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表情实在算不上隐晦,她这一嗓子下来,乡亲们都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蒋庄浑身发抖,牙呲目裂,冲过去一把抓住顾氏的衣服,一字一顿地道:“二丫头是不是……我们的女儿?”
“不……她……”
让自家男人吓了一跳,顾氏整个人呆了呆。
蒋庄平日里脾气虽说不算好,但在村子中,却是难得的厚道人,从来不和别的丈夫似的,动不动就打老婆。
他和顾氏成亲,就待她极为妥帖,哪里会如此凶神恶煞!
顾氏一瞬间心虚,闭了闭眼。
两个人成亲多年,对自家的耳边人还能不了解?
蒋庄不用再问,整个人虚脱一般,踉跄后退,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怎么敢?怎么敢?”
他自问也没少了顾氏吃喝,而且不说大鱼大肉的,至少能让她隔三差五就尝尝荤腥。
像他们家这般条件的,村子里也没有几户!
“咱们家难道就真那么不堪,让你昏了头,不要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换人家的?”
顾氏脸上一白,露出几分羞恼,扯开嗓子哭嚎,“你不信我,到信一小丫头片子,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丫头就是个白眼狼,不想咱们家好!”
“你,你,我非休了你!”
蒋庄气得脸色煞白。
偏偏顾氏不依不饶:“休了我?就因为她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妮子?你要真敢,我就带着儿子去投河,看看你后悔不后悔!”
她骂骂咧咧,越说越难听,大家见她到了如今这份上,还诋毁红尘,不觉对她更多了厌恶。
好些事不关己的人,也不免同情起眼前的女孩子。
宫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行了,这些事我们不管,就是有什么人犯了国法,那也是县令的事儿。一会儿还得去接别人,快有请灵女上车,咱们该走了。”
顾氏这才收了声,低下头不说话。
红尘嘴唇动了动,目中隐约有悲哀之色,又看了神色复杂难辨的蒋庄一眼,站起身。
蒋庄顿时觉得胸口大痛。
“二丫头……”
可他终究不能让儿子去,他是疼爱红尘,可红尘就是亲女儿,也不能为了女儿毁了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儿也痛彻心扉,却还是轻重有别。
蒋庄低下头,下定决心,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想办法赚钱,尽力去救一救女儿。
红尘叹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襟,缓缓向马车走过去,车队里就有两个宫人过来,一左一右,准备扶住她的胳膊,没成想,刚一靠近,就见青光一闪,她腰间的短刃竟然开始震动,发出一阵阵宛如风声呼啸的轰鸣。
“啊!”
那两个宫人的衣袖一下子裂开,两个人吓得连连退后,脸色煞白,面面相觑。
宫使也心下大惊。
红尘不知所措地立住,满脸茫然,她那把短刃就震动不停,好像要挣脱束缚一般,本能地伸手握住,短刃才平静些许。
“咿?”
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师风目中流露出几分诧异,从马上一跃而下,作势出手抓住红尘的袖子。
可刚一伸手,手背上就多出一道血痕来!
宫使还有身边的宫人脸色都变了,齐声喊道:“师公子小心!”
这位可不是一般人,要是有所损伤,此次出行,完成得再好,怕也有过无功,回去要吃挂落!
师风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点头:“神剑有灵遇警则鸣……原来传说竟是真的!”
他细细打量红尘,目中闪过一抹惊疑,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子。
只是,蒋家庄是个偏远乡村,若不是有传闻说那位大人物到了附近,他一辈子也不会来,又怎会见得到此地的村姑?
不过,真没想到小小一山村,竟也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孩子,她浑身灵气逼人,甚至比家里最能感应天地,孕育神兵的灵女的资质还要好。
拿这般好胚子去活祭,未免太浪费了些。
师风思绪一转,脸上却笑道:“宫使好福气,此女能让神器认主,果然是不得了,这蒋家,我看难能可贵的很,值得破例一次,不如就把这小丫头的兄弟一块儿带走,既然是亲兄妹,想来男孩子也是最好的灵童人选!”
宫使顿时笑了,一本正经地应下。
蒋毅今年十四岁,不算小,却依旧懵懵懂懂,隐约感觉到不好,缩在母亲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开始,顾氏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回神,顿时懵了,一把搂住儿子,瑟瑟发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行!”
惊怒惶恐,让她整张脸都开始扭曲。
红尘一向认为,活祭既无用,又残忍,是大周朝传下来的,最令人痛恨的一种习俗,可这会儿,忽然因为这个有些痛快。
宫使皱眉,冷漠地扫了顾氏一眼:“我出行乃是奉了圣命,你若不遵,就是抗旨,知道上一个抗旨的人去了哪儿?”
顾氏一个激灵,脸色更白,发抖得更厉害,再也没有和男人争吵怒骂的精神气。
宫使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两个宫人过去,连拉带拽,硬生生把蒋毅给拖过去。
顾氏捂住脸哭,整个人跪在地下,耳边听着她儿子一声又一声地喊娘,心如刀割。
蒋庄神色麻木,闭上眼,呢喃:“报应啊!”
一听这话,顾氏顿时来了力气,扑过去用力抓住儿子,高声吼道:“不是,我儿子和那死丫头没关系,她不是我女儿,她是我换来的,真是我换来的!”
这声音极为尖锐高昂,连三里外的人没准儿都听得清清楚楚。
宫使一挑眉,看了师风一眼,见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态,便知道自己没做错。
他们这种人,揣摩上意,那是本能,一挥手,宫人这才松手,推搡了下,把蒋毅推得一踉跄,倒在顾氏怀里,顾氏死死抱住他。
师风咳嗽了声:“如此说来,这个灵女确实和你家没关系?”
“没有,没有!”
顾氏再也没心思胡思乱想,一心想撇开关系,“她就是个野孩子,和我们没干系!”
师风这才满意:“有上差在这儿,又有这么多人作见证,你这句话,大家可记住了。”
顾氏只顾着给儿子擦眼泪,擦鼻涕,根本就什么都没听见。
红尘看着这一对母子,目光清幽如水,隐约闪着泪光,周围的乡亲们想起她平日那么孝顺,只要娘亲给一个好脸色,就能开心好几天,都不免连连叹息。
顾氏不惜福啊,二丫头太可惜!