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车行了大约两个时辰,正遇上一家茶肆。
程观庭让人停下来,在茶肆歇歇脚再赶路,还有想解手想出恭的,都在这里赶紧找地方解决。
观音在马车上坐了两个时辰,被晃得头晕,又胸口发闷,此时赶紧从马车上下来。
茶肆里几个行客不经意间望过来,纷纷露出了惊艳之色,不由睁大了眼睛多看了两眼,连手上端着的茶水都忘记喝了。
优昙怕她被轻佻的男子冲撞,赶紧拿了帏冒替她戴上。帏冒上的白纱围住脑袋,连呼出来的气都像流通不出去,观音越加觉得胸闷,于是对优昙道:“拿开吧,闷得很。”
优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的将帏冒拿了开来。
程观庭下了马走过来,看到她的脸色不好,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观音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被马车晃得有些头晕。”
程观庭道:“忍一忍,很快就到家了。”说着又问她要不要解手之类的。
观音摇了摇头,程观庭便道:“那到茶肆里面坐一会吧,喝口热茶。”说着扶了她一边往茶肆走去。
茶肆中仍有几个行客忍不住往他们这边望过来,程观庭见了,眼神狠厉的扫过去做出警告之状。那几人虽然有看美之心,但见程观庭和观音的穿着,又见马车上所挂灯笼所书的“程侯”二字,便知这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人,于是连忙低下头,再不敢肆无忌惮的打量。
唯有背坐在最角落里一个穿黑色衣裳的人,一直从观音下车开始都毫不关心的没有往这边望,默默的喝完了手上的这一杯茶,然后放下银子走了。他走得无声无息,又是陌生之人,观音和程观庭自然没有发现。
茶肆的小二送了热茶上来,程观庭给观音道了一碗,又问她:“你肚子饿不饿,马车里有点心,让人拿出来先填一填肚子。”
观音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暂时不饿。”
程观庭便没有再说了。
他们在茶肆里歇了有小半刻钟,然后重新出发。
程观庭在身后付银子慢了一步,观音先走到马车前,蹬着脚蹬正准备上马车,结果一掀开车帘便被隐藏在里面的人影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还没等到她止住呼声,她便感到腹部顶着一个尖锐的利器,利器光滑的表面在暗淡的光线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车厢昏暗的角落里,男子高大的身影隐藏在昏暗之中,他的面容俊美却阴诡,穿着一身的黑衣,眼神如同他的衣服一样暗邃又沉静,带着一种深不可测,仿佛黑暗之中暗窥别人的鬼魅,令人不颤而栗。
走在后面的程观庭大约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开口问道:“怎么了?”
观音连忙摇了摇头,道:“没事。”
说完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
里面的男人伸手一拉,观音跌落在车厢里面,他又速度极为迅速的反手将她锁在了自己的跟前,手上的匕首指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她道:“不许让外面的其他人进来。”
观音没有犹豫,开口对外面的程观庭道:“二哥,我嫌人多略闷得慌,想自己一个人坐,你让优昙和曼珠等人去其他马车上吧。”
程观庭听着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车帘垂落的马车,车帘将车厢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程观庭想了一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最终松开紧皱着的眉头,口气轻松的道:“那行,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有什么需要跟哥哥说一声。”
观音说了一声好,程观庭然后去了自己的马前,跃身上马,然后又回身看了一眼观音的马车,这才挥手让启动。
而马车里面,观音一动不动的坐在黑衣男子的怀里,面色沉静。她的身体被一只手臂圈住,那把匕首仍还顶在她的后腰上,她不敢动,但也不觉得害怕。
男子看着她,阴诡的眼睛往上扬了扬,突然“呵”的一声低笑了出来,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面,显得格外的清晰,又显得饶有兴味。他将脸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令人微微的发麻。男子开口道:“你竟不怕我。”
观音顿了一下,然后才道:“你不会杀我。你大约是朝廷的逃犯,或者便是不能随意入京的人。这里靠近京城城门,你劫持我,不过是想利用我进京罢了。你杀了我,怎么自己进城。何况你应该见过马车外面我侯府的标识,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杀了我只会节外生枝。”
男子轻“哼”了一声,声调毫无变化的道:“你倒是聪明。”
说完将匕首收回来,“倏”的一声插回稍中,接着将观音推开,又道:“不许声张,否则我毁了你脸上的这张美人皮。”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在乎容貌,用她们的容貌威胁可比用她们的命威胁要有效得多。
他说完便不再管观音,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假寐。观音在车厢里坐好,也不再说话。两人一路相安无事,一直到了城门。
程观庭递上永安侯府的名贴,顺利的过了城门。一直等到了繁华之地,隔着车厢观音突然开口道:“二哥,我想解手。”
程观庭挥手让车马停下来,然后道:“那你下来吧。”
观音从马车上走下来,程观庭向旁边的绸缎庄借了茅房,然后让曼珠和优昙陪着观音进去,自己站在外面等。
跟在程观庭身边的小厮立春听到马车中传来细碎的声响,循着声音望过去,结果却看到一个人影“呼”的一声从马车前闪过,然后便隐没在匆匆的人流之中。
立春大惊失色,指着那一闪而过的人影对程观庭道:“少爷,那里有人。”
程观庭连望都不望一眼,对他道:“你大概是眼花了吧。”
刚才的人影闪得太快,立春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毕竟这是刚才六小姐坐的马车。六小姐的马车上怎么可能会有人。
等观音出来之后,程观庭扶着观音到马车前,这一次上马车前,程观庭却是打开车帘,仔细的将里面看了一遍,直到确认里面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问观音道:“可以跟二哥说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吧?”
观音看着兄长道:“二哥,你……”
程观庭打断她道:“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刚才这么不对劲,又是惊呼又是不让你的丫鬟一起上马车,我若还不知道你出了事,还怎么配做你的兄长。我不过是怕他伤害你,这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罢了。”
观音对着兄长笑了一下,夸道:“二哥,你真聪明。”
程观庭道:“少拍马屁,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观音怕自己兄长担心,尽力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事,那人大约只是想借助我们进城罢了,他也并没有伤害我。”
这与程观庭猜测的差不多,程观庭没有再多问,道:“让曼珠和优昙等人跟你一起坐马车,以后上马车之前,先让她们一个人上去。免得下次再发生这样危险的事。”
观音笑着道:“是,我知道了。”
程观庭扶了她上马车,然后优昙和曼珠跟着她上来。刚在马车上坐稳,优昙突然在座位下摸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她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咦”了一声,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块玉佩。”说完拿给观音看。
观音拿在手上看了看,是一块色泽通透细腻的羊脂玉玉佩,上面雕着蟠龙纹,看样子是刚才的男子落下的。
观音在心里猜测道,蟠龙纹向来只有皇家才能用,看来刚才那位男子应该是皇家的人,看他的年纪,若不是哪一位藩王之子,就应该是已经就藩的皇子。藩王无召不得入京,难怪他要借助他们进京了。
这毕竟不关观音什么事,观音随便想了想便放下了。倒是这块有皇家标志的玉佩不好处置,又想他知道了玉佩落在她这里了,自然会回来找,便也没有再多在意,让优昙先将玉佩收起来,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到了永安侯府门口,俞姨娘身边的白麽麽亲自来迎。
白麽麽是俞姨娘的奶娘,对俞姨娘十分忠心,对俞姨娘所出的几个孩子自然也不一般,见到观音和程观庭回来,高兴的笑起来道:“二少爷和六小姐回来了。”说着去拉了观音的手,慈爱道:“六小姐终于回来了,您不知道姨娘有多挂念你,回来就好了,姨娘一定十分高兴。”
观音对着她笑了笑,唤了一声:“麽麽。”又问她:“您近来身体可好,您的风湿好点了没有,腿还疼不疼。”
白麽麽摆摆手道:“不疼了不疼了,多谢六小姐关心。”说着又道:“小姐快进府。”
程观庭在门口没有见到俞姨娘,心里有些奇怪。按姨娘的性子,观音回来,她怎么都会出来亲自来接才是。
程观庭开口问白麽麽道:“麽麽,姨娘呢?”
听到程观庭说起俞姨娘,白麽麽脸上的表情淡了淡,道:“姨娘被太夫人请过去了。”
程观庭听着皱起了眉头,太夫人是冯氏的亲姨母,将姨娘叫过去准没好事。
白麽麽怕他们担心,又道:“少爷小姐别担心,侯爷已经过去了,姨娘吃不了亏。”
程观庭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等进了内院的垂花门,程观庭对观音道:“先让白麽麽带你回你的院子去,我去太夫人的院子看看。”
观音也担心俞姨娘,忙道:“我和你一起去。”说着又道:“反正我回来都是要去给祖母请安的,正好一起去。”
程观庭想了想,却仍是拒绝道:“不用了,你先回你的院子,先梳洗过后再去给太夫人请安。”
他主要是担心观音去了太夫人连她一起发作,等她梳洗好之后,太夫人那边大概也完事了。
观音却坚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