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东杨闻言,眉眼中划过些许思索。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怕我提出太过分的要求?”苏惊羽淡淡一笑,“二位放心,绝对不会过分,绝对公平。”
“也罢,先下山,回宫再谈。”不等古月东杨开口,他身后的古月南柯便道,“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愿呆了,既然找不到七叶花,又何必久留。”
“好,那就走罢。”古月东杨转过了身,“惊羽既然说了交换条件足够公平,那么我就信你。”
“终于可以离开这破地方了。”苏惊羽身后,君清夜伸了个懒腰,朗声大笑道,“走喽!”
一行人带上了各自的行囊,正准备走,忽听身后传来无数脚步声,众人回头去看,只见四面八方冒出了众多野人,野人们纷纷聚了上来,目光齐齐落在了邵年身上。
那一张张丑陋的面孔之上,此刻流露出的是浓浓的不舍。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此刻无声甚有声。
苏惊羽等人也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邵年跟他的族人们告别。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偏偏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哎哟我的娘啊,平时乍一看这些人都极丑,这会儿全聚在一起,仔细一看,已经不知该用何等语言形容了。”君清夜在苏惊羽身后低声道,“这些人果真只适合呆在深山老林里,丑的如此惨绝人寰,这要是离开迷雾山,天下哪有他们容身之处?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长成这个样子哟。”
他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在这样静谧的时刻,还是让大伙儿听得清晰。
邵年的脸色黑如锅底。
好在这会儿族人们都站在几尺之外,君清夜的声线没能传过去。
“你少说几句能死!”苏惊羽转头横了君清夜一眼,“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以后类似这种没脑子的话,你最好给我憋在心里。”
“我对丑的东西总是忍不住抱怨,自然而然地就会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君清夜挑了挑眉,朝苏惊羽笑道,“小羽,我跟你说哟,小十上辈子一定是救世主,否则,上天怎会赐予他如此完美无缺的面孔……嘶!”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痛呼取代。
“痛,痛!”君清夜低头望着苏惊羽戳在自己腰际的簪子尖,哀嚎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苏惊羽这才松了手,转过头拍了拍邵年的肩,“去跟族人们道个别,然后咱们走吧。”
邵年点了点头,走上前几步,再次开口,却冒出了一句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话。
“沙沙卡拉乌多沙……”
他对面的族人们闻言,便也都纷纷开口,说出的话同样让苏惊羽等人全然听不懂。
“他们在讲什么?”君清夜揉着被苏惊羽刺痛的腰,嘀咕着,“什么鸟语,一句也听不懂。”
“是他们野珄族特有的语言。”贺兰尧淡淡道,“平日里他们除了用他们的语言交流,也用我们人间的话交流,邵年有意要让族人们学会正常人的话,有朝一日带他们下山去,便不至于连人话都不会说。”
“啥?就他们还下山?”君清夜眼角微微抽搐,“就长那样,下山岂不是去吓人……”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在苏惊羽的瞪视下闭上了嘴。
片刻的时间过去,邵年与族人们道别过后,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
“大伙儿回去吧!”他高声道,“玩够了我就回来!”
说完,他转过了身,与苏惊羽等人迈步离开。
一路往山下而去,走到半路之时,众人忽听见身后有异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奔腾而来,踩过草丛……
众人回头。
不远处黑压压狂奔来的一片,是邵年的贴身保镖——狼群。
最大的那头灰狼跑在最前头,领着众狼来给主子送别。
“小灰!”邵年面露喜色,上前几步,朝着狼群伸出双臂。
被他唤作小灰的那匹狼见此,当即奔到他身前,一个仰头直立而起,将双臂搭在邵年的双手上。
“阿尧,我想起了你的彩云狼群。”苏惊羽见此,轻笑一声,“你跟邵年又多了一个共同点,养狼专业户。”
“那狼叫小灰,小十寝宫里有一只猫叫小蓝。”君清夜说到这儿,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公子钰,“你在小十手底下办事,代号是小青,哈哈哈……你跟动物起颜色辈的名字,你怎么那么逗呢!”
公子钰闻言,只是斜睨他一眼,不予理会。
“最逗的人是你!”苏惊羽白了君清夜一眼,而后跩着贺兰尧继续往山下走。
没有了黑甲虫的阻碍,又事先服用了针对白雾幻境的解毒丸,众人很是顺利地走过了半山腰的白雾。
狼群一路追随着众人过了半山腰,邵年终于还是将它们赶了回去,而后随着苏惊羽等人踏上了下山的阶梯。
离开深山,走向繁华的人间。
下了山之后,少年便将背在肩上的斗笠纱帽放了下来,戴在了头顶上。
望着不远处拴在树边的两辆马车以及等候的两名侍卫,古月东杨道:“诸位,咱们这就直接去宫里罢。”
“我不想去皇宫,那是你们两的地盘,我不爱去。”邵年双手环胸,悠悠道,“你们要回宫的就回宫,我要在街上玩几天,你们留个人下来陪我就好了。”
“既然如此,小青你陪他在帝都玩。”贺兰尧朝着公子钰道。
公子钰应了声是,便与邵年转了个方向,步行离开。
“这孩子,还真谨慎。”古月南柯望着邵年离开的身影,不咸不淡道,“我们已经立了誓言,他还担心到了宫里我们对他不利么?”
“其实人家不是怕你,是纯粹的讨厌你。”君清夜朗声笑道,“熊孩子那么嚣张跋扈,你以为他没胆进皇宫,他纯粹是看你们不顺眼,因此不想踏入你们的地盘。”
“我懒得跟你吵。”古月南柯漠然地回了一句,“君公子不也看我们不顺眼么,那就请你也离开吧,不要跟着我们进宫。”
“不跟就不跟!”君清夜冷哼一声,“谁稀罕去,小十小羽,咱们回头见,我和熊孩子他们同行,你们办完事早些来找我们。”
话音落下,他也朝着邵年离开的方向去了。
苏惊羽见此,眉头轻挑。
她与贺兰尧也不会久留,拿完青莲便离开。
“阿尧,咱们也开路吧。”苏惊羽说着,与贺兰尧上了来时的马车,古月东杨与古月南柯也随即上了另一辆马车。
一个时辰不到,马车便驶进了宫中。
“二位,去我宫中坐吧。”下了马车之后,古月南柯朝着苏惊羽贺兰尧道,“关于七叶花的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苏惊羽闻言,朝她客套一笑,“正有此意。”
一行人去了古月南柯的宫殿中,古月南柯招呼其余三人落座,吩咐宫人上了茶。
“宁王殿下,王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古月南柯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慢条斯理道,“你们想用七叶花跟我换取什么?”“换取公主你手中的冰山青莲。”苏惊羽开门见山道,“灵药换灵药,你说是不是很公平呢?”
“你们也要青莲?”古月东杨听着苏惊羽的话,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原来你们二人跟我们上迷雾山采摘七叶花,为的就是拿到七叶花之后,跟南柯交换她手上的青莲?”
“不错,我们要的一直便是青莲。”苏惊羽悠悠道,“原本我们没有一个好的交换之物,若是直接问公主要,公主自然可以不答应,我们自然也不会强迫公主割爱,但如今我们有了七叶花,是不是可以跟公主换青莲了?”
“宁王妃觉得七叶花换青莲很公平么?”古月南柯轻挑眉头,“冰山青莲是我的稀世珍藏,世间少有,而碧血七叶花却并不是那么罕见,二者论起稀有程度,七叶花怎能和青莲比拟?宁王妃想要拿七叶花换青莲,不是相当于拿芝麻跟我换西瓜么?”
贺兰尧听闻此话,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古月南柯的态度为何如此轻松从容?没有半丝郑重之感,似给人一种她并不重视七叶花的感觉。
“芝麻换西瓜?”贺兰尧身侧,苏惊羽听着古月南柯的话,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若是在几年前,南柯公主你的确可以说这句话,但如今迷雾山上的七叶花已经被野人采空,七叶花一旦被采,不会再生长,你所说的芝麻换西瓜,着实好笑,如今你们的陛下急需七叶花治病,你却还跟我在这儿讨论青莲与七叶花哪个更珍贵?莫非在你眼里,你们陛下的安康还比不上一株青莲?”
“父皇的病我自然关心。”古月南柯的神色依旧一派从容淡定,不疾不徐,“所以,在回宫的第一时间我就把七叶花交给了驾马车的侍卫,就在我带领你们来这儿之时,那侍卫已经迅速地赶去了太医阁,这会儿七叶花八成已经到了父皇的寝宫了。”
古月南柯的话一出,让苏惊羽顿时惊愕。
“你……”苏惊羽颇为不敢置信,“你怎么会有七叶花?!”
“看来上天还是十分眷顾南柯公主的。”相较于苏惊羽的讶异,贺兰尧显得泰然自若,眸底悄然划过的冷意无人看见,“这世上,总是不缺幸运的人。”
方才他就觉得古月南柯态度不对劲,这会儿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她果然也拿到了七叶花。
古月南柯是何时拿到的他不能确定,能确定的是,在山上时,古月南柯之所以表现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只是一个假象而已,目的就是为了让众人以为她寻不到七叶花,她想必是怕自己坦白了之后,会有人和她抢。
毕竟迷雾山是邵年的地盘,古月南柯颇为忌惮,如今回到了宫中,她自然可以毫无顾虑地坦白一切。
“还记得那个给我送肉吃的野人么?”古月南柯道。
“记得。”苏惊羽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那个对古月南柯有好感,给她送肉吃的野人……邵年管他叫老六。
“山上确实已经采不到七叶花了,且野人们摘掉的七叶花也全让他们下锅煮了。”古月南柯说到这儿,朝苏惊羽二人淡淡一笑,“但幸运的是,老六一直便是负责在厨房做饭的厨子,昨天夜里他去厨房煮点心的时候,在拆火堆边捡到了一株遗漏的碧血七叶花,他知道我想要,便兴冲冲地拿来送给我了。宁王妃你想想,野人们之前采了那么多七叶花,全下锅煮了,有没有可能他们在抓起那一大把的时候,一不留神掉了那么一两棵呢?”
苏惊羽霎时无言。
漏网之鱼……
她在山顶上捡到漏网之鱼,古月南柯在老六那儿捡到漏网之鱼。
她们竟是一样的好运气。
“在山上那会儿我故意不说,自然是担心你们那边人多势众,我若是说我有了七叶花,只怕我手上的那株七叶花保不住了。”古月南柯抿了一口茶,悠闲开口,“于是今儿一早我才与皇兄装装样子,去山顶上晃悠了一圈,在没有离开迷雾山之前,我绝不会说我拥有了一株七叶花,父皇的病想必很快就会好了,你们手上的那株七叶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你们可莫要怪我们不够坦诚。”古月南柯身侧,古月东杨不紧不慢道,“在迷雾山上发生的事儿并不太愉快,故而,得到七叶花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声张。”
“邵年想要冰山青莲,你们二位也想要冰山青莲。”古月南柯唇角似有笑意,“我手上这株青莲,倒还真是抢手,君清夜那厮甚至说要潜入我宫中来偷,天真,坦白的说,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把青莲放在哪儿,除非,我愿意说。”
“既然如此,不打扰南柯公主了。”苏惊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如今在古月南柯的地盘上,既然谈判不成,自然也就没有了留下的必要。
苏惊羽身侧,贺兰尧同样起了身,牵上苏惊羽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惊羽且慢。”古月东杨见二人准备离开,出声道,“你们为何不说说你们想要青莲有何用?冰山青莲为解毒奇药,用以根治寒性之毒,你们想要它,莫非是为了救什么人?”
“我告诉你,你会考虑转让给我么?”苏惊羽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望着古月东杨,不咸不淡道,“你们的陛下有恶疾,巧了,我们出云国的陛下也有恶疾,我拿青莲回去献给他,也算是大功一件。”
“原来你们也是一番孝心。”古月东杨淡淡一笑,“若这青莲是归我所有,我倒是不介意跟惊羽你换七叶花,但青莲属于南柯,我无权决定,也无权干涉,你们不妨试着再和南柯谈一谈,她不要七叶花,但她兴许还有其他想要的呢?”
“贵国与我国是友好之邦,贵国的陛恶疾缠身,我深表难过。但我不曾亏欠过贵国陛下,着实没有义务为他奉献,相信这一点二位也很清楚。”古月南柯如此说着,目光落在了贺兰尧身上,“青莲是我的心爱之物,但也并不是不能拿出来用,我这株青莲,原本要做我的陪嫁之物,对于我的夫君,我绝不会吝啬,他若想要,只要他开口,我便给,不需要谈任何条件。”
苏惊羽听到这儿,睫羽轻垂,眸底悄然掠过一丝寒光。
这古月南柯……又想抢她男人。
如此明显的暗示,古月南柯为何不再干脆说的更直接一些,坦言要嫁贺兰尧,过门之后就将青莲双手奉上。
“南柯公主,此话当真?”贺兰尧迎视着古月南柯的目光,淡淡道,“对你未来的夫君,你绝不会吝啬么?”
贺兰尧的回答,让所有人在内,包括苏惊羽均是一怔。
苏惊羽在这一刻攥紧了贺兰尧的手。
她很想救贺兰尧,但若是要她将贺兰尧让给别人,她会心如刀绞。在对待感情上,她与贺兰尧一样霸道。
她心里很清楚,贺兰尧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可以将他的解药毫不犹豫地让给她,证明在他心中,她苏惊羽才是最重要的,他对她的感情,是可以用性命来证明的。
贺兰尧绝不会同意古月南柯的要求。
那么他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惊羽直觉贺兰尧的回答会——出人意料。
“自然当真!”古月南柯见贺兰尧回话,眸底掠过一丝期待。
他问那个问题……是表明他会考虑她的条件么?
“既然如此,好。”贺兰尧慢条斯理道,“待我传信回去给父皇,问他愿不愿意接纳南柯公主你,以公主你的身份地位,若是嫁给我出云国的帝王,少说也得是个贵妃,如今我出云国皇后之位暂且空虚,南柯公主,不妨去争一把,且看看你能否当我出云国的国母。”
贺兰尧一席话说出,其余人均是呈石化状。
他那个问题竟是帮着他父皇问的?!
苏惊羽回过神后,很是想笑,但是这会儿显然不是笑的时候。
贺兰尧的话,表明了是拒绝古月南柯,拿不到冰山青莲解他的毒,即使再好笑的笑话她这会儿也没心思笑了。
古月南柯本人更是如同兜头被人浇下了一盆子冷水,从头冷到脚。
贺兰尧他说什么!嫁给出云国的皇帝当妃?
他开的哪门子玩笑!
她古月南柯口中的未来夫君所指的是他贺兰尧,他明明心里就很清楚,却还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存心膈应她?
“宁王,本公主不喜欢你开的这个玩笑。”古月南柯面色有些阴沉,“你若是想拒绝本公主,大可直说好了,作甚如此膈应我?”
“本王哪里开玩笑了?”贺兰尧轻描淡写道,“是公主你自己说,青莲是你的陪嫁之物,你愿意送你未来夫君,我们此番来是帮父皇求药,公主你说的那番话,难道不是看上了我出云国的陛下,想谋得空虚的后位?”
“贺兰尧,你休要太过分。”古月东杨着实听不下去,出声斥道,“我皇妹对你一片真心,你何必拿来践踏?”
“践踏?你懂什么叫践踏?”贺兰尧低笑一声,“我一没对她始乱终弃,二没给予过她承诺,三没欺骗过她的感情,践踏一个人的真心,前提是你要接受他的感情,方能践踏,我从来都拒绝的干脆果断,不给她留半分希望与念想,这能叫践踏?古月东杨,你这理解能力堪忧,对此我只能说,没文化真可怕。”
贺兰尧说到这儿,抬手,白皙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的脑子呢?被你扔哪儿去了?你为何说话的时候总是不带上它?”
“贺兰尧!你能不能嘴上积点德!”古月东杨横眉竖目,“你总是拿贬低他人当成乐趣么?”
“并非我喜欢贬低人,只是你说话做事总让我觉得好笑,你一开口,我仿佛感觉有浓浓的傻气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贺兰尧唇角的笑意渐冷,“你确定还要和我争执么?上回被我骂晕那事儿你忘了?对待你这样的手下败将,我根本不用尽全力,我若尽全力,只怕你要哭。”
“你……”古月东杨眉毛拧成了一团,正想要再说话,却让身旁的古月南柯抢先了一步。
“皇兄,不必和他们多说了。”古月南柯转过身,冷硬道,“既然你们不愿考虑我的条件,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了,慢走不送!”
------题外话------
七叶花:看,我会分身~
野人老六:我是南柯的神助攻,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