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南柯被皇帝这么一斥,心中不悦,却也只能闭上嘴。
虽是作为他的儿媳,但因为之前跟他献计弄巧成拙,如今已然是不被他看重了。
哪比得上宁若水,没事装个可怜装个柔弱,如今还怀有龙胎,皇帝自然是十分紧张她。
跟宁若水硬碰硬,根本讨不到半点儿好处。
古月南柯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垂眸不语。
而宁若水占于上风,此刻自然是不依不饶,“陛下,您也看见了,她方才还吼我,分明就是她的错,她为何还一脸理直气壮?说我血口喷人,不知道是谁血口喷人。”
宁若水说着,伸手扶了扶额,似乎是有些倦怠。
皇帝见此,连忙扶着她躺下,转过身道:“太子妃,你可知错?”
古月南柯冷硬道:“臣媳知错。”
“罚你禁足东宫一个月,抄写佛经百遍。”皇帝冷声道,“晚些朕会派人将经书送去,禁足期间没有朕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你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退下!”
古月南柯朝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离开之时,瞥了一眼苏惊羽,眸光冷冽。
苏惊羽冲她淡淡一笑,唇角的弧度分明是幸灾乐祸。
古月南柯气极,却又不能发怒,只能带着满腹怨气离开。
“朕已经处置了她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床沿边,皇帝冲宁若水如此说着。
宁若水道:“臣妾与太子妃一向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按理说臣妾不需要针对她,但太子妃着实喜欢无中生有搬弄是非,臣妾对她实在喜欢不起来,这赤南国的公主也不过如此,非但自以为是,脾气还大得很,哪里比得上我们本国的女子端庄贤淑。说得不好听一点,这赤南国人就是蛮子,野蛮地很,还总把臭脾气当成真性情,着实可笑。”
皇帝闻言,拍了拍宁若水的肩,“若水,朕不是已经处罚过她了么?”
“臣妾只是实话实说,陛下若是觉得臣妾胡说八道,那就当我没说。”宁若水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闷声道,“如此野蛮的女子,岂是太子良配?这蛮子根本不配我们出云国太子。”
皇帝闻言,垂下了目光。
说心里话,他也对古月南柯不甚满意。
宁若水的话虽说得不好听,但其实……有些想法还是与他一致的。
赤南国人总觉得自个儿豪放洒脱,将一些野蛮举止当成一种真性情,的确一点儿都不优雅,一点儿都不高贵。
就连公主也跟贤惠二字沾不上边,要么就是像古月西柚那样活泼顽皮,要么就是像古月南柯那样脾气硬又傲慢得很,这赤南国帝后调教出的女儿,还真是不敢恭维,没有多少出彩之处。
“陛下,不知愿不愿意听惊羽说句话呢。”苏惊羽眼见皇帝在思索,便趁热打铁,“德妃娘娘说的话不无道理,陛下也知道她平日里脾气多好,能让她如此生气的人,品德当真值得考究,撇开我与太子妃的矛盾不谈,我自认为她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我虽不敢说自己温柔贤惠,但从前在玄轶司的时候,好歹带出了两成的精英密探,那些个密探办事干脆利落,这算不算是为君分忧呢?我自认为作为陛下的儿媳还是有点儿功劳的,太子妃又有什么功劳呢?”
皇帝闻言,斜睨了她一眼,“苏惊羽,你也莫要半斤笑八两了,你的脾气比起古月南柯,能好上几分?”
“同是您的儿媳,我不比她出色么?至少我能逗太后开心。”苏惊羽理直气壮,“听闻陛下最近跟皇祖母有些不和睦,这其中的原因您与我皆心知肚明,阿尧虽然被您送给了鸾凤国,但他依旧也保留着出云国皇子的身份,我依旧是您的儿媳,帮您分忧也是应该的,我去皇祖母那儿帮陛下说说好话可好?让你们能早日和睦。”
“你……”皇帝望着她,想要训斥,却又找不到理由。
这苏惊羽竟敢在他面前嘚瑟。
但她说的话却又像是为了他好,毕竟如今他与太后的关系确实有些僵硬。
苏惊羽若是能帮上忙,也算是有点用处。
“或许陛下可以仔细考虑德妃娘娘的话。”苏惊羽不咸不淡道,“出云国需要的是一个端庄聪颖的国母,如太子妃这样欠缺优雅与智慧的女子,就怕她以后会给出云国招笑话,她如今是太子妃就敢如此顶撞德妃娘娘,以后当了国母,不得翻天了么?相信陛下您心中自有英明的决断,我也就不多说了。”
“苏惊羽,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皇帝望着她,冷笑一声,“你与她有矛盾,你在朕面前如此贬低她,该不会是想借着朕的手去对付她?”
苏惊羽闻言,淡淡一笑,“陛下您想太多了,我可没这么清闲。我与太子妃的确互相看不顺眼,但我说的话,不可否认也是为了贺兰家好,我叫太子殿下一声四哥,自然也要表现出我的关怀,诚如德妃娘娘所言,南柯公主配不起四哥,让她做正妃,抬举她了。”
“行了,你退下罢。”皇帝冲她摆了摆手。
苏惊羽低下头,唇角轻扬,“惊羽告退。”
言罢,她转身走出枕霞宫。
皇帝虽然表面上不耐烦,但她知道,他心中必定在思索。
皇帝的性格何其自负,心中想必是觉得赤南国人素质不好,与出云国没有可比性,他自认为自己修养高,因此,他喜欢端庄贤惠、善解人意的女子。
从他曾经最喜爱的贤妃,到如今的宁若水,哪个不是贤惠温柔呢?
虽然前者是真的,后者是装的。
宁若水即便是装,也装得很成功。不可否认,皇帝就是喜欢那种调调,真是窈窕淑女帝王好逑。
因此,像古月南柯那样的,以及她苏惊羽这样的,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皇帝厌弃阿尧,连带着也看她不顺眼。而对古月南柯……则是在质疑她的聪慧和素养,他心中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却碍于面子不好换人,毕竟古月南柯与贺兰平的联姻,是维持出云赤南关系的关键,皇帝当然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对赤南国失了信用,他做事一向考虑得全面。
若是将来哪天有一个更换太子妃人选的机会,她相信皇帝会毫不迟疑地换掉古月南柯,选一个更优质的儿媳。
……
苏惊羽回到绸缎庄的时候,贺兰尧正慵懒地卧在软榻上。
而他的腿边,也卧着一只慵懒的小蓝。
像是一大一小两只猫在相互偎依着。
而榻前,乌啼坐在一个小凳上,专心致志地剥着葡萄皮。
床沿上搁着一个盘子,上头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贺兰尧一手支额,一手慢条斯理地捻着葡萄吃,眼见苏惊羽走近了,悠悠开口,“回来了?”
“是呢,回来了。”苏惊羽说着,拍了拍乌啼的肩,“别剥了,出去玩吧。”
“谢惊羽姐姐!”乌啼扔下一大串没剥完的葡萄,转身跑出了屋子。
贺兰尧端起那只盘子,递到苏惊羽面前,“这葡萄很甜,尝尝。”
“今日进宫一趟,还算是有点乐趣,至少把古月南柯气得够呛,还让她挨了罚,事后,我与若水又在老皇帝面前说了她一大串坏话。”苏惊羽捻起盘子里的葡萄,吃了一颗,味道果真很清甜,便也捻了一颗喂到贺兰尧的口中。
贺兰尧张口将她递来的葡萄吃下,在她指尖撤离之际,似是不经意的舔到了她的食指指尖。
苏惊羽只觉得食指微微战栗,抬眸望着贺兰尧一派澄澈的眸子,暗自咬了咬牙。
这厮总是不经意地撩人心弦,撩了之后,又做出一副事不关已的平淡样子。
“我刚得了一个消息,正准备等你回来告诉你。”贺兰尧漫不经心道,“赤南国似乎要起战事了。”
“嗯?”苏惊羽诧异,“他们要跟哪国打仗?”
贺兰尧道:“皓月。”
“赤南国与皓月国怎么会开战?”苏惊羽好奇。
“皓月国自新王登基之后,几乎闭关锁国,与其他国家鲜有来往,乃是因为国君仗着自己国库充盈,王城内富足安乐,便无心与其他国家走动。”贺兰尧说到这儿,唇角挑起一丝嘲弄的笑意,“这个国君年轻气盛,自然是比不起鸾凤赤南出云这几国的国君老油条,而赤南国的老皇帝有意要与他通商,被他拒绝,之后他又在朝中公然说赤南国都是一群蛮子,他看不上,哪个国君被他这么嘲讽能忍?”
“这新国君何止年轻气盛,简直狂妄至极。要不怎么说年轻人气血方刚呢,高傲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懂得收敛,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我与若水还有老皇帝今日也在说赤南国人是蛮子,但我们说了又如何?传不到赤南国那儿。”苏惊羽耸了耸肩。
“你们私下说当然无妨,可那国君是在朝堂上说,这不,要开打了。”贺兰尧说到这儿,轻挑眉梢,“方才你不在的时候,我与四哥议过了,出云国与皓月国前年年底还有来往过,那时老国君还在世,今年新国君上任,也不与我们来往了,而四哥与古月南柯的联姻,是出云国与赤南国结盟的象征,赤南国要打仗,兴许会让出云国增并助援。”
“也就是说,出云赤南一起打皓月?”苏惊羽唇角微微一抽,“这……老皇帝会同意么?虽说结盟了,但没好处的事谁干?赤南国有没有拿出点诚意来?”
“他们想要援兵,自然会拿出点东西来,否则谁帮他们打?”贺兰尧不紧不慢道,“这仗,会打成什么样,我们无法猜测,但有件事,却是好办了。”
苏惊羽没有细想,随口问:“何事?”
“夫人,你真是一孕傻三年啊。”贺兰尧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赤南国有求于出云国,那么古月南柯岂不就好办了?原先四哥还有些犹豫,古月南柯才嫁来不久,若是这么快没了,这两国关系也维持不下去了,毕竟古月南柯是赤南国帝后十分疼爱的一位公主,不是想把她怎样就能怎样,他是要做帝王的人,自然会考虑得失,但现在不一样,战事吃紧,一个古月南柯跟战争比起来,算什么?”
苏惊羽当即回过神,“我明白了,在这个关头,古月南柯若是出了事,赤南国那边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他们需要出云国增兵,而出云国一旦增援,两国的结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古月南柯出个好歹又能怎样?赤南国若是想与出云断了结盟关系,只怕会被世人嘲笑他们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赤南国皇帝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儿,不要这出云国的援兵,毕竟皓月也是不可小看的,有出云国的增援,能给他们减少许多人员物资上的损失。
“不错,做帝王的,最怕流言四起影响自己的声誉,出云国一旦帮了这个忙,那么在赤南国百姓眼中,就是十分讲义气了。趁着三国交战的这个时候,解决古月南柯最不费事,没有后顾之忧。”
“你们还真是会瞅准时机。”苏惊羽轻描淡写道,“这回,算她倒霉。”
……
夜色深沉,东宫的某处地方依旧灯火通明,在月辉的清光之下,染出夜色的深幽与沉静。
紫檀木质的桌边,古月南柯执笔抄写佛经。
这老皇帝罚什么不好,偏要罚她抄经,她平日里最不爱看这东西,几乎碰也不去碰,老皇帝还让她抄上百遍,眼下不过才抄了五遍,她这手已经开始酸麻了。
还有那么多遍要抄写,可惜却不能找人代写,人与人之间笔迹总是不大相同的。
古月南柯抄得手酸便想歇息,将手中的毛笔一扔,起了身。
而就在下一刻,外头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
那人走到了屋外,轻描淡写道:“烛火未熄,太子妃应当还没睡吧?”
是贺兰平的声音。
古月南柯上前去开门。
“太子殿下今夜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儿呢?”古月南柯侧开了身,让贺兰平踏进屋子里。
“本宫是太子,你是太子妃,本宫来你这儿,还需要理由吗。”贺兰平走到了桌边坐下,瞥了一眼桌上那些抄写的经文,笑了笑,“太子妃脾气不怎么好,字写得倒是挺好看。”
古月南柯面无表情道:“殿下谬赞了。”
虽然并不大欢迎贺兰平,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古月南柯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贺兰平,“殿下深夜来此,该不会只是为了看我抄的经文吧?”
“当然不是,本宫是有一件挺要紧的事儿要跟你说的。”
贺兰平说到这儿的时候,屋子外迅速闪过一道人影。
古月南柯正对着房门的方向,一下子便看见了。
“什么人?!”见到可疑的影子,古月南柯下意识便要去看。
那影子从她门外闪过,是有什么企图?
而就在她迅速去开门时,贺兰平将手伸到了对面的茶杯上空,往里扔下一颗黄豆般大小的药丸。
药丸很快在茶水中化开了,看不出一丝痕迹。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便也起了身去门外,正撞上回来的古月南柯。
“看清那人了么?”他道。
古月南柯道:“殿下请恕我功夫不到家,没能追上,等我出门时,他都跑出去很远了。”
贺兰平闻言,无谓道:“无妨,太子妃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说完之后,他便喊来了下人,下令严查东宫内每一处,搜捕刚才的‘可疑人。’
“也不知这人是正好经过你这儿,还是针对你。”贺兰平回到了桌边坐下,“太子妃最近的运气可不太好啊,该不会是惹上了什么煞神?”
古月南柯道:“我运气向来不是很好。”
贺兰平淡淡一笑,“看出来了。”
古月南柯听得心里不舒畅,却懒得与贺兰平争辩,在他对面坐下了,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对于入口的茶水,她自然是没有防备的。
“殿下刚才说,有什么要紧事想告诉我?”
“就是……”贺兰平望着她,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本宫来通知你一句话,但愿你来世……投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