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夜说完之后,便直接在铁门外坐下来,望着被锁在密室里的君祁攸,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倒是要看看,君祁攸会愿意浪费多少时间跟他耗。
“你是怎么知道的?”君祁攸平复了心情之后,问道。
“这个我懒得跟你解释,反正我就是知道。”君清夜斜睨着他,“你之前那么大方地派人帮小羽一起找小十,我还以为你终于好心了一次,想起我打伤你的事,我这心里还有那么点儿愧疚,但是现在,一点儿都不愧疚了,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掉钱眼里去了?你的钱财已经多得花不完,你还惦记着宝藏,你惦记宝藏也就罢了,还要关着小十,这么多钱你能带着进棺材么?”
君清夜将话说得难听,只因心中着实愤怒。
因为小十失踪这事儿,不知道多少人急得焦头烂额,他君祁攸是怎么做到昧着良心囚禁小十的?
委实乘人之危,令人发指。
君祁攸面无表情,“你怎知我寻宝藏就是为了钱?”
君清夜冷哼一声,“宝藏无非就是金银珠宝,你寻宝藏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若是真的掘到宝藏,邵年便会联合他的党羽直接逼宫。”君祁攸淡淡道,“我的钱财虽多,但若是想颠覆一个国,还是远远不够的,而尹家祖宗留下的宝藏,绝对比我们君家的家财多得多,听闻尹家祖宗百年前曾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地宫,地宫里存放着无数金银珠宝以及上乘兵器,尹家祖宗唯恐宝藏被外人发现,引来争夺,便将地宫出口封住,并绘制了十六凤图留给后人,地宫所在的位置,只有通过凤图才能找到。”
“邵年除了是我们的妹夫之外,并无其他牵扯,你这么帮着他为了哪般?为了让他当皇帝,小听当皇后,然后我们君家跟着一起光耀门楣么?”君清夜说到这儿,‘嘁’了一声,“想不到你也在意这些虚名,小听只不过是我们捡来养大的,又不是亲妹子,你这帮的是不是也太多了?我是你亲兄弟,你怎么就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何时不考虑你?”君祁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邵年许诺,他若成功,你我可封侯拜相,我们虽家大业大,到底是江湖人,混到今天也得罪过不少人,常有仇家寻上门,虽然我们不惧,但这样的事儿多了也烦,若是能得到皇家的庇佑,让朝廷给我们顶着这些恶势力,以后我们君家走到哪儿,便只有欺负别人的份,轮不到别人来冒犯,我就是为了光耀门楣又如何?”
君清夜:“……”
原来他这大哥,不仅想要在江湖中占据着势力,现在连朝廷也不放过。
“没有人会嫌钱太多,更没有人嫌势力太大,你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想法。”君祁攸的语气毫无起伏,“我已经让你足够轻松自在了,甚至连将来的路都给你铺好了,你究竟还有什么可嫌的?”
君清夜静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这些年的经营不容易,但,这不能成为你关押小十的理由。”
君祁攸闻言,竟是笑了,“我只不过是将他关着,你都已经如此火大,我若是把他伤了,你是否就要和我拼命了?”
“拼命倒不至于,但我会帮他讨回公道。”君清夜道。
“你对他这么好,却也捞不到一丝好处。”君祁攸敛起了笑意,“你问问他,他是否会因为你的行为而感动?”
说着,他视线一转,落在了贺兰尧身上。
贺兰尧已经静默了许久,眼见君祁攸投来目光,便也朝他笑了笑。
笑中带着一丝寒冷。
他正欲开口,君清夜却抢先一步说话了,“我知道他不会感动!他的铁石心肠我又不是没有领教过,除了小羽,不会再有人能获得他的青睐,这些我都晓得,可那又如何?我救他又不是为了要他感动,也不需要他回报什么。”
贺兰尧闻言,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算是默认了。
“我忽然有些怀疑你我不是亲兄弟了。”君祁攸垂下了眸子,语气中似有无奈,“以前,我觉得我们很像,同样的潇洒恣意,同样的傲慢不羁,但是现在,你跟我愈来愈不像了,我还是与从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你的变化却太大的,让我有些适应不过来。”
君清夜一怔,“我怎么就变化大了?”
“以前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不为情所困,真是要多洒脱有多洒脱。以前你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有收藏美人肢体的怪癖,可谓变态。现在你看看你像什么样?有多颓废?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对待喜欢的东西,应该是掠夺,自己得不到,也绝不会让给他人,可我着实没想到,你会如此无私,不图回报,像个忠诚的护花使者。”
君祁攸此话一出,让君清夜顿时语塞。
忠诚而不图回报的护花使者……
似乎……
是有点儿像呢。
他从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高尚的。
他不是不想得到,只是不忍伤害。
“反正话我是放在这儿了。”君清夜回过神后,道,“要么你将小十放了,要么我们就这么耗着吧,我是闲人,而你是个忙人,你的时间比我珍贵,你耗不过我的。”
“既然你都发现了,我就没想继续跟你耗。”君祁攸说着,站起了身,抬步走到桌边,将桌子上摊开的十六凤图一收,随即道:“开门吧。”
“这么快就想通了要放人?”君清夜见君祁攸说得轻松,不禁有些狐疑,“你该不会又耍什么花招吧?论阴险,我自认为是比不上你的。”
“这么信不过我?”君祁攸呵呵一笑,“我这心里,的确是不想放人,但是没办法,为兄不想因为外人再跟二弟你起争执了,从小到大,你我有矛盾,哪次不是你赢?作为大哥我自认倒霉,事事都要让你,这次也是一样,与其到最后又闹得太过僵硬,倒不如遂了你的意。”
君清夜:“……”
话说到这个份上,的确是没什么好值得人怀疑的了。
于是乎,君清夜将铁门的锁打开了。
君祁攸同贺兰尧一起走了出来。
“劳烦大哥将我们二人送出宅子。”君清夜悠悠道。
君祁攸笑而不语。
君清夜果然还是怕他会耍赖。
三人同行出了宅子,君祁攸一路上都颇为安分,直到走出了地下黑市,他才止了步。
“我这人虽然狡诈,但还是讲信用的,说好放人就放人。”君祁攸道,“二弟不要总是将我想得太小人。”
“你难道不是小人?别谦虚了。”君清夜瞥了他一眼,“你若不是小人,为何找到小十要刻意隐瞒?看我和小羽焦头烂额的模样,你也不觉得有愧疚,还有,你抢了十六凤图这事儿,也是小人行径,是小人,便要勇于承认。”
“十六凤图原本也不是贺兰兄的,而是他盗取的,他是盗的,我是抢到,我们用的手段都不光彩,既然如此,你也别来指责我。”君祁攸淡淡道,“兵不厌诈么,只怪贺兰兄自己倒霉,要坠下山崖,也就给了我可趁之机。”
“你……”君清夜听着他的话,又有些恼火了,“你抢到了就抢到了,你嘚瑟什么?若不是小十为了救小羽落下山崖昏迷了,你哪有本事抢到?再说了,给你抢到了,你也解不开玄机。”
“一有精神就想跟我吵架?”君祁攸唇角轻扬,“你想怎么数落为兄,随你,反正气的是你,不是我。”
君清夜被噎了一下。
是了,君祁攸脸皮比他还厚,若是吵起来,被气的只会是自己。
君清夜懒得再与君祁攸搭话,转过头看贺兰尧,“小十,十六凤图……”
“我找到凤图,是我的运气好,凤图被抢,是我的运气不好,运气这个东西,原本就时有时无,没什么好抱怨的。”贺兰尧轻描淡写道,“以我现在这副身中迷药的身躯,抢回也是没有胜算,你不必再骂他,多费口舌也不能改变什么。”
君清夜:“……”
不错,再怎么贬损君祁攸,也是徒劳的。
“不过,有一句话,我希望君楼主能记住。”贺兰尧说着,转过了头,笑望君祁攸,“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多谢贺兰兄的提醒。”君祁攸礼貌性地回了一句,“恕不远送。”
贺兰尧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身后又响起君祁攸的声音。
“又怎么了?”君清夜回过头,面上的神情已经有些不满。
“放心,我没反悔,也不是要耍花招。”君祁攸笑得友好,“二弟啊,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贺兰兄失踪后,小羽似乎请女帝发布了一道悬赏令?悬赏令上说,找到贺兰兄的,赏银多少来着?”
君清夜:“……”
这厮竟还想着捞一把赏金!
果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挣钱。
“说啊。”君祁攸催促道,“拿了赏金,为兄分你一成。”
君清夜皮笑肉不笑,“五万两。”
“五万两?不错不错,这个钱不挣白不挣。”君祁攸连连点头,“二弟,你去把街上的悬赏令揭下来,就说你寻到了人,带着贺兰兄去领赏金吧,这个钱反正是女帝掏的,咱们就心安理得地去拿吧。”
“……”
接下来的时间里,君祁攸拿着悬赏令去领赏金,君清夜则是一路陪同着贺兰尧,要将他送回府。
贺兰尧身上的迷药还未解,君祁攸为了避免贺兰尧恢复体力后实行报复,便故意不给解药,让他自个儿回家去解。
“小十,我大哥这个人,挺惹人厌烦的,是吧?”
贺兰尧听着他的问话,‘嗯’了一声。
是很惹人厌。
“那……我呢?”君清夜试探性得问了一句。
贺兰尧一时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否会觉得我烦?”君清夜说着,垂下了眸子。
贺兰尧并未正面回答,“为何忽然这么问?你难道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容易陷入尴尬的局面么?”
“是挺尴尬,但我还是想知道答案。”君清夜的语气里有一丝失落,“小羽说,她觉得我很烦。”
贺兰尧听闻此话,有些讶异。
不过很快的,他便猜到了原因。
小羽毛觉得君清夜烦人?
应该不至于。
小羽毛记仇,也记好,君清夜那种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纯粹感情,她应该看得明白,她会拒绝,但不会厌烦。
倘若她说了什么伤人的话,那也一定有她的理由。
“小羽说,她受够我了,她一直觉得我烦人,只不过看我屡屡帮她的份上,给我留个面子而已,她一直容忍我的行为。”
君清夜难得不再嬉皮笑脸,变得正儿八经,“你与她原本就两情相悦,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插足和打扰,可我常常跟在你们身后,像糖一样粘人,甩都甩不开,因此,她不止一次觉得我烦人。”
“她已经跟我把话说开了,因此,我认为你也可以跟我说直白话,你对我印象如何?厌烦么?”君清夜的目光直视着贺兰尧的脸庞。
小十的脾气比小羽还差,或许……他更厌烦吧。
他以为贺兰尧的回答会与苏惊羽一样,但贺兰尧的回答却是——
“我对你没有感觉。”
君清夜:“嗯?”
“我对人的感觉,分三种,一是喜欢,二是讨厌,三是无感。”贺兰尧道,“喜欢只能针对小羽毛一人,那么说白了,就是我对其他人,只有两种感觉,要么厌恶,要么,没有感觉。”
君清夜:“……”
他也不知听了这个回答,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小十没有说厌恶,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无感的话,是否说明,自己同陌生人差不多?
或许吧。
贺兰尧望着君清夜的神色,便知他心情不好,但应该也不会太差。
他之所以给出这样一个回答,是有考量的。
小羽毛为了不耽误君清夜的人生,已经打击过一次,那么他若是再打击一次,便会有些过了。
他平日里对待君清夜便已经很冷漠,因此君清夜绝不会抱什么希望,故而,他的回答没必要太认真,随口敷衍就成。
但苏惊羽不一样,苏惊羽同君清夜显然更为和睦一些,平日也会有说有笑,有玩有闹,故而,君清夜心中或许会存一丝希望。
抱有希望,才需要打击。原本就不抱希望的,不需要刻意打击,否则太过,造成的伤害也就更大。
君清夜自然是不会知道贺兰尧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考虑到这些因素,只觉得这一刻心情有些低落。
君清夜一路心不在焉地走着,直到前头响起贺兰尧清凉的声音。
“到了。”
到了?
君清夜抬眸,果真已经到了。
府邸门外的守卫见着二人,有些发怔。
回过神后,便是抬手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是否是幻影。
“我没看错吧?贺兰公子回来了?”
“没看错,二公子也在呢!”
“二公子,你竟把贺兰公子找回来了?苏姑娘若是知道,一定很开心。”
君清夜道:“小羽在府里么?”
“在的!”
贺兰尧闻言,迈出了步子。
一路走至自己的卧室,他在心中想着,小羽毛看见他,不知会是何种表情?
欣喜若狂?还是难以置信?
如此想着,他的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殿下?!”
“殿下,你回来了?”
“月落,你快掐我一下,用力掐……嗷!疼疼疼!看来是真的!”
贺兰尧听着身后的大惊小怪,转过了身。
身后,月落乌啼公子钰三人喜悦又难以置信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