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羽姐姐,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乌啼的后背承受着一个个拳头,不禁哀嚎,“我没有花心,姑娘们不是都喜欢听夸奖么,我自然就挑着好听的夸她们,她们不是也听得挺开心的么?我也没有教坏殿下,殿下不懂男女之情,我只是与他解释一番而已,至于那竞春图,殿下明年就要成婚了,给他看看,难道不对么?”
苏惊羽呵呵一笑,“别给自己的不正经找理由,你同时勾搭好几个小宫女,你那些话是夸奖么?分明就是花言巧语地给人家灌着*汤,至于你家殿下那儿,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打爆你的头。”
“我给殿下看那种书有什么不对的么?还不是为了惊羽姐姐和殿下……”
“闭嘴。”
“让殿下从书上学,不都是为了你们好么?不然,谁教他,难道你要亲自教他不成?”
“闭嘴!”
“惊羽姐姐,其实你也该多看看。”
“我让你闭嘴……”苏惊羽眼角一抽,低叱道,“这种事儿以后别挂在嘴边,给我正经点,否则,罚你不准吃饭!”
乌啼总算噤了声。
“哟,苏惊羽,你这是作甚呢?带着一帮小姑娘围殴一个少年?”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苏惊羽转身一看,身后站的那人,一身墨色锦衣,一头乌黑的墨发以深紫色的穗带束着,如刀削般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淡笑,正是古月东杨。
苏惊羽淡淡道:“我们在教训一个不良少年,王爷,你要么站在边上看,要么走远些。”
“不良少年?”古月东杨面上浮现一丝好奇,“怎么个不良法?”
“朝三暮四,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就该给些教训。”苏惊羽说着,转过头朝连翘等人道,“你们若是打累了便休息一下吧。”
连翘闻言便停了手,“苏大人,这应该打够了,他想必也知道错误了,就放过他得了。”
连翘一停手,其他的二人也停了手。
“是呢苏大人,我们三都发泄了,现在也不生气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苏大人,再打下去,只怕他得受伤了。”
苏惊羽闻言,面上划过一丝好笑的意味,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乌啼,“罢了,既然你们都出了气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这三人都没下狠手,那拳头下去也没多重,能受什么伤?
而且三人还都不打乌啼的脸,方才还气呼呼肚地,这会儿倒是都给他说情了。这小子平日里一定给这些小姑娘灌了不少的*汤。
“谢惊羽姐姐。”乌啼站起了身,咧了咧嘴,“后背好疼。”
苏惊羽瞥他一眼,“活该,没打你脸就是便宜你了。”
“是你?”正在此时,古月东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语气不复原先的平静,带着一丝冷凝,“就是你这小子上次在宫外,将苏惊羽给本王的银票换成了假银票?”
苏惊羽听闻此话,这才想起古月东杨一直记恨着乌啼来着,当初就说要狠狠收拾乌啼一顿,无奈那时没见着人,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竟还记着这事儿。
也是,他堂堂赤南国逍遥王,骨子里总有皇家的傲气,在外头被人耍了,怎么都不会甘心的。
而乌啼望着古月东杨,很快便也想起了假银票那事儿,心下冷哼一声。
今儿真是不巧,被此人给逮到了,殿下想要整的人,即便是个王爷他乌啼也敢整。
若是私底下,他还能和这位王爷过过招,再说几句难听的话气气对方,但眼下周围这么多人,他身为一个区区低等宫人,自然不能朝着异国的使臣大呼小叫,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王爷,是出云国的贵宾。
这会儿,就应该表现出一个小喽啰该有的怂样了。
“惊羽姐姐,他的眼神好吓人呀。”乌啼面上浮现一抹慌张之色,接收着古月东杨的眼刀,忙往苏惊羽身后躲,“惊羽姐姐,你可得帮我,别袖手旁观。”
苏惊羽:“……”
她自然明白乌啼这会儿是装的。
月落乌啼,看似柔弱无害,实则,和他们主子一个德行,都是伪装成绵羊的狼。
眼下乌啼的这副姿态,显然是为了表现出一个正常小人物该有的反应。
“敢戏弄本王。”古月东杨望着苏惊羽身后的乌啼,冷笑,“给本王滚出来。”
“王爷,小人当初不知王爷的身份,若是知道,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绝不敢戏弄王爷的。”乌啼缩在苏惊羽的身后,颤声道,“得知王爷身份,小人惶恐,但求王爷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莫要和我计较。”
古月东杨原本心有怒意,听着乌啼求饶的话,那语气中的惶恐成分不似作假,显然是真的害怕后悔了,心中的怒气便消了一些,语气却依旧冷硬,“若是每一个得罪本王的人都这么说,那本王是不是要饶过每一个人?假银票那事,是你德行有失,哪怕本王不是王爷,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这么做也是错,做错事,就该罚。”
“惊羽姐姐~”乌啼在苏惊羽身后扯着她的袖子,朝她求助着。心中暗道这逍遥王可真是够烦人的。
苏惊羽翻了个白眼,明知乌啼在装模作样,却也忍不住心软。
乌啼是贺兰尧的心腹之一,又叫她一声姐姐,她自然是得护着他的。
“王爷,你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的。”苏惊羽望着古月东杨,淡淡道,“王爷忘记了么?”
“本王当初说,卖你一个人情,别让本王看见他就成,但如今看见了,总该给点儿教训。”古月东杨道,“你方才不也说,这小子哄骗小姑娘么?看来果真不是什么善茬,不罚他都说不过去。”
苏惊羽听闻此话,朝旁边站立了良久不出声的连翘等人道:“连翘,你们先回去。”
连翘等人有些担忧地望了乌啼一眼,却也明白得罪了王爷这种事儿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能插手的,只能离开了。
她们离开之后,原地便只剩下三人,苏惊羽便不再顾忌,朝着古月东杨道:“王爷,这小子我今日一定要袒护,那些银票,是我借给你的,既然让他换成假的了,那你便不用还我了,连带着我借给西柚公主的,也都不需要归还,我在你们身无分文之时救济你们,你们就不应该给我点儿回报么?我如今只要一个小小的回报,就是,你不要再找乌啼算账。”
“我当初答应过你,你救济了我,你若哪天需要帮助,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便可以答应。”古月东杨道,“本王并不是不知回报的人,欠你的人情,总会还的,你说你需要回报,难道要把这个人情,用来救这个混账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要本王放过他,那么以后,本王可就不欠你任何人情了。”
他古月东杨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难道苏惊羽会为了一个小奴才,把他逍遥王的人情拿来用了?
但古月东杨没有想到的是,苏惊羽十分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那便这样吧,王爷与乌啼这笔账一笔勾销,就当没发生过,王爷再也不要找他的麻烦,这人情就算是还我了,你我之间,也就互不相欠了。”
“苏惊羽,你当真要如此?”古月东杨蹙了蹙眉,“你可知,有我的这个人情,也许往后可以帮你做些有难度的事儿?你却为了这个小子,要用上这一个人情,你即使把他交给我处置,我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最多就是赏一顿板子,他区区一个下人,得你这般重视?”
“我并未将他当成一个下人。”苏惊羽的语气平静无波,“他叫我一声姐姐,我还能当他是下人么?若我将他当成下人,我能允许他这么称呼我?王爷,你是言而有信的人,我不需要你的人情了,往后,假银票那事,你就不要再提及了。”
躲在苏惊羽身后的乌啼一怔。
今日就算苏惊羽将自己交出去,他也绝不会对她怨恨。
他知道,苏惊羽心里其实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否则,也不会因为他同时勾搭了那几个小宫女而揍他了。
他最初叫她一声惊羽姐姐,是因为他习惯了在外头笑脸对人,身为贺兰尧的心腹,他与月落都是表里不一的人,表面上笑的友好,心中却是冷漠的,最初,他与月落根本就没将苏惊羽当回事,不过是个太后找来伺候殿下的女子而已。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她的想法改变了,是从殿下喜欢她开始,还是长久的相处下来,他们发现,对待她,心里多了些尊敬,佩服。
而苏惊羽表面上会教训他,实则护短,她可以自己教训他,却不让外人教训他?
“苏惊羽,你……”古月东杨望着她无言了片刻,随后竟笑了一声,那声笑意味不明,“你要护着这个小子,是因为,他是你未婚夫婿的人?”
苏惊羽的未婚夫婿,出云国的十皇子,那个苍白单薄,又可恶又嘴毒的小白脸病秧子。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追着那只蓝眼睛的黑猫,到了一处偏僻冷清的宫殿,那宫殿里的主人,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骂他尖嘴猴腮。
他堂堂赤南国逍遥王,数一数二的俊男,被那病秧子说成尖嘴猴腮,歪瓜裂枣。
果然是有什么样可恶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可恶的下人。
“王爷若是要这么想,倒也是可以。”苏惊羽的语气慢条斯理,“王爷,我还有事要忙,就不与你多说了,希望你能守信用。”
话落,她不再搭理古月东杨,转身离开了。
乌啼自然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二人身后,古月东杨望着二人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贺兰尧,据说是出云国皇室里最不得宠的皇子。
传闻,体弱多病,冷漠恬静。
当真是这样么?
他可不这么觉得。
……
“以后没事少去招惹那个逍遥王,那厮睚眦必报,你家殿下当初也是吃饱了撑的,人家古月东杨也没惹他,他非要拿假的银票戏耍人家,现在好了吧?那逍遥王如此记仇,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想来报复,你们如今不宜太张扬。”回永宁宫的路上,苏惊羽教训着乌啼,“还有,给我收起你不正经的那一套,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成天勾搭人家小姑娘,勾搭一个也就罢了,你同时勾搭好几个,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也不怕她们吵起来你给唾沫淹死,你自己不正经,别乱教你们殿下。”
乌啼闻言,静默了好片刻,才道:“惊羽姐姐,以为我年纪多大?”
苏惊羽轻瞥他一眼,“十六七?”
这乌啼的个子也就比她高了一些,相貌清秀中又透着一丝稚嫩。
她在女子当中属于较为高挑的,因此乌啼的个子并不矮小,甚至与成年男子差不多,但相貌一眼看上去就是稚气未脱的毛小子。
但他问的这句话什么意思?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蹦出来,莫非,他想说明什么?她猜错了?
“惊羽姐姐,我和月落,都二十有二了。”耳畔传来乌啼细小的声音,“我们比殿下都大了三岁呢。”
“二十二?”苏惊羽顿时眼皮子一跳,讶然地看着他,“你这小正太你敢跟我说你二十有二?”
如此清秀稚嫩的脸庞,一看就是妥妥的未成年少男,实际年龄竟也有二十几了?
“小正太是什么意思?”乌啼面上有着一丝不解,“惊羽姐姐,我可没骗你。”
“就是相貌可爱的少年。”苏惊羽斜睨着乌啼,“你还好意思叫我姐姐,竟大了我这么多。”
她这具身体……可还未满十八年华呢。
“旁人不知道我们真实的年纪,只当我们还年少,我们自然也不多解释,管你叫一声姐姐,也是因为习惯了。”乌啼道,“你以后可不能再说我不正经了,以我的年纪,懂男女情事有什么好奇怪的,殿下也快及弱冠了,总该也让他多了解一些……”
“闭嘴。”苏惊羽瞥他一眼,“总之我信不过你,你不许乱教。”
这个世道,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要懂得男女之事,而乌啼,显然已经是情场高手。
虽说是宦官,但,深宫之中,宫女和太监也有对食一说,宦官,有些也总是能讨宫女的喜欢。
再说贺兰尧,情场新手,许多皇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已经不知有了几个侧室,染指过多少女子,而如同他这般对待感情如此单纯的,犹如凤毛麟角一般难寻。
在遇上他之前,她从未喜欢过谁,因此很难明白心动的感觉,但如今,她对贺兰尧,应该是真的心动了。
“女神,想什么呢?怎的都不看路?”倏然间前头响起贺兰尧的声音,苏惊羽抬眸,只见他正倚靠在殿门前的柱子上,双手环胸,笑望着她。
“没想什么。”苏惊羽一把扯过乌啼,将他拎到了贺兰尧身前,“乌啼这个家伙的话,以后少听为妙。”
贺兰尧闻言,面上似有不解,“哦?关于哪方面的?”
“男女之情方面。”苏惊羽轻描淡写道,“这家伙本身太过花心,我不希望他教坏了殿下,殿下,你这般纯洁,可别和他学。”
乌啼耷拉着肩膀,有些无奈地望着贺兰尧。
“不和乌啼学,那和谁学?”贺兰尧眉眼间划过一丝苦恼,“月落对这一方面也不大懂,乌啼的话又不能听,那我可怎么办呢,若是不多了解一些,以后可怎么讨女神的开心,难不成女神你要亲自教?”
“殿下,关于男女之情,其实很简单。”苏惊羽莞尔一笑,“诀窍就是:专一,细心,诚恳,尊重,只要具备这些便好,在我看来,殿下如今这样便很好了,不需要再学太多,还有乌啼放在殿下榻边的那一小摞书,不适合你看。”
他这不看倒还好,看了万一想实践,那可就……
她和他还早着呢,起码明年才能成婚。
不能让他脑子里有一些不正经的想法,否则,难保他以后天天吃她豆腐。
那些书还是……没收吧?
“你说的可是竞春图?”贺兰尧听着苏惊羽的话,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可我已经翻开了。”
“你看了?!”苏惊羽微微一惊,“看了多少?”
“翻开看了一页。”贺兰尧说到这儿,轻瞥了一眼乌啼,眸光中有些冰凉,“亏你还说是什么好东西,上面的人相貌那般丑陋,让我怎么有心思往下看?”
苏惊羽:“……”
乌啼:“……”
完美主义者,那便是看春宫图,也需要主角容貌标致,方可看得下去。
有些春宫图册,确实不太注重描画人的容貌,画师注重的方向一般都比较……咳,符合主题。
苏惊羽顿时松了一口气。
贺兰尧的挑剔,有时候倒也是件好事。
……
夜色深沉,左相府内,依旧有几处房屋灯火通明。
苏惊羽站在榻前,正准备宽衣安寝,忽听屋子外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而后是女子柔和的嗓音在外响起,“大姐姐,还未睡?”
苏惊羽听闻此话,心道一句废话。
灯火未熄灭,自然是还没睡。
也不知她这三妹半夜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苏惊羽转身走向房门,将门打了开,望着屋子外的人,淡淡一笑,“三妹,这么晚找我,有何事么?”
“大姐姐,明日我想与你一同进宫。”苏怀柔朝苏惊羽柔柔一笑,“大姐是玄轶司高阶人员,可持腰牌进出宫门,但是三妹我还未自行进宫过,故而,明早想跟着大姐姐的马车进一趟宫。”
苏惊羽面上浮现一丝不解,“三妹为何要进宫?”
除了宫中举办晚宴时,朝臣们可携带家中女眷入宫,平时的宫门却不是那么好进的。
当然,有些人很轻易便能进出皇宫,即使他们没有任何通行证,例如皇后的亲侄女许祯兰,从小随意出入宫门习惯了的,进出皇宫毫无阻碍。
而苏怀柔,以往也许不那么容易进宫,如今与太子指了婚,按理说,进宫不成问题才对,却还要让自己带着去?
“想去给太子殿下带一份礼物。”苏怀柔笑道,“听说太子殿下喜欢玉石,而小妹我,从塞北回来,刚好带了一块上等优质水墨玉,雕成了福字的字样,在咱们出云国,可是少见那样的水墨玉。小妹我对宫中不大熟悉,希望大姐姐你能带着我认认路。”
苏惊羽闻言,微一挑眉,“既然如此,明早,三妹可得起的早些。”
原来是要自己带她去熟悉皇宫的……
她才没有那个闲心情,明日随便扯个宫女带苏怀柔去逛逛就是了。
“大姐放心,我一定起早。”苏怀柔笑道,“可不能让大姐等我。”
……
第二日,苏惊羽醒来之时,被海棠告知,苏怀柔比她早起了半个时辰。
果然很早。
洗漱完毕,用过早点之后,苏惊羽便带着苏怀柔一同去皇宫了。
在前往宫中的路上,苏惊羽再次理解了,为何贺兰尧会说苏怀柔是一只‘聒噪的鸟’。
这个三妹,似乎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与她说话,她似乎永远不知道累。
姐妹情深的戏码,从这位三妹自塞北回来开始,上演到今日不曾断过。
总算是到了皇宫,苏惊羽下了车后,便佯装慌张地道了一句,“呀,我这脑子最近真是能忘事,昨日十殿下跟我说他身子不舒服,我答应过他今早要去他宫中照看他的,还好想起来了,否则只怕要被太后娘娘怪罪了。”
“十殿下身子不舒服?”苏怀柔听闻此话,忙道,“那大姐姐你就快去他寝宫吧。”
“那三妹你可怎么办?我答应了要带你熟悉一下皇宫的。”苏惊羽敛了敛眉头,随后道,“有了,我叫个与我熟悉些的小宫女带你转悠转悠,你看可好?”
苏怀柔道:“也好。”
“那三妹你就在这儿等候片刻,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找你的。”苏惊羽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一路快步地走向了枕霞宫,苏惊羽抬眼便看见了正走出殿门的迎春,便交代她去找苏怀柔。
“好,奴婢这就去,对了苏大人,乌啼他怎么样了?那赤南国的逍遥王,放过他了么?”
苏惊羽听着这话,有些失笑,“他没事了,不用担心他,那小子花言巧语的,你们可别太心疼他了,下次他再这么朝三暮四的,你们只管揍他就是。”
这个乌啼,为他操心的人还真多……他哄姑娘果然很有一套。
来了枕霞宫,自然不可能不问候宁若水,进殿与她寒暄了几句之后,苏惊羽便往玄轶司操练场去了。
好几日没有关注她手底下那批人练武的情况了,是该去监督监督了。
在她看来,陪苏怀柔逛皇宫,还不如去看玄轶司的密探们练武。
而苏惊羽到了操练场之后,一抬眼便看见阶梯边坐着的一道身影,那么的……孤单。
她从侧面已经看出那人是欧阳淳了。
苏惊羽缓步走近了他,而欧阳淳也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苏惊羽,冷哼一声,便又将头转了回去。
苏惊羽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一把白眼。
“苏惊羽。”欧阳淳背对着她,忽然开口说话了,“若水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也是如同我一样么?是你的棋子,等你哪天不需要了,是否也会将她一脚踢开?”
“怎么?心疼了?”苏惊羽好整以暇地开口,“当真喜欢若水了?那要不要考虑一下背叛东宫,投入我的阵营?”
欧阳淳:“……”
“我这么问是不是太直接了?”苏惊羽顿了顿,又道,“要不我问个简单些的问题吧,太子应该是知道了你参与我们对付贺兰夕婉的计划,他什么反应?如何处罚你的?是否对你大感失望?可曾骂你蠢货?踹你几脚?”
欧阳淳:“……”
她怎么知道太子骂了他蠢货还踹了他?
这女人说话真的是……让人听着不爽极了。
“苏惊羽,我并不想与你合作,我觉得,投入你的阵营,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儿好处。”欧阳淳起了身,背对着苏惊羽道,“看在若水为你做事的份上,希望你跟她提个醒,小心着些皇后,皇后如今对她可谓是恨极,也许,很快就会采取什么行动了,你们多提防着些,若水对你也算是尽心了,希望你能有些良心。”
说完,他快步离开了。
苏惊羽望着欧阳淳的背影,微一挑眉。
真是个悲催的男子。
欧阳淳,宁若水,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临近中午,苏惊羽才离开了操练场。
她那招拿痒粉威胁人倒是挺管用的,她管辖的一队人,比起其他队的,倒是勤快的多了。
“惊羽。”正出了操练场,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苏惊羽回身一看,是霍钧。
“霍大人,今儿一上午都没看见你。”苏惊羽见他额头上有一层细汗,好奇道,“你是做什么去了?”
“陛下的恶疾从昨日起就没再发作过,果然是真的抑制住了,他心情大好,今早便要去南郊狩猎,带了我同行,这才回来。”霍钧说到这儿,笑道,“怎么样,早上我不在,密探们偷懒了么?”
“还好,老样子。”苏惊羽说到这儿,面上又有些不解,“你们早上去狩猎,临近正午便回来了?这么快?”
以往皇帝狩猎,几乎都没有半天就回来的。
“说到这个,今早发生了一件事,有些意外。”霍钧沉吟片刻,道,“原本打猎打的好好的,不知哪里忽然冒出的一个女子进了猎场,狩猎区附近都是有官兵守着的,忽然出现一个女子,让我们也颇为意外,后来才知道,那女子是采药时从一个山崖上滚下来的,猎场树多,正巧挂在一株树上大难不死,但是逃过了摔死,差点没逃过陛下的箭羽。”
苏惊羽听着如此戏剧性的一出,眼角微挑,“然后呢?”
“陛下在追一只羚羊时,放出的一箭有些失误,射得远了些,我们只听见一声女子惊呼,知道是不小心射到了人,忙过去一看,是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姑娘。”
“那姑娘呢?”苏惊羽直觉,这个故事不会到此结束的。
那姑娘一定没见阎王。
“这就是我们为何这么快回来的原因了。”霍钧不疾不徐道,“那姑娘的伤在肩胛骨,好在没有危及性命,不过在外面处理也处理不好,陛下便将她带回宫了。”
“因为一个误入猎场的女子,便放弃狩猎提前回宫?”苏惊羽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这姑娘必定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出云国的陛下如今四十有几,壮年时期,本性风流,狩猎狩到一个绝代佳人,想必这后宫又要多个娘娘了。
“那姑娘相貌确实是极好。”霍钧道,“咱们的陛下,睿智精明,少年便风流,他素来不会太介意宫妃的出生,只要是他喜欢的,即便是低等宫女,不也能成为高阶宫妃么?”
苏惊羽不可置否。
这话没错,宁若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霍钧说的这个故事,未免也太戏剧性了。
……
“喵呜——”
“小蓝啊小蓝,小红冬眠去了,你就没有玩伴了,你是否常常感到孤单?”永宁宫中,苏惊羽蹲在一棵美人蕉前,伸手挠着小蓝的下颌,“要不要我给你找个玩伴?我家中养了一只小白狗,名叫小雪球,你想和它见个面么?想的话,就叫一声?”
小蓝半眯着眼,不曾理会苏惊羽。
“女神,普通的小猫小狗,和小蓝是做不成玩伴的。”身后响起一道低柔悠漫的声音,“小蓝觉得它们太平庸了,不会正眼瞧一眼。”
“我的小雪球同样很机灵。”苏惊羽背对着贺兰尧,淡淡道,“虽不如你的小蓝和小红一样具备强大的攻击性,但也是十分讨喜的,我很喜欢。”
“那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腰间忽然多了一只手,耳畔,有浅浅的呼吸喷洒,“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那只平庸的小狗?”
苏惊羽:“……”
宠物还分什么平庸不平庸,幼稚鬼。
“红烧鱼的火候应该差不多了。”苏惊羽掰开腰间的手,“我去看看。”
一刻钟之后。
与贺兰尧坐在一起吃着饭,她正低头扒着米饭时,忽然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将一块去了骨的排骨夹进了她的碗中。
苏惊羽怔了一怔,随后抬眸。
“女神不要太感动。”贺兰尧朝她莞尔一笑,“快吃。”
苏惊羽当然不觉得感动,只是讶异。
这个家伙……忽然这么贴心了,只怕又是哪里学来的吧?
但她才没有开口问,而是低下头夹起来吃了。
二人正吃着,忽听殿外响起了脚步声,贺兰尧并不去理会,苏惊羽却是抬眸,只见乌啼端着一盅汤进来了。
苏惊羽见次,有些好笑,“怎么,经过昨日那一顿拳头,她们还继续给你送东西?”
“芍药说,这是她们厨房里煮多了的,反正扔了也是浪费,不如给我。”乌啼捧着那盅汤到了桌边,“殿下,这汤孝敬您好么?”
苏惊羽翻了个白眼。
煮多了的?枕霞宫那么多宫人,谁喝不行,作甚非给他喝。分明就是特意给他的,女人,果然口是心非。
“你自己享用吧。”贺兰尧轻瞥了一眼乌啼,“厨房里炖了排骨汤,你这汤,哪能比得上你惊羽姐姐炖的香?”
“那自然是比不上的。”乌啼嘿嘿一笑,“我自己喝就是了。”
“人家姑娘对你这般好,你可别欺骗人家感情。”苏惊羽冷哼一声,“喜欢谁不喜欢谁,最好和人家说清楚,不要给人家留有幻想与希望,花心鬼。”
“惊羽姐姐,你可误会我了,我真没对谁说过喜欢。”乌啼撇了撇嘴,“我只是挑着好听的话夸赞她们,她们听的开心,就常给我送东西,我可没说出喜欢二字,我也没有总是勾搭宫女,若不是因为枕霞宫的丽妃是你的人,我可不会招惹她的宫女,我与她们玩在一起时,偶尔会装作随意地从她们口中套消息。”
“套消息?”苏惊羽轻瞥他一眼,“枕霞宫能有什么消息好套的?”
“惊羽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宫人们是最能传播消息的了,枕霞宫的宫人,并不仅仅只了解枕霞宫,对于其他各宫,也时常能听到一些消息,宫中,数量最多的便是宫女,太监,侍卫,而最碎嘴的,当属宫女。”乌啼道,“我接近丽妃的贴身宫女,也是为了时不时打探一下她的动向,好知道她对你有没有二心啊,不过好在,她安分得很。”
苏惊羽闻言,微一挑眉,“哦?那你近来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八卦,的确是宫人们的一大特点,闲暇时,私底下可是什么都敢说,因此,后宫之中不少宫妃总是会在其他宫安插眼线,方便打听消息。
如乌啼这样一边听着最新八卦又一边泡妞的,真是自在。
“近来都是些无聊的消息,不过今日倒是听到一个有趣的。”乌啼低头饮了一口汤,而后道,“比如陛下南郊狩猎,狩到了一个绝色佳人,听闻,皓齿蛾眉,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甚至听说比李贵妃、丽妃,都还要美上几分,才带回宫中一个时辰,已经封了祥嫔。”
乌啼话音落下,苏惊羽还未接话,贺兰尧却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沉迷女色。”
乌啼:“……”
苏惊羽:“……”
听着贺兰尧明显带着鄙夷的话语,苏惊羽轻咳一声,道:“帝王风流,本就不稀奇,更何况陛下如今四十好几,倒也不算一把年纪,再过个二十年,依旧会有人为了争他头破血流,你信是不信?”
贺兰尧冷哼一声:“为老不尊。”
苏惊羽正扒着一口饭,听他这句,差点没咳出来。
这厮对他的皇帝爹压根就表现不出‘尊敬’二字。
贺兰尧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妥,只问道:“用过饭后,又要很快离开么?”
苏惊羽道:“我已经好几日没去关注我管辖的那批密探了,要是不去给他们提点两句,他们私底下会议论我这个上级不称职的。”
“既然如此,等会儿我与你一起去。”贺兰尧道,“你管你的人练功,我就当散步了,我也好奇,你们玄轶司密探有多少斤两。”
苏惊羽直觉,以他这傲慢的脾气,回头肯定要对玄轶司众人一顿贬低,却还是道:“行吧。”
用过饭后,二人便出了永宁宫,一路悠闲地走向玄轶司操练场。
然快要走近操练场的的时候,苏惊羽却看见了操练场的围栏之后站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那身影隔着围栏观看着操练场里的情形,身旁还站立着一名宫女。
苏惊羽见此不禁挑眉。
看那打扮,也不知是哪位公主或者娘娘,按理说,宫中的女主子们,少有对这种练武之事感兴趣的,而玄轶司与内宫隔得远,平时不会有人大老远跑来看密探们练武。
除了那位活泼好动的赤南国公主,她倒是来的勤快,可几乎每次都是奔着苏折菊去的,以致于现在苏折菊常被同僚们调侃,怀疑那位异国公主看上他了。
苏惊羽同贺兰尧走近时,那道纤细的紫影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便转了个身。
她这一转身,让二人看清了她的面容。
这一刹那,苏惊羽脑海中浮现出的形容词便是:娇美。
娇艳之美。
女子看上去约莫双十的年华,肌肤温润而莹泽,柳眉之下,是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目,漆黑的瞳仁好似能溢出水一般。双颊艳若桃李,鼻尖微微挺翘,唇瓣泛着红月季一般的色泽,娇艳而有些丰润。
她一身浅紫的紧身束腰衣裙,勾勒出美好的身段,衣领处各自绣着一朵绽放的月季,如她带给人的第一感觉——
一朵盛放的妖艳月季花。
那女子的目光在苏惊羽面上停留了片刻,视线一转又落在一旁的贺兰尧身上,愣了片刻,便又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苏大人,十殿下。”那女子身侧的宫女朝着苏惊羽二人福了福身。
“十殿下?”那紫衣女子听闻此话,怔了怔,下一刻便有些仓促地行礼,“民女见过……”
“娘娘,您又忘了!”她才屈膝,她身边的宫女忙将她扯了起来,“您现在是祥嫔娘娘,不是民女,见着皇子殿下不用跪的,否则可就乱了规矩了。”
苏惊羽听闻此话,眉梢轻挑。
祥嫔,这就是祥嫔。
皇帝从南郊狩猎意外狩回来的美人,仅仅不到半日的时间,宫中传言,美貌胜过李芸茹,宁若水。
如今一见,果然,五官细致赛过李芸茹,娇媚风情略胜宁若水。
“臣玄轶司苏惊羽,见过祥嫔娘娘。”苏惊羽朝她垂首道。
“苏大人,不,不必客气。”祥嫔柔声说着,语气中,似乎有点儿紧张。
苏惊羽自然知道她紧张什么。
民女出身,平时没见过大场合,甚至不清楚宫中的规矩,见着有人对自己行礼,总会觉得不自然,不习惯。
这位祥嫔,比宁若水当初还局促拘束,毕竟宁若水当了好些年宫女,早就见惯了大场面。
不过,迟早要习惯的。
“祥嫔娘娘,对玄轶司密探的训练感兴趣?”苏惊羽笑问。
“我才入宫,对宫里有些好奇,便让人带我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原来这就是玄轶司的密探们,以前,在街上偶尔能看见密探们,英姿飒爽,想不到,有一天能目睹他们的训练。”
苏惊羽闻言,礼仪性的一笑,“那娘娘便继续看吧,臣要进去督促他们了。”
祥嫔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苏惊羽见她一言一行都很拘束,便也不再多言,拉着身侧的贺兰尧绕过了围栏。
从她和祥嫔说话开始,贺兰尧便一字不发,安静得很。
“殿下,怎么忽然就这么安静了?”苏惊羽偏过头,笑问贺兰尧。
贺兰尧悠悠道:“都是些无趣的客套话,我并不认为她够资格让我跟她客套。”
苏惊羽笑而不语。
二人并不知,在他们走远了之后,围栏外的紫衣女子目光逐渐冰冷,原本的宁静柔和荡然无存。
“珠儿,那就是害死我花姬妹妹的苏惊羽么。”祥嫔望着前头苏惊羽的身影,冷冷一笑,“看上去果然挺特别,此女的笑容格外虚伪,不带一点儿人情味。”
“这位苏玄衣卫,和丽妃宁若水,就是咱们的目标。”祥嫔身后名唤珠儿的宫女道,“香姐,太子殿下特别嘱咐过,此女不好对付,一切小心为上。”
“知道了。”祥嫔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后似是有些感叹,“珠儿,我这身打扮,是不是不大好看?又或者我这两年美貌消减了,不如从前好看?”
“哪里会?这身打扮分明我见犹怜,楚楚动人。香姐原本就千娇百媚,盛装打扮更加好看。”珠儿说到这儿,面上泛着不解,“香姐怎么忽然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了?这可不像你啊。”
“你看见那十殿下的反应了么?”祥嫔不温不火道,“我从没碰见,有男子见了我的容貌之后,毫无情绪变化的,他刚才看我就像在看一根木头,什么感觉都没有。想当初,太子殿下初见我,都是惊艳了好一会儿。”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随后又冷哼一声,“还有咱们的陛下,看见我的那会儿,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从前一直便是信心满满,但今日见着那位传言体弱多病,清冷宁静的十皇子,却让她难得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了质疑。
珠儿听闻她的话,怔了一怔,随后眸光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怎么?香姐对十皇子感兴趣了?这十皇子确实有些冷淡,惜字如金,方才你和苏惊羽说话,他可是一个字都不曾说。”
祥嫔沉吟片刻,而后道:“他身上有一种气息,不知你有没有察觉。”
“气息?什么气息。”
“一种能引起我注意的气息,从见他第一眼开始,我就察觉了。”祥嫔望着前头那一抹走远了的白色身影,目光中溢出点点兴味,“一种,干净的,诱人的气息。”
那个美若玉雕,清冷若霜的十皇子,今日她也是第一回见。
她虽然表面上控制的极好,惊艳过后便很快故作镇定与局促,但她心底,却是不平静的。
那个看上去如同瓷娃娃一样精致又脆弱的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的同时,也想……蹂躏。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男子产生如此浓烈的兴趣了。
“香姐,感兴趣归感兴趣,可别忘了正事。”身旁的珠儿轻咳了一声,“香姐可别忘了,你可是答应了皇后娘娘要整垮丽妃,那丽妃应该比苏惊羽好对付一些,咱们便先从她入手吧。”
“答应归答应,但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想给自己找找乐子的,我想,太子殿下也不会管我太多,他要的,只是结果而已。”祥嫔扬唇一笑,“这个十皇子,住哪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