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多么轻松,陛下的宝剑到还有点儿戏,他老人家对此事也非常看重,没准儿能通融,可要借太后娘娘的佛珠?那就不要乱开玩笑,根本不可能。
太后她老人家信佛,从年幼时起,身边就带了一串十八颗的佛珠,每次礼佛,都拿着它。
也只有这么一串,从不用别的。
连老人家七十大寿时,陛下送的,她都转手又给了皇后,半点儿都不留恋。
当年大云寺的先代主持,甚至亲自给这佛珠开光加持,愣是念经念了九九八十一天,一日不间歇。
佛珠就成了老太后的心头宝。
红尘笑眯眯地说,她想借一借老太后的心头宝,很大义凛然――为了大周的颜面!
郭品脑袋一热,就连夜快马加鞭,陪她回了宫。
夜里不能随意开宫门。
幸亏今天当值的是于逸。
于逸科举之后,皇帝除了让他进了翰林院,说是学习学习,还把他调到宫里,做了羽林卫。
羽林卫是皇家最要紧的禁军,也是皇帝最亲信的世家子和宗室弟子才能入选,从于逸的待遇也看得出,皇帝对于家还是相当看重。
一看是红尘来了,于逸连忙交代一声,亲自去愉贵妃的寝宫,昭阳宫求见皇帝。
郭品不觉有点儿意外:“这位小将军在宫里好像很有威望啊!”
红尘也看出来了,于逸对宫廷相当熟悉,左右的羽林卫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就说这等天色已晚,还敢闯皇帝宠妃的寝宫之事。换了别人,只是想一想就吓死了。偏偏他做起来轻描淡写,完全不当回事儿,别人也见怪不怪。
“于小将军和我们不同,他是在宫里长大,小时候皇后娘娘还亲自教了他两年。”
一帮羽林卫也八卦,“好些人私下里说,皇后娘娘怕是把他当子侄看待,十分疼爱,这些年皇后娘娘闭宫不出,可但凡于逸求见。也还是会见一见,寻常也要他送自己的功课进去给娘娘审阅,但凡给晚辈们礼物,总也有他一份。”
“就是于逸这小子不知好歹,次次得了娘娘的赏赐,也不见有多高兴。”
这些人显然关系都很好,说话没什么顾忌。也不怕那位小将军生气,带着点儿半开玩笑的兴致。
红尘这时才想起,好像还真是,皇后娘娘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似乎祖上和于家还联过姻,算是世交。
前阵子还听说,于将军为了儿子的婚事。求到皇后那儿。皇后也上心,专门叫了于逸过去。又择名门淑媛为他说项,只是看于逸今天的气色,依旧晦暗,还显得有些憔悴,半点儿桃花运的征兆也无,想来还是没能成。
偏偏他爹大概也不敢用强硬手段了,肯定是害怕招惹月老,生出事端会倒霉。
红尘觉得从于逸的面相看,或许一生无妻无子,当然,一线生机还是有的,可即便有,也不算圆满,对他来说,也许并非好事。
这会儿没工夫搭理青年小伙子的爱情是非。
不多时,皇帝先召见郭品。
红尘是个女孩子,暂时在偏殿里静候,昭阳宫的宫女连忙给她上了茶点,显见对这位新晋的郡主也了解的很。
等了有半刻中左右,就有个小太监来请她。
小太监殷勤的很,红尘塞了他一个荷包,他也大大方方揣袖子里了。
外面人不知道,红尘记得当年皇帝身边的太监,收礼都收的挺大方,有两个陛下贴身的亲信,也不拒绝皇子和后妃的赏钱。
昭阳宫
这地方感觉就比不上甘泉宫,阴气沉沉的,让人难受。
“阿尘来了,坐。”
红尘见过礼,也没客气,就着小太监搬来的绣墩坐下,郭品却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站着。
别看在外头,她一个没有实权,纯粹只挂个名头的郡主,和人家皇帝爱重的郭大师没法比,可在宫里,她才是皇帝的晚辈,‘孙女’,能和皇帝说说笑笑,郭品见了她就得毕恭毕敬。
郭品显然说过一遍。
可皇帝还是又问了一遍。
红尘想了想,干脆也不管皇帝懂还是不懂,拿了纸笔把万佛塔的形局画了一遍,各种可能会有的复杂变化也说了说,她说得生动有趣,虽然多半是忽悠人,却立时把皇帝忽悠得重视起来,甚至隐约觉得红尘的实力,比郭品还高出一截。
毕竟,郭品唠叨半天,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术语,脸上的表情还显得为难,一看模样就底气不足,可人家小姑娘却胸有成竹,似乎尽在掌握中。
皇帝想了想,还是应下:“朕的宝剑,你自去挑,选中哪一把都可,至于母后的佛珠,你去找皇后带你去要……或许母后会给皇后几分面子。”
几句话就听得出来,皇帝和他亲娘没什么话说,到是皇后和太后更亲密些,这到不常见,大部分太后都是儿子是块儿宝,儿媳妇就是杂草。
皇帝踟蹰半晌,还是没去甘泉宫,只让红尘和郭品自己去拜见,两个人离开昭阳宫,却是于逸等在门口。
“郡主,郭大师,在下送二位。”
他还是穿着羽林卫特有玄色紧身长袍,腰间的玉珏却换了一块儿,通透的羊脂白玉,很是精巧,缀着明黄色的平安结。
红尘扫了一眼,目中有些奇异之色。
于逸一路送他们到甘泉宫门口,自己过去敲门,里头守门的小太监显然也和他相熟,说了几句话,竟是亮了灯火。
不过片刻,皇后就穿戴整齐,也没让他们进门,直接乘坐肩舆出了大门。
顺手还让红尘也坐了上去。
“刚才小逸派人来说过了,阿尘,太后那儿我也没把握。不知用别的佛珠可好?”
皇后把自己的佛珠拿来给红尘看。
“这也是佛前供奉许久,开过光。”
红尘看了一眼。苦笑:“还是先去求求太后,说实话,这一次的对手的确不凡,郭大师还受了重伤,若不能全力以赴,我心中底气也是不足。”
皇后顿时笑起来,展开眉,那种美态,不光看得底下一群护卫的侍卫目眩神迷,连红尘也眼花。
这样的姿容绝代。怕是再过上十年二十年,头发都白了之后,她也是最迷人的老人家。
有时候真正的美人,已经超脱了容貌,更让人痴迷的,是气质。
很多人说红尘像皇后,但恐怕真把皇后当成心尖尖的人们。绝不会觉得像,两个人的气质毕竟是大为不同,皇后是冰冷的玉,亘古不变,红尘则像一棵树,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太后很早就不理会宫里的事儿。退居怡华苑。养了一园子花花草草,还养了一只猫。两只狗,再加上一对儿会说话的鹦鹉,漂亮的黄莺。
老太太日日溜猫逗狗的,日子逍遥,寻常只喜欢皇后去奉承,其他人,连愉贵妃也显少看见一见。
一行人才到怡华苑门前,却见灯火通明,太后娘娘显然还没有休息。
皇后一皱眉,总觉得怡华苑有点儿乱。
她的肩舆一到,就有几个太监过来开了大门,簇拥着他们一行人进去,没等多久,太后就召见。
两世以来,红尘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后。
老太后没穿戴太复杂的服饰,就和寻常农家老太太似的,慈眉善目,只是用的头饰精巧了些许。
“阿桐来了。”太后的眉眼间到像是有几分忧心忡忡,不过没表现出来,一把拉着皇后,细细看了看,“嗯,好,气色不错,你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别整日戴在甘泉宫,那地方冷,没事儿就来陪母后玩,要是他难为你,跟母后说。”
老人家年纪大了,脑子却不糊涂,人也爽利,当年也是武将出身。
大周朝都一连出了好些个皇后和皇妃,似乎皇家的人,就是喜欢把心爱大将的妹妹,女儿,通通弄进宫,好像他们进了宫,就更容易控制似的。
太后年轻时,也是能上马打仗的厉害人物,如今年纪大了,身子骨还硬朗。
皇后笑应了几句,就把红尘他们介绍了下。
太后一看到红尘,愣了愣神,笑道:“这孩子长得好,让我想起你刚进宫的时候了,也是这么鲜亮,又淘气又活泼的,你还和宓妃整日里较劲,人家老让着你……”
“母后。”
皇后皱眉。
太后笑了笑:“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都是过去的事儿,说来也让人心酸,那些个宫里的旧人,一个一个地凋零消失,她也老了。
“好孩子,这么晚来找母后,可是有什么事儿?”
“哎,母后,儿臣带着孩子们过来,真有件事儿想麻烦母后。”皇后悄悄把事情说清楚。
一听要借佛珠,老太后立马摇头:“不行,不行,别的时候也就罢了,这阵子我正让国师给我的佛珠再次开光,至今已经三十日了,可不能间断,一间断,说不得它会被毁了,那可是我的命,不能给你们。”
皇后一怔。
太后摇了摇头:“要我说,输赢也没什么要紧的,难道咱们在这上面赢了,就能多有脸面?输了还能让北燕从此老实下来,要想赢,就光明正大地在战场上去赢,那才痛快,好了,我这儿还有事儿,你们且去吧。”
她老人家最大,一声令下,皇后也不敢多留。
一行人只好出来。
皇后叹了口气:“没办法,总不能缠磨太后去,而且也来不及了。”
红尘耸耸肩:“哎,还是看看有没有能和太后娘娘的佛珠相媲美的,没有的话,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正说着话,刚离开怡华苑,后头就传来一阵嘈杂声,乱七八糟。
“停。”
皇后皱眉,想了想,吩咐肩舆掉头回去。
一进门,便见好些个人步履匆匆。
太后身边的刘姑姑走出来。领着几个宫女,还有两个拎着药箱的太医正打算进怡华苑。一见皇后,连忙拜倒。
抬抬手让她起来,“这是怎么了?”
“娘娘,吉吉好几日不肯进食,今天更是就这么躺着,也不动,直哼哼,招来兽医看过,说可能是误食了什么东西,还给开了药。可也完全不见效,太后刚才都急坏了。”
刘姑姑叹气,“这一整日,太后的心情都有些不妥。”
皇后恍然,怪不得今天她一看,虽然太后面上没什么,却显得有些烦躁。
换了以往。她老人家便是不答应借佛珠,也会给她面子,把话说得委婉些,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不顾忌大周和北燕赌斗的胜负,说不得会帮着想想有什么东西能替代,今日却有一点儿反常。原来是心情不好。
正说着话。太后身边另一个姓马的姑姑就出来,“太医可到了。吉吉不太好,太后都急了,吵吵着要抱着它出宫去找兽医。”
皇后吓了一跳:“那怎么成,现在都这么晚了。”她连忙下了肩舆,急步又走进去,也顾不上别的。
红尘也跟上。
太后的寝宫这会儿一片混乱,好多宫女嬷嬷都跪着求,外头还有人去催促太医快点儿来诊治。
反正都是大夫,太医能治人,也能治猫才是。
红尘再次进入寝宫的门,这回直接跟着皇后进了内室,都来不及见礼。
第一眼先看到被好好放在虎皮褥子上的猫,白色的长毛,天蓝色的眼睛,打理的毛色鲜亮,很是可爱,就是恹恹的,双目无神,隐约有泪光,一动不动,嘴角还有些呕吐物。
太后简直心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叠声喊道: “吉吉啊,我的小祖宗!你是怎么了,快告诉娘!”
红尘:“……”陛下,您现在和一只猫做了兄弟,请问感想如何?
皇后也顿了顿脚――我……列祖列宗们,您们可是跟一只猫一样辈分。至于皇帝,别说和猫是弟兄,和狗是弟兄也无所谓,那么个狼心狗肺的,说他是个畜生也不为过。
这话不能说,说了乃大不敬,可想一想总无妨,就是王法,也管不到别人心里想什么。
好几个太医被逼得没法子,折腾来折腾去,挨了猫爪抓挠无数下,开了药喂了喂。
奈何一点儿用都没有。
不多时,那只猫就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口血来,吓得太后脸色大变,几乎要昏死过去。
皇后连忙上前扶住,也是一脸无奈,看了红尘一眼,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显然不适合红尘在多说什么,还是早点儿去准备一下,天亮了赌斗要继续。
红尘若有所思,目光落在那只大白猫身上,忽然上前行礼,低声道:“太后娘娘!”
太后勉强看她,好在老人家对红尘还有几分喜爱,提起精神叹道:“知道你忠心为国,可我现在没有心情,你去找皇帝,让他替你寻别的什么佛珠都好,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太后娘娘容禀,红尘虽不是大夫,却也看得出来,吉吉的情况不太好,太医们怕是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他们毕竟是给人看病的,应付不会说话的猫,力有未逮。”
那些太医顿时拿感激的目光看红尘。
他们平日里治的可都是人,这只猫才这么大一点儿,又不会说话,又把不了脉,怎么治?
现在能看出它大概是误吞了什么硬物,那也是几个从外头民间找来的兽医,还有兽园的小太监说的,他们本身都什么都看不出,可这些话,能跟老太后说吗?
太后一转头,目光落到红尘身上,隐约有些怒气:“那你的意思?”
“娘娘,现在这种情况下,药石罔效,恐怕只有请太医动手,直接开刀把东西取出。”
红尘一脸正色。
几个太医:“……”
太后的视线顿时落下去。
太医们的脸色简直不要太苦,一个个跪下磕头,自称无能。
“万万不可,这,这要是开刀。岂不是要刨开这猫的肚子,哪里还能活得了!”
一只猫死了不是大事儿。可太后的猫死了,谁知道会闹出多大乱子来。
虽然娘娘不是个动辄得咎的,奈何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年纪一大,就有可能犯糊涂。
皇帝最近一直讨好太后,偏偏不得法,也许……太医越想越害怕,冷汗直流。
红尘也叹气:“问题是,我看这个吉吉再不治疗,真的会死去。别无他法了。”
太后一下子犹豫起来,轻轻抱起自己的猫咪,吉吉显然知道这是主人,喵呜了一声,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太后的脸。
它的舌头舔在脸上可是生疼,但太后愣是跟没感觉一般。
红尘抬头道:“太后娘娘,若是太医们实在无法。就让红尘来动这个刀子如何?”
太后一愣,目光落到她身上。
红尘的年纪实在小,模样也不像能做这种事儿的,“你懂医术?”
“只是略知一二,不过我前一阵子曾经为了验证一种刀兵符的效果,曾经替兔子开过刀,而且我应该能判断得出来。吉吉体内硬物的具体位置。只要开一小口,把东西取出。马上包扎即可,血都不会流出太多,至少有九成把握能保证吉吉的安全。”
一帮太医全当红尘傻了。
可现在这种时候,有人来顶雷,他们自然都低头,一言不发,太后的视线转移过去,摇了摇头,也知道不好逼几个太医做这等事。
“皇后,你说呢?”
皇后看了红尘一眼,叹气:“母后,我这个干孙女乃是一位正经的灵女,刚刚为我大周祈雨成功,陛下也深知她的能力,连这次大周与北燕之间的赌斗,郭大师都请她来帮忙,身为灵女,或许当真有不俗的手段也未可知,若是母后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不如就相信她。”
太后摸了摸吉吉,感觉到它的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心中更是难受,一咬牙:“好!”
说完,就让刘姑姑把吉吉送过去。
“我就看着,你动手吧。”
她也不说成功如何,失败又如何,显然哪怕是太后,也没有因为一只猫,就怪罪一个郡主的道理。
红尘不慌不乱,先是抱着吉吉,把它翻倒在身边的桌子上,摸了摸它的肚子,向外头的侍卫,借了匕首,把小猫肚子上的毛剃干净了些,又从荷包里取出一把种子,碾碎,直接洒在它的小肚皮上。
所有人都十分紧张地瞪着红尘,尤其是她手中居然拿着刀,太后还在,不光是宫女太监,连侍卫都不着痕迹地靠近。
“请刘姑姑帮忙拿一碗烈酒,要能烧的那种。”
太后好烈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直接弄了一坛子,整个把匕首泡了泡,又拿火烧了一下,红尘全神贯注,直接一看,就锁定那硬物的位置,手下极快速地一划,啪嗒一声,就有东西落地。
“啊!”
周围的宫女一见,登时吓了一跳。
竟然是一截枯骨,枯骨上还戴着一枚戒指。
红尘连看也不看,把一张符纸包着些种子粉末,在吉吉的伤口上一贴,取了纱布轻轻巧巧地包扎好。
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一眨眼的工夫,还不够周围的人看清楚,甚至连吉吉好像也没反应过来。
不过,吉吉的样子明显不一样了,似乎并不感觉特别疼,反而抖搂了下毛,眯了眯眼,喵呜了两声,蠕动了一下身体。
红尘这才抱起吉吉,递给早就不顾年迈,两步扑过来的太后,太后根本注意不到别的,抱着吉吉亲了两下:“是精神了,看看,眼睛都睁得这么大!”
“太后娘娘放心,应该不至于有意外,不过,今天晚上先不要给她吃什么东西,只喂些米汤,明日就能好了,最近也不要让它剧烈运动。”
红尘笑了笑道。
太后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看红尘的目光也变得份外不同,哈哈一乐:“好了,知道你这个小丫头上赶着献殷勤,肯定是琢磨我的佛珠,不过,佛珠不能给你用,我那库房里旁的佛珠也是成箱装,你自去挑,别的要多少都行,直接送给你都成。”
老人家还不糊涂。
红尘连忙赔笑:“让太后娘娘高兴,本就是红尘的本分,哪里能有过分的奢求,只是,娘娘的佛珠,是不是最近气场不稳?”
太后捋了捋吉吉的毛,怔了下:“你这孩子怎么知道?我谁也没说过。”(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