是不多了。
于是乎,有了这两个守护神,贤妃的圣母光环非但没有缩减,反而愈来愈耀眼了。
苏惊羽大概有些明白为何皇帝那么喜爱贤妃了。一来是贤妃善良率真的本性,二来,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阿尧有多美,贤妃当年就有多美。
一个集美貌善良正义率真于一体的圣母玛丽苏,这可是男人们的最爱啊。贤妃不仅靠着纯良的本性吸引人,就连颜值也是碾压一众宫妃,就好比麻雀窝里飞出的凤凰,耀眼无比。
这样的女子,她不喜欢皇帝,究竟喜欢谁?
“贤妃专宠不衰,直到生下小十,天降异象,孩子天生异瞳,之后才开始被冷落。”太后的声线再度传入耳膜,“贤妃并没有输给任何人,在贤妃之后,哀家再也没有见过皇帝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了,就连李贵妃和宁若水,得宠的程度都不及她当年的一半。”
“那么皇祖母,你可知道,她的意中人是谁?”苏惊羽追问道,“或者,她有没有与哪个男子来往密切?”
“据哀家所知,她并没有与哪个男子来往密切,或是暧昧。”太后说到这儿,眉眼间也浮现出疑惑,“哀家知道她有心上人,可当真不知道是谁,皇帝也知道,但贤妃并没有说,而是憋在了心里,她平日里看上去也是挺老实的,几乎都呆在自己寝宫中,哀家着实想不到,她是何时与人私通……”
苏惊羽闻言,陷入了思索。
平时看上去挺老实,几乎都呆在自己寝宫中……
那么与她私通的人,极有可能是宫里的人喽?
在一旁静静聆听沉默了许久的贺兰尧忽然开口,“皇祖母,孙儿想请您帮个忙。”
太后闻言,道:“你说。”
贺兰尧道:“父皇也许知道那个人是谁。请皇祖母下次与父皇谈话的时候,装作随意地提起这个人,且看看能不能从父皇口中得知此人是谁。”
“这个……倒是可行。”太后应下了,随即又道,“小十,你很想得知此人是谁?”
“当然。”贺兰尧唇角浮现一丝清凉的笑意,“他若还在世,我绝不会放过他。”
说着,他敛起了笑意,“多谢皇祖母依旧愿意认我,皇祖母,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孙儿先离开了。”
“你们要谨慎小心着些。”眼见二人要离开,太后忙嘱咐着,“千万要小心些,出宫后就别再轻易回来了,宫里对你们而言不安全。”
“皇祖母放心,我们有分寸。”苏惊羽朝她笑道,“皇祖母,多保重。”
话落,便与贺兰尧戴上了人皮面具,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就该去找那女流氓算账了。
------题外话------
贤妃:我这么善良,千万不要骂我嘤嘤嘤……
羽毛: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