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尧身后,苏惊羽听着他的话,险些笑出了声。
黄蟒入宫这事儿贺兰陌已经不好撇清,她依稀可以猜得出皇帝的火气有多大,而偏偏这个时候,贺兰尧又将贺兰陌‘断袖’一事扯出来说,可不正是火上浇油。
而事情发展果然也在意料之中,御案之后的皇帝原本脸色就不大好,听闻贺兰尧的话,更加阴沉。
太子与其门客私下玩断袖,被侧妃当场撞见的事儿,不过半日的时间宫中便已经传开了,虽然众人表面上都畏惧着皇家威严不敢提起,但背地里悄悄议论的人依旧不少。
而宫中人皆知的事儿,想必也会传入民间,有多少人会在背后说闲话。
养心殿内一时寂静的可怕。
贺兰尧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多么尴尬的话题,只一派悠然地望着贺兰陌,眸底迅速掠过一抹幸灾乐祸。
好男风的人,何其多。
朝中有好男风者,包括皇家宗亲都有好男风者,然而,身为储君,传出这样的事例,便成了笑柄。
出云国上百年来,从未出过太子好男风的事例,即便贺兰家祖上真的有,通常也是隐瞒的很好,没有被人挖掘出来,而像当朝的太子这样闹得人尽皆知的,可谓是头一回。
“殿下,咱们今日来是为了黄蟒一事对质的,你扯别的事情做什么?”眼见大殿之内气氛有些闷,苏惊羽开口打破了寂静。
这一声总算是化解了沉闷的气氛,贺兰陌却暗暗磨牙。
苏惊羽的口气,像极了在帮着他掩饰尴尬,给他找台阶下。
然而――他根本就不是个断袖,她如此说,倒显得她多善解人意似的,帮着皇兄打圆场。说到头来,还不是在暗讽他是断袖!
“陌儿,你可知错?”书案后,皇帝冷哼一声,“先不说你之前干的荒唐事,就拿蟒蛇入宫一事来说,可与你有关?”
“可以说与儿臣有关,也可以说与儿臣无关。”贺兰陌这会儿已然恢复了镇静,淡淡道,“那招蛇的女子,是国师的小师妹,也是儿臣宫中的客人,年纪不大,由于从前都是呆在山谷中,因此涉世未深,很多规矩她都不大懂,她也并不知道宫中有规定不能引蛇来……”
“皇兄是想说,不知者无罪?”不等贺兰陌说完,贺兰尧便出声打断,语气里夹带着一丝轻嘲,“再怎么年少不懂事,也该晓得,那么大的蟒蛇会对人造成多大的危害,这宫中来往的人那么多,她就真不怕误伤了别人性命?且她选的地方还是在永宁宫附近,敢问皇兄,若是她的蟒蛇闯入我宫中,将我活吃了,你替她开脱的时候,理由也是――不知者无罪?”
“活吃了你?十弟可真会开玩笑。”贺兰陌也朗声一笑,“我可不认为,敢在蟒蛇头顶上一蹦一跳的你,会害怕被它吃了。”
贺兰尧闻言,依旧不疾不徐地道:“所以皇兄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功夫好,就活该被蛇攻击?反正它也吃不了我,我就应该大发善心不计较了?那么倘若我不会功夫,今日岂不是要命丧蛇口?”
“你被蛇攻击?”贺兰陌转身,冷眼望着身后的贺兰尧,“我看见的怎么是你先去攻击它?你若呆在永宁宫中不出来,那黄蟒想必根本遇不上你,你又哪来的生命危险?”
“够了!”身后响起皇帝的一声呵斥,“你们争够了没有?一人一句,可有朕说话的份?陌儿,你自个儿说,黄蟒为何会出现在永宁宫附近?那条路素来很清冷,好端端的,你和月满出现在那儿做什么?”
“儿臣起初并不知月满会招蛇来玩。”贺兰陌转过身,望着书案之后的人,轻叹一声,“儿臣方才就说了,月满初入宫,不懂规矩,儿臣已经吩咐了她不少注意事项,唯独忘了将宫中禁蛇一事告诉她,起初儿臣也想不到,她不过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怎么就敢养那么大的蟒。今日下午她说想要在宫中闲逛一圈,儿臣允了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永宁宫附近,月满说,此处清冷幽静,很适合吹奏一曲,于是便自己掏出了笛子吹曲子,但儿臣万万想不到她吹曲子会把蛇招来玩。”
苏惊羽听着贺兰陌的话,眼角微微一跳。
真是太……无耻了。
这厮承认了自己与月满同行,却不承认那蟒蛇是他怂恿月满招来的。
听月满吹笛,却万万想不到她会引来蟒蛇?真是个不错的借口,这么一说,又应了那句话:不知者无罪。
于是乎,他这是把责任都推给月满,想自己撇个干净了?
“你所言可属实?”皇帝听着贺兰陌的话,眸光中似有狐疑之色,“陌儿,你可莫要欺骗父皇。”
“儿臣不敢胡说。”贺兰陌垂下眸子,“兴许是因为那时,我正好和月满在一起,于是十弟妹便以为黄蟒入宫一事也和儿臣有关,但事实是,儿臣当真不知月满会招蛇来,儿臣明知父皇厌恶蛇,怎么还会让她招蛇来?如此自找不痛快的事,父皇以为儿臣会做?”
“皇兄,依我看,你也不需要再辩解了,你究竟有没有参与此事,咱们问问月满不就知道了?”贺兰陌身后,苏惊羽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
而苏惊羽的话音落下后,贺兰尧也当即附和道:“父皇,儿臣也以为,应该审一审月满。”
皇帝听着二人的话,望向了苏折菊,“去将月满提上来审问一番。”
苏折菊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了殿外,不多时,便将月满带进殿里了。
此时的月满双手已经被绳索捆在了身后,口中被布堵着说不出口,乌溜溜的视线扫过殿内的众人,落在苏惊羽身上时,眸中似有一小簇火苗燃烧。
随后她视线一转,落在贺兰陌身上,眸中又带上了丝丝期盼。
苏惊羽见此,心中冷笑。
还指望贺兰陌救她?贺兰陌分明已经是决定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她。
他闹出断袖的这件事儿已经让他名声有损,若是再加上一件引蟒蛇入宫,必定会惹得龙颜大怒,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天之内闹出两件荒唐事,等同于给他的黑历史增添一抹浓厚的色彩,贺兰陌为了平息皇帝的怒气,自然要将责任撇个干净。
想得真美。
“将她口中的布拿开。”皇帝望着书案前的月满,面无表情道,“朕要听听她如何解释。”
苏折菊闻言,走到月满身前,摘掉她口中的布,不温不火道,“太子殿下说,招蟒蛇进宫一事与他无关,是你自个儿吹笛子招来的,对此,你有什么想要纠正的么?”
“什么?”月满闻言,怔了怔,下意识想要否认,却见前方正对着她的贺兰陌朝她无声地做着口型,她望了过去,贺兰陌的口型是:别说。
别说……别说真相?
贺兰陌如今正是背对着皇帝,正对着月满,因此皇帝自然看不见他的动作。
而皇帝看不见,苏惊羽的余光却是看见贺兰陌的唇动了动,忙望了过去,贺兰陌却又闭口不言了。
苏惊羽拧眉。
刚才视线集中在月满身上,竟没有注意到贺兰陌说了什么,但可以确定,应该是在给月满传递着什么信息。
月满那简单的头脑,一个不慎就秒变猪队友,若是她知道贺兰陌将责任全推给她,以她的性格必定要为自己辩解,但如果贺兰陌能有本事稳住她,她兴许就会又被他忽悠。
贺兰陌极有可能让她先承担责任,而后承诺她会想办法救她?月满那般信任他,想必会答应。
不能让她帮贺兰陌隐瞒真相。
“月满,事到如今,你最好实话是祸,莫要有任何顾虑。”苏惊羽抬步到了月满身前,阻碍她与贺兰陌的对视,一本正经道,“陛下面前不得说谎,不得胡言,否则便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你可有听说过?这可是大罪过,太子殿下说,黄蟒一事与他无关,是否属实?你若是承认了,那便是你一人之罪,要知道陛下很早便下了禁蛇令,宫中有违令者――”
说到这儿,苏惊羽唇角扬起一丝阴凉的笑意,缓缓道:“格、杀、勿、论。”
月满听闻此话,心中暗暗一惊。
引蛇进宫格杀勿论?有这么严重?当初太子殿下怎么就没和她说呢。
与此同时,书案之后的皇帝依旧板着脸,一双锐利的鹰眸落在月满脸上,对于苏惊羽的话,他并无异议。
苏惊羽的话虽然带了那么点恐吓的味道,可如此一来,也是强调了皇令的严谨,在警醒着月满不要说谎。
他并非全然相信贺兰陌的说辞,哪怕贺兰陌是他最器重的太子。
“弟妹,你作甚如此吓唬一个小姑娘。”苏惊羽身后,贺兰陌拧了拧眉。
月满一旦被苏惊羽的话吓着,那么必定不敢自己承担责任。
“吓唬?皇兄此话好笑。”贺兰尧低笑一声,“惊羽只不过是在强调着诚实做人的重要性,以及重述父皇的命令,这怎么能算是恐吓,这是彰显皇家威严。”
“我的话说的足够明白么?”苏惊羽望着身前不及自己鼻子高的少女,星眸冷冽,“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陛下面前,莫要耍花样,别以为你是国师的小师妹,就可以不用承担罪责,王子犯法尚且和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只是一介平民。”
“我……”月满望着身前咄咄逼人的苏惊羽,不禁有些头皮发凉,下意识挪开了目光,却对上一双更为锐利的鹰眸,书案后的那人,一袭明黄色龙袍,眉眼之间泛着凛凛威势,被她注视着,让她很想逃离。
她若要保护贺兰陌,便要承担所有的罪责,而引蟒蛇进宫的后果是格杀勿论?
贺兰陌让她别说出真相,是想自己先脱罪后再来解救她,还是他脱罪了就不打算再理她?毕竟此事关系重大,贺兰陌对她再好,也不可能将她看的比他自己的地位更重要,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而且,即使贺兰陌想救她,若是皇帝下令当场要她性命,他来得及救她吗?但她若是说出真相,那么便不用自己承担罪责,贺兰陌是一国太子,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杀太子,顶多惩罚一顿就是了。
她还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贺兰陌的真心。
思及此,她开口道:“我,其实黄蟒入宫一事,是……”
她开口的一瞬间,贺兰陌衣袖下的拳头拧紧。
苏惊羽的视线也紧紧盯着她,只盼望着愚蠢的家伙能放聪明一回,别给人当替死鬼。
但,谁也没有想到,月满的话还未说完,忽然间便止了声,而后一翻白眼,全身忽然开始痉挛起来,从头至双臂,至双腿,没有一处地方不在打颤。
苏惊羽见此,眼角剧烈一跳。
苏惊羽身旁,贺兰尧也难得一怔。
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看月满的症状绝不像是装的,以她的水平,装不出如此逼真的痉挛,这活像是抽了风一样的症状,看起来像极了羊癫疯。
“这是怎么回事?”书案之后的皇帝站起了身,眉眼间浮现一丝讶异。
好好的人忽然就浑身痉挛,这是羊癫疯了不成?
而就在众人讶异的时候,月满已经软倒在了地上,浑身依旧在抽搐着,嘴巴也张了开,有白沫吐出。
“这羊癫疯来的还真是及时。”苏惊羽望着地上明显失去了意识的月满,暗暗磨了磨牙。
羊癫疯基本是不能根治的一种病,难道月满自带的不治之症便是羊癫疯?
这发作起来可谓是瞬间形象全无。
不过跟月光的病比起来,月光还是更倒霉一些。
倘若得这病的是月光,那么……他那半仙的形象必定要被毁个一干二净。
苏惊羽启唇,逸出一声叹息。
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在这个时候发作……岂不是又让贺兰陌这个混账玩意躲过一劫。
月满此刻的状态,必然是不能再继续接受审问了,贺兰陌无疑又多出了可以思考的时间。这厮必定会想方设法赖个干净。
“父皇,眼下可如何是好?”贺兰陌掩住眸光里的笑意,望向了书案后的皇帝,眉眼间似有叹息之色,“不过才二八年华的少女,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我倒还真的不知道呢。”
“真是麻烦。”皇帝望着地上的月满,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耐,随后冷声道,“将她带下去,单独关押起来,派御医去看看她的症状,等她清醒了再审问。你们都散了吧,朕累了!”
此话一出,众人自当都退出了养心殿。
“十弟,弟妹,看看,天都不帮你们。”迈出了养心殿,贺兰陌低笑一声,“你们这心中,想必很是懊恼?”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太子皇兄,你可以继续作孽。”苏惊羽斜睨着他,笑道,“上一次我审问祥嫔,一个不慎,让她被你的人给灭口,此事我至今不能忘怀,这一次,你会选择将月满灭口,还是拯救她?”
“弟妹,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贺兰陌望着苏惊羽,轻挑眉头,“祥嫔与本宫有何瓜葛?你作甚又将我和她扯到一块?”
“小羽毛,永远不要试图和一个贱人说道理。”苏惊羽身侧,贺兰尧揽着她的肩头,慢条斯理道,“贱气是会传染的,有些人只要一说话,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便会将人震伤,这便是贱气,比内力还要厉害的一种技能,咱们永远都学不来的。”
苏惊羽原本心中还十分火大,一听这话,顿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果然,贺兰尧以毒舌起来,杀伤力便是极大的。
“贱人?”贺兰陌饶是再镇定,也忍受不了被人用这样不堪的词汇辱骂,顿时眉头拧起,冷眼望向贺兰尧,“十弟,你这句贱人,骂谁呢?”
贺兰尧闻言,只轻笑了一声,随后撩着苏惊羽的头发把玩,漫不经心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你……”贺兰陌眸底浮现些许怒色,过去的岁月里,何曾有人敢骂他堂堂太子是‘贱人’?
谁敢?
也就他贺兰尧敢。
“贺兰尧,养心殿殿外,你竟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贺兰陌语气森冷,“我为太子,你为王爷,你此话是不敬,换个说法,我为兄,你为弟,你此话是不尊,身为皇家人,你的修养去哪儿了!”
“皇兄,你为何如此激动?”贺兰尧终于抬眸望了一眼贺兰陌,“我并未指名道姓,你为何要对号入座?原来在皇兄眼中,你自己就是个贱人?那么请恕我直言,太子皇兄,如你这样的人,自己都不晓得尊重自己,你还能指望别人来尊重你?太好笑了。”
苏惊羽听着贺兰尧的讽刺,险些笑倒在他的肩头。
“贺兰尧!”贺兰陌低喝一声,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如今且就让他逞口舌之能,总有一日会让他笑不出来。
“作甚喊我的名喊的那般响亮?你有断袖之癖,离我远些。”贺兰尧偏头望了贺兰陌一眼,悠悠道,“还有,说话就好好说话,莫要花痴一般的笑,我已是名草有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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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陌:特么的老子是冷笑,哪里是花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