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洒满阳光的校园道路上,耳边是那个前来搭讪的学姐充满了活力的声音,阳光照射下来带着舒适的温度,秋风拂面,空气中真的有只有当阳光普照大地时才会拥有的气息。
以前的楚墨白是从来不会在意这种矫情的东西的,在他看来烧焦的螨虫尸体散发出的尸臭并不值得一些蛋疼青春的散文作者大书特书三百字浪费纸张……
但是现在他几乎忘记了曾经的楚墨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就像他此时此刻表现出的生涩和僵硬是完全没有掺杂任何演技的纯天然表现,记忆中关于校园的那一段永远伴随着的是写不完的论文和看不完的参考书,剩下的,大概就是现在看来完全不值得一提甚至几乎想用删除程序清空的关于和王朝东的记忆。
当初有多甜蜜,现在想起来就有多恶心。
听说少年十九岁到二十二岁是他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茯神的手指在捏着的牛皮纸档案袋上不着痕迹地划了下,有点不敢相信他就轻易将这段传说中最美好的时光送给了一条狗。
话说回来,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他绝对不会再谈什么狗屁恋爱浪费――
“……”
茯神想到了什么似的默默地抽出了档案袋里自己的档案,然后他在年龄的那一栏看见了“19”这样的数字――
然后他沉默了。
所以亚当的伊甸园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甚至知道进入伊甸园的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遗憾或者是需求。
茯神再次将自己的资料塞回了档案袋里。
“有什么不对吗?”茯神身边的女生问。
“没有,只是……”茯神沉吟,却没有把话说完。
他身边的人眯起眼笑了起来:“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我记得我来报道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档案袋淋湿了不说,去见导师的时候还在楼梯上滑倒了,整个人都狼狈的不行――”
“天气不错的概念是?”茯神问。
“阳光明媚。”
“每天早上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茯神突然说。
身边正一脸意犹未尽怀念自己新生时期的女生声音戛然而止,她转过头来眨眨眼,问:“什么?”
“地球围绕着太阳转,”茯神转过头问,“你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
那个女生脸上的表情说明她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长得不错的怪人――说不定她很快就要将这种印象上升到“所有的东方人都奇奇怪怪”这样地图炮的程度,但是眼下,她还是笑了笑说:“亚里士多德因为'太阳从东方升起西边落下'这样类似的言论提出了地心说,从此在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地球成为了宇宙的中心;直到后来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推翻了这个理论,日心说成为了真理……”
日心说,真理。
是啊,明明太阳这个东西离地球很远,它挂在那里几亿年,久到人类几乎以为它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
“其实地心说也许只是一个过于超前的概念理论。”
“??????”
“地球不会是宇宙的中心,但是当周围的行星体系坍塌,只要地球没有发生内部质变瓦解,地球上的生物依旧可以以新的生命形式生存下来,”茯神面无表情道,“所以,没有太阳虽然会寒冷阴暗潮湿,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地球以自己为中心的话,很快就能够适应新的环境,然后进行环境的重启。”
那个女生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只能干笑:“噢,这个说法倒是挺有趣?难道这是你的课题研究方向?”
茯神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小学生,那眼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没礼貌的:“这样奇幻风格的课题研究能申请到大学?”
“……”女生发现眼前的人大概并不像他张得那样讨人喜欢,比如现在她发现自己不得不强忍着怒火才能不冲他咆哮,“不会没有太阳的,科学研究表示太阳的寿命还有整整――”
“还有六十年不到的时间。”
“??????”
现在站在茯神身边的女生脸上终于不再是看见怪人,而是在用看疯子或者智障的目光看着他――
当她的目光落在了茯神的档案袋上。
茯神将档案袋举起来:“档案袋是真的,我也不是神经病。”
“……”
此时他们在一栋教学楼前停了下来。
茯神:“?”
“到了,普林斯霍普教授的办公室在二楼,但是这个时间他本人很有可能呆在实验室里跟项目数据,如果你找不到他,最好在办公室里等等,走廊有免费提供的速溶咖啡和果汁。”那个女生声音僵硬地说。
茯神:“……”
茯神:“谢谢。”
这才像是一句人话,茯神发现面前的人脸上的表情稍微变得缓和了一些,这个长相还算是漂亮的女生微微眯起了眼重新笑了起来,她对茯神说:“祝你一切顺利,白,希望这所学校能够给予你的不会让你失望。”
“倒是不会。”茯神淡淡道,“我为了太阳而来。”
“?”
“希望很多年后,当地球寿命都走到尽头,太阳依旧还在那里――大概是这个意思。”
茯神说完,跟那个女生摆摆手道别且并没有给她继续再开口说话――比如管他要电话或者通知他务必参加什么鬼新生爬梯的机会,他抱着档案袋头也不回匆匆上了楼,留下那个一路带他来的姑娘站在楼下干瞪眼。
没办法。
哪怕在这个专业学院里男女比例大概是25:1,但是也拦不住这个“1”偶尔还是会不幸遇见“25”里唯一弯成蚊烟香的那位。
……
茯神顺着楼梯一路向上,这栋古老的大楼看上去已经有了一定的年代,木头楼梯踩在他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楼梯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学者的画像,茯神耐着性子看了两个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同时加快的还有他的心跳。
此时此刻身在可能距离那个人很近的地方,想到这个时候他可能就在这个校园的某个角落里吃饭洗澡睡觉或者做研究――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变得强而有力――他这才意识到:他即将要见到他真正的“父亲”了。
那个将“弗丽嘉”创造出来的人。
茯神在心中想了很多次自己将遇见一个什么样的人,以至于这让他差点儿错过了他那个教授的办公室,倒退几步回到那个挂着“普林斯霍普”名牌的房间门,他伸手敲了敲门,却发现里面没有回应。
“……真的在实验室啊?”
茯神后退两步,看了眼走廊深处,与办公室相连的地方看上去就是一个幽暗的实验室,而此时在实验室的窗帘拉得很紧,从里面透出深紫色的光。
好像隐约看得见有人影在晃动。
茯神犹豫了下,他没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他拿不定主意是真的像个学生似的站在这里傻等浪费时间,还是干脆去寻找可能是“e教授”的人或者是e教授的情人“白”――然而还没等他作出决定,他的身体却率先动了起来,往那个实验室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实验室门前,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真的有人影在晃动,那个人晃动的频率很快,一起一伏,一块一慢,就像是在里面翩翩起舞……
在实验室里翩翩起舞?
茯神微微蹙眉,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折服,紧接着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面前那扇紧关着的门――门没有上锁,被推开了一条缝,肖邦的《升f大调夜曲》之音从门缝中流淌出来,茯神愣了下,随即看见白色的袍子一个旋转发出扑簌的轻声于门缝范围内飞快掠过!
昏暗的实验室中,只有深紫色的射线灯为唯一的光源,实验室中央是一个高高的实验台,实验台正中央五花大绑一只小白鼠,可能是感受到了临死的恐惧,小白鼠拼命地发出吱吱的叫声,可惜它的叫声却被音乐声完美掩盖……
而此时此刻,一名身材高大最长的年轻男人伴随着音乐的起伏舞动着,他灵活地穿越与实验台之间,动作夸张放肆,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碰倒桌子上任何放在看似危险地带的玻璃器皿――
白色的实验袍穿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晚会上的礼服。
当他移动到稍微明亮的地方,茯神看见了他那头深褐色的长发,以及他怀中抱着咔咔作响的舞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被拿下来的人体骷髅。
钢琴曲渐入高昂,男人的舞步加快,那白色的骷髅骨架被摇晃得发出几乎快要散架的声音,茯神头皮炸裂,心想卧槽神经病入侵实验室?
然而那个男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会儿有个人在欣赏他的舞蹈。
他迈着优雅的舞步从黑暗中走出,握着骷髅的手一个甩头来到实验台前,这个时候茯神才发现骷髅的手中居然卡着一把闪烁着雪白光芒的解剖刀,伴随着下一个节拍,那解剖刀刀起刀落,利落地将固定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开膛破肚――
鲜血伴随着小白鼠的内脏飞溅而出。
音乐声停。
男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他脱下了被血液溅脏的白色手套,顺手将那具前一秒还与之共舞的骷髅扔到一边,他回到了实验台前,用实验工具快速的将那只小白鼠检查了一遍,再用脱掉手套的那只手在旁边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下一连串的相关数据――
“猫捉老鼠的迷藏游戏结束了,小鬼。”
这个年轻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对门外站着的年轻人说。
声音低沉缓慢,很好听。
一点也不像神经病。
茯神甚至觉得这个声音是熟悉的,就好像他曾经在哪个地方听到过这样的一句话――
啊,对了。
当他跑回实验室试图寻找黑匣子和解毒溶剂的时候,被六号试验体追杀,六号试验体打从“娘胎”出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一字不差。
摸摸鼻尖,心里琢磨着只是一个巧合,此时茯神也没来得及多想只是心头一紧,带着一种偷窥被抓包的紧张之心显得有些尴尬地推开了门,他走进了实验室,清了清嗓音缓缓道:“您好,请问这里是普林斯霍普教授的实验室吗,我是楚墨白,这个学期刚来报道的――”
茯神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此时单手撑在实验台上另外一只手还在电脑上飞速敲击的男人抬起了头。
于是,猝不及防的,茯神与那双不同寻常的深红色瞳眸对视上,高挺的鼻梁,薄唇,哪怕是不说话时也能让人感到莫名的震慑压迫力――
曾经的楚墨白用“古代欧洲年轻贵族才会拥有的面容”来形容这张脸。
六号试验体“奥汀”原躯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